「狂飆」不起來的國產電視劇

飯統戴老闆 發佈 2024-05-03T02:01:35.720589+00:00

如今對反派演員的最高褒獎,是評論里有人說「建議嚴查,不像是演的」。但令人遺憾的是,《狂飆》的劇情在後半段有明顯的改動,充滿了前後矛盾和邏輯失衡,甚至連口型都對不上,部分場景尷尬到能讓觀眾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



如今對反派演員的最高褒獎,是評論里有人說「建議嚴查,不像是演的」


《烈日灼心》裡演出原始錄像感的王硯輝,不像是演的;《征服》裡買瓜問保不保熟的孫紅雷,不像是演的;《破冰行動》的「塔寨東叔」王勁松,不像是演的;而最近在《狂飆》裡扮演「絕命魚販」高啟強的張頌文,看上去也不像是演的。


《狂飆》裡的「絕命魚販」高啟強


張頌文這個多年苦熬的綠葉配角,徹底被《狂飆》帶火。而劇中對政商關係、社會生態、時代風貌、人物宿命以及底層生存境遇的逼真刻畫,也讓觀眾意識到國內並不是缺好演員,真正短缺的是供張頌文們施展拳腳的精品劇。


但令人遺憾的是,《狂飆》的劇情在後半段有明顯的改動,充滿了前後矛盾和邏輯失衡,甚至連口型都對不上,部分場景尷尬到能讓觀眾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這讓這部本該封神的作品走向爛尾,豆瓣評分也從9.1下降到了8.5。


《狂飆》的高開低走提醒我們:國產劇「神作」不常有,豆瓣2.1分的《東八區的先生們》,才是過去十多年熒幕的基本盤。


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耐心卻是有限的。在沒有《白夜追兇》,看不到《隱秘的角落》,缺少《沉默的真相》的時候,供給端的墮落,除了讓觀眾對國產劇不再期待,便是倒逼大家從流金歲月拾起遺珠,向逝去年代打撈經典。


在抖音上,眾多影視帳號把經典老劇重新剪輯,《大宅門》《雍正王朝》《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等動輒擁有幾個億的播放量,連《封神榜》《水滸傳》《過把癮》這些90年代的電視劇都被重新挖出來,供觀眾反覆品味。


在B站上,up主喜歡給老劇賦予新的傳播內涵,《天道》里丁元英的高深莫測,《征服》里劉華強的保熟瓜,《情深深雨濛濛》里的鑒茶與反PUA,《三國演義》里厚顏無恥之王司徒,通過網際網路彈幕和鬼畜文化,成為不同代際追劇時的通用語言。


B站上《天道》的各類視頻


在為人民群眾提供「精神食糧」這方面,近些年來的國產電視劇顯然是嚴重缺位。一方面,國產劇的資金和硬體都比幾十年前可謂是鳥槍換炮,今非昔比;但另一方面,在「尊重觀眾智商」這個問題上,國產劇似乎並沒有花太多心思。


而靠一眾爛劇襯托,一些原本經不起推敲的電視劇也會被拔高「封神」。比如本質上是「爽劇」的《琅琊榜》,總能混進《大明王朝1566》和《走向共和》所在的嚴肅榜單,這種感覺就像在錢鍾書的《圍城》旁邊放了一本《小時代》。


創作的卓越和平庸,存在真實與虛無、經典與速溶、深刻與膚淺的區別。試在以下章節,為大家詳述。



01

敘事:日益消失的真實和複雜




關於為什麼外劇比國產劇好看,知乎上有一個經典答案[4]:


美劇是不管什麼類型,側重點都是職業,刑偵劇講破案,律政劇搞訴訟,醫療劇談醫療;日劇是不管什麼專業框架,側重點都是表現社會的陰暗和人性的醜惡;可到了國產劇這裡,側重點一概是戀愛,刑偵劇是警察的愛情故事,律政劇是律師的愛情故事,醫療劇是醫生的愛情故事。


有一說一,國內觀眾並非接受不了影視內容在專業性上做文章,比如前幾年那部《無雙》,就是從類型片血液中生長出來的優良工藝品:鏡頭語言對製造假鈔的精細描繪,新鮮、高明而準確,儼然為港片中興豎了一塊模板。


那麼,為何國產劇就是在「帶薪找對象」這一畝三分地上轉不出來呢?


首先,當文藝創作的不確定性增強後,但凡是現實主義的創作,其年代、作者和題材,總有一個難逃「三觀審判」的法眼。平台選擇把所有職業劇都變成戀愛劇的背後,是社會議題的逼仄、觀眾審美的退化和影視資本的趨利避害。


戀愛和職業本來並不衝突。遙想世紀之初,海岩小說一度風靡,也孵化了孫儷、佟大為、周一圍等一批膾炙人口的中生代演員。在《玉觀音》《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五星大飯店》中,你能看到愛情,也能看到訓練有素的警察、屢屢碰壁的律師和窮且益堅的小鎮青年。


風靡一時的「海岩劇」


海岩劇越拍越少有兩個時間節點,一是2004年4月,涉案反腐劇不得進入晚間黃金檔;二是2006年5月,電視劇拍攝變成屬地管理。對於電視台來說,重金採購的劇目如果無法提振收視率,就會影響廣告收益,迫於財務壓力,只好轉向製作方壓低價格,下行循環生成後,製作方當然要另覓題材。


其次,新一代的觀眾也不介意現實題材退場,畢竟銀幕上看不到的東西,現實中早已無處不在——好比生產線女工晚上下班回到十平米的出租屋,不會關注聚焦她們生存狀態的寫實電視劇,看一個小時甄嬛開掛復仇皇后多爽?


孫儷2021年在《理想之城》裡扮演了一個要經常熬夜的造價師,劇情穿插了大量建築施工行業的細節。昔日妝容精緻的「娘娘」演996的打工人,但觀眾並不買帳,豆瓣前五的一個短評這樣說:「孫儷的眼圈和整張臉黑的我真看不下去。」


就像《黑客帝國》的選擇題一樣:給你兩顆藥丸,藍的虛幻但美好,紅的真實而殘酷,你選哪個?


藉助虛幻來逃避現實並不是原罪,關鍵在於它高度呈現架空、虛無、想當然,縱向脫離歷史真實,橫向脫離現實存在,讓觀眾離「真實」越來越遠。長期為這種淺薄性耳濡目染,觀眾便會喪失理解並相信複雜文藝作品的能力。


老一輩觀眾還能守住這種能力,年輕一代觀眾則越來越嫻熟的用單一價值觀來扣帽子:《檀香刑》渲染血腥,《活著》傳達負能量,賈寶玉是渣男,祝英台是渣女,《鐵達尼號》是小三上位,而白素貞水漫金山毫無社會責任感。


貼近真實的作品需要時間打磨,唐家三少一年能編300萬字網文,好的編劇一輩子都寫不出這麼多。


劉和平60多歲,只有《李衛當官》《滄海百年》《大明王朝1566》《雍正王朝》《北平無戰事》五部作品;蘭曉龍40多歲,除去待制的《冬與獅》,也只寫了《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生死線》《好傢夥》四部作品。


在《大明王朝1566》中,縣令王用汲為民請命,在向上司衙門匯報災情的時候講了如下的台詞:


建德一縣,在籍百姓有二十七萬人,入冊田畝是四十四萬畝。其中有十五萬畝是絲綢大戶的桑田,二十九萬畝是耕農的稻田。每畝一季在豐年可產谷二石五斗,歉年產谷不到兩石。所產稻穀攤到每個人丁,全年不足三百斤。脫粒後,每人白米不到二百五十斤。攤到每天,每人不足七兩米,老人孩童尚可勉強充飢,壯丁則已遠遠不夠。得虧靠山有水,種些茶葉桑麻,產些桐漆,河裡能撈些魚蝦,賣了才能繳納賦稅,倘有剩餘便換些油鹽購些粗糧勉強度日。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


今年建德分洪,有一半百姓的田淹了,約是十四萬畝。這些百姓要是把田都賣了,明年便只能租田耕種。倘若還是稻田,按五五交租,則每人每年的稻穀只有一百五十斤,脫粒後,每人每天只有白米三兩五錢。倘若改成桑田,田主還不會按五五分租,百姓分得的蠶絲,換成糧食,每天還不定有三兩五錢。大人,三兩五錢米,你一天夠嗎?


這種算帳式台詞,能讓觀眾直觀地感受到基層治理的複雜。在《大明王朝1566》中,上到皇帝權相,中到總督巡撫,下到胥吏百姓,都面臨著處處掣肘和資管匱乏,而不是像很多古裝劇那樣:一本奏摺拯救蒼生,兩句台詞力挽狂瀾。


做不到「里子」逼近現實世界,也至少應該在「面子」上下功夫。經典職場劇如《廣告狂人》《新聞編輯室》或《半澤直樹》中,關鍵所在不是情節有多高端,而是情緒得體、情感真實、情境準確,具體到每一顆紐扣、每一種唇彩都不違和[1]。


2015年《偽裝者》劇照


在《亮劍》裡,從士兵到旅長都是又土又髒的破舊軍裝,而在胡歌主演的《偽裝者》則搞起了「大型時裝秀」,扮演上海地下黨的主演們一塵不染,每個至少換了30套服裝,無怪乎有人疑問:在民國當地下黨,是不是當時的金領?


當編劇無法展現精準真實細節時,就只能純靠在人物身上安插「核物理專家」或「讀心術大師」的名頭來凸顯高大上。比如《和平飯店》裡陳數的「行為痕跡分析學」,鏡頭只能祭出「眼睛向左看,表示在回憶」的頂級分析,讓FBI直呼內行。


《和平飯店》裡的陳佳影


只有在真實具體的情境中,你才能體會到角色的痛感。比如《大宋提刑官》,宋慈翻案率高達100%,卻身心俱疲地發現學醫學法都救不了宋朝人;比如《顯微鏡下的大明》,知縣們共進退可以牽制知府,世襲小吏陽奉陰違便可難倒一介流官。


在文藝創作中,「真實」之所以重要,就因為若非如此,便無法呈現更有質感的人性掙扎,無法形成真正有效的反思與追問。



02

爽感:通關升級,只靠開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含爽量」幾乎寫進了每一部爆款劇的DNA。


從2011年的《甄嬛傳》到2018年的《延禧攻略》再到2022年的《夢華錄》,「含爽量」直線上升。周迅的《如懿傳》之所以應者寥寥,癥結就是不夠爽;而《長安十二時辰》收視率遠遜《陳情令》,也是因線索鋪得太多,cp磕得太少。


且看《延禧攻略》裡的魏瓔珞,像玩遊戲一樣在宮闈禁地里打怪升級,反派不夠用了,正派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強行黑化;反觀劉恆編劇的《少年天子》,裡面既沒有宮斗,也沒有穿越,豆瓣評分人數不到3萬,只有前者的1/10不到。


本質上看,爽劇是遊戲邏輯、無限血條、金手指通關,旨在提供刺激多巴胺的玩家體驗。爽劇不僅提供遊戲一般的沉浸感,而且進入的還是破解版單機或是開了外掛的網遊。在主角自帶光環的存檔中,人設譜系也隨之一路高升。


早在2007年的《奮鬥》裡,「含爽量」就開始不露聲色的出現了。佟大為飾演的陸濤是一名剛畢業的建築設計師,但親爹徐志森是房地產開發商,後爸陸亞迅是掌管土地生殺大權的高官——這種富二代的人設,侮辱了「奮鬥」這兩個字。


《慶餘年》的作者貓膩曾說,爆火網文就是要提供一種安全感,這來自大背景和金手指——「比如范閒(慶餘年的主角),父親是皇帝,母親是葉輕眉,養父是戶部尚書,有老黑狗陳萍萍撐腰,有五竹做保鏢,想死都死不了[3]。」


《慶餘年》裡陳道明飾演的慶帝


縱是陳道明飾演的慶帝,面對主角「皇帝,我要跪嗎」式的中二發言,也只能說「你不想跪就算了」。


開局就是王者,後面怎麼編?貓膩坦言,這種金手指的設定之下,為了製造後期矛盾,只得安排原本為范閒保駕護航的配角們相互猜忌,構築一種安全感之上的不安全感——精準作妖、動態添亂,對主角打怪通關的威脅可防可控。


除了「人生贏家」的貴公子設定,另一種模板則是「屌絲逆襲」。陳思誠自編自演的《遠大前程》,正是選取了後一條路:三大亨、八股黨、十三太保、黑白兩道,擠破頭地青睞陳思誠飾演的洪三元,連地下黨都爭搶這個韋小寶式的街溜子加入組織,完全把民國上海灘變成職場瑪麗蘇[1]。


當然,心裡住著太子還是圖樣,心裡住著皇帝才最安全。爽劇的盡頭,並非在皇位繞膝,而是與帝王共情。從「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到《最後的傾訴》,再到將「你忘了秦國歷代先君一統天下的大願了嗎」奉為圭臬的「大秦」系列,帝王劇的本質不僅是爽劇,且是其中最爽的一種。



甚至在古偶劇中,「安全感」也實現了進化,居下位者謀求正義不靠制度公正,而靠依附權貴,於是只能祈禱被寄望者正直熱血無污點。在《風起洛陽》和《夢華錄》裡,都出現了美化權貴的設計,如顧千帆「國之鷹犬,妻之奶狗」,正與時興的「廳局風」和「考編熱」相映成趣。


爽劇的集大成者是《琅琊榜》:進京找皇帝復仇的梅長蘇,護衛宮禁的將軍是自己的鐵桿,鎮守邊境的郡主是自己的初戀,皇帝身邊的寵妃是自己的阿姨,身邊收留的小孩兒都是絕頂高手,自己更是天下第一大幫派幫主,擁有上帝視角的情報體系和無限的人力金錢,而對手更是忙不迭地送把柄給他。


從這個角度看,拖了幾十集才跟皇帝攤牌,梅長蘇可能是喜歡玩折磨play。


在非爽劇里,人物的宿命如同星辰排列,主人公沒有通關的淺層樂趣——在《風起隴西》裡,智勇雙全的陳恭、荀詡只是權斗的棋子;《長安十二時辰》裡,張小敬在邊境是炮灰,在長安是螻蟻,穿上都尉服仍是死囚;《雍正王朝》裡,縱然是皇帝,也會倍感「改革寸步難行」。


現實生活中,沒有人是配角——在一部優秀的電視劇中也本應如此,然而爽劇配角全是NPC,只提供砍瓜切菜的廉價參與感,不承載切實具體的人物命運。在這種幼稚的指導思路下,「見自己」與「見眾生」愈發變得二者不可得兼——似乎其他人越是身殘志喪、卑微油膩,就越能反襯出主角的公子無雙、神明護體。



03

參差:影視劇的價值多元性重要嗎?



劇評人毛尖提出過一個說法,1999年是國產劇的「新元年」,那一年《雍正王朝》開播,以前她從香港帶DVD回大陸,《雍正王朝》之後,她開始由大陸帶DVD去香港——「第一編劇」劉和平折槁振落地改寫了被TVB和「瓊瑤劇」定義的清宮戲,為國產劇重新聚攏起高質量的觀眾[1]。


2009年是國產劇的另一個節點,電視劇製作進一步市場化後,豆瓣一項2000-2020年間最多觀看人數的國產劇數據顯示,2009年在「高分劇」和「劇情平均質量」的統計中進入前列,這來自《我的團長我的團》和《潛伏》,也來自《蝸居》《沂蒙》《人間正道是滄桑》和《生死線》……



但十年後的2019年,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不能視作國產劇的又一個高峰。舉目望去,國產劇在硬體上越來越進步,「服化道」(服裝、化妝、道具)的提升堪稱立竿見影,觀眾紛紛被「經費在燃燒」所征服,「美」似乎成了國產劇觸底反彈的核心。


《夢華錄》裡的「宋朝美學」


但「顏值即道德」的隱患是什麼?是只此一條腿走路,劇集將越來越空心化,越來越偏離敘事的本質,變得像靠影像和特效驅動的大片那樣華而不實。當一種文化媒介的敘事技巧和思想性愈發稀薄,那它自然也會愈發速朽。


在服化道之外,題材是否多元,類型是否豐富,內涵是否深刻,從來是文藝評論更關鍵的標尺。


軟體的退化,在以歷史劇、諜戰劇等類型為代表的正劇里體現得最明顯。例如近年革命題材的年代劇,服化道不可謂不精良,可惜人物塑造清一色地刻板,反派是「純粹壞」的工具人,看不到信仰和價值觀,唯一作用就是給主角製造障礙。


反觀當年《潛伏》,李涯的設定則顯得高下立判。余則成是正面臥底,李涯是反動分子,但不同於臉譜化的反派,後者是一位有理想主義情結、有職業尊嚴的高智商「反動派」。《潛伏》厚重感的由來亦在於此:正因為敵人如此強大,鬥爭才顯得驚心動魄,勝利才顯得來之不易。


《潛伏》裡的李涯和陸橋山


影評人梅雪風說:「這是暴力對抗暴力的鬥爭,是智力對抗智力的鬥爭,是意志力對抗意志力的鬥爭,是信仰對抗信仰的鬥爭,是人性對抗人性的鬥爭[12]。」而在此之前,任意醜化、矮化、污名化位於對立面的信仰、主義和人物,都會令鬥爭的碩果黯然失色,會使最終的昭示前功盡棄。


跟李涯一樣,《狂飆》裡的高啟強,《人民的名義》裡的祁同偉,《人間正道是滄桑》裡的楊立仁,《黑冰》裡的郭小鵬都是反派,但都複雜地飽含人性。而那些禁革奸弊的主角,卻往往因為過於「高大全」,而被聯繫到「假大空」。


國產劇不乏一些展示複雜性的案例。《風箏》裡,敵方特務與我方臥底棋逢對手,前者刻苦鑽研紅色理論以及臨危不懼的場面令人印象深刻;《歷史的天空》裡萬古碑酷愛內鬥,揭示了革命隊伍也有壞人;《大明王朝1566》裡,嚴黨壞事干盡,但清流也在為黨爭得利,同樣不介意「苦一苦百姓」。


《大明王朝1566》裡的趙貞吉


為什麼電視劇應該展現複雜性和多元性?因為只有不同的價值觀碰撞,才能認清自己價值觀中最獨特的部分。沒有「不同」,就意味著「唯一」也經不起推敲。好的文藝作品會讓你對現實燃起敬畏,而非固化一種不假思索的巴甫洛夫反射。


當然,在生活本身足夠焦慮的背景下,人們接受複雜事物的效率就會變低,求知慾要讓位於心理按摩,好奇心會被造夢和放鬆取代。對常人而言,容納新知需要精力,而爽劇不需要消耗認知和額外思考,還能提供過山車一般的情緒體驗[13]。


《銀魂》裡有句話——「我們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動漫台詞雖然誇張,但確實能代表一部分觀眾心理。因此,當下的電視劇只要台詞不尷尬、鏡頭不磨皮、服飾精美、演技在線,就能在矮子裡面拔將軍,被稱之為「神劇」。


例如跟張一山版的《鹿鼎記》比,《夢華錄》肯定是神劇,類似國足在緬甸男足面前肯定是強隊。


04

尾聲:為什麼拍不出余則成了?



在《狂飆》的一片讚譽聲中,有一種觀點是:高啟強過於出彩,反倒削弱了這部掃黑劇的初衷。


高啟強再怎麼「勵志」,在劇中也展現出了黑社會的殘忍。但觀眾似乎忘記了那些被無辜推下高樓殺害的李順們,反而都想學習強哥好榜樣——根據京東的數據,高啟強研讀的《孫子兵法》在電視劇播出後銷量同比增長了27倍。


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在《人民的名義》裡,喜歡祁同偉的人多,喜歡侯亮平的少;在《破冰行動》裡,主角李飛經常被譽為劇集的「最大敗筆」;在《征服》裡,人們只記得劉華強,誰記得把劉華強逮捕的公安局長叫什麼名字?


反觀2008年的經典劇集《潛伏》,馮恩鶴飾演的站長老謀深算,吳剛飾演的陸橋山口蜜腹劍,曹炳琨飾演的謝若林金句頻出,祖峰飾演的李涯更成為一代熒幕的經典,但這些反派再怎麼出彩,都掩蓋不了余則成和翠平的光芒。


觀眾們對高啟強印象深刻並沒有問題,但「只對高啟強印象深刻」,甚至「想成為下一個高啟強」就令人遺憾了。在「相比安欣,為什麼觀眾更喜歡高啟強」這個問題上,如果只怪張頌文演的太好,那可能沒有找到真正的原因。


回顧過去這些年,國產劇的多樣性似乎進步有限,而觀眾追憶和緬懷的情緒也越發濃烈。這不禁讓人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裡最後的那句話——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後推,直至回到往昔歲月。


在下載速度動輒10M/秒的網絡時代,跟一部國產劇搶占觀眾心智的,永遠不會是另外一部國產劇,而是通過海底光纜跨洋而來的美劇和日漫。如果不想年輕一代的精神食糧都被海外的供給所搶占,就需要正視和解決這些問題。


國產劇離真正的「文藝復興」,還有不小的距離。



全文完,感謝您的閱讀。


參考資料

[1] 凜冬將至:電視劇筆記,毛尖

[2] 微博博主@姞雪心

[3] 《慶餘年》作者貓膩:我一直不喜歡范閒,因為他和我最像,北青藝評

[4] 為什麼美劇英劇比國產劇好看,知乎

[5] 為什麼覺得《琅琊榜》的權斗很幼稚,知乎

[6] 有關《紅海行動》:B級的,太B級的,梅理

[7] 金牌編劇:美劇編劇訪談錄,克里斯蒂娜·卡拉斯

[8] 新劇怎麼不香了,老talk消息

[9] 我愛·我家,鄭猛

[10] 說影,解璽璋

[11] 什麼樣的歷史劇是值得期待的,秦朔朋友圈

[12] 《懸崖之上》的問題,梅理

[13] 《甄嬛傳》11年,你如今幾歲了,GQ Chat

[14]《狂飆》的「封神」與遺憾,毒睦




作者:魯舒天

編輯:戴老闆

視覺設計:疏睿

責任編輯:戴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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