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認為，
美國正在被幾十年沒有新想法的
八旬老人們統治著。
作者：陳佳莉
90歲的黛安娜·范斯坦「官宣」退休時，同事們都鬆了一口氣。
近一年來，關於她患上失憶症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跟她共事過的前同事說，老太太經常忘記自己是在跟誰說話，車軲轆話一遍一遍講，「唯一不會忘的，就是來國會大廈上班」。
范斯坦是美國加州民主黨的一位資深聯邦參議員，60多年政治生涯中，驚天動地的事沒少干：
她大膽揭露中情局「虐囚醜聞」，寧被趕下台也堅決支持槍枝管制，在「歇斯底里」反華的聽證會上公開誇讚中國……
在她此次宣布不再謀求2024年連任之前，很多人已經盯上了她的位子，想要把這個「渾身反骨」的老太太掃地出門。
「皇帝的新衣」
對於工作，范斯坦一直很拼命。
70多歲時，有一次她清晨散步時不慎摔傷了腿。但她拒絕接受治療，因為當晚要主持晚宴，第二天還有一場公益活動，擔心治療後會耽誤正事。
晚宴時，朋友幫她處理傷處，發現已經又青又腫，問她「疼不疼」，她卻反問：「5號桌有幾位客人？」
直到兩項活動結束，她才去看醫生。經檢查，她傷到的是骨頭，痛感可想而知。
2017年，84歲的范斯坦裝上了心臟起搏器。結果，人們發現，那年她只耽誤了一天的工作。
關於范斯坦什麼時候退休這件事，從她80歲時就不斷有人提及了。可每次，她的回答都直截了當——「沒有考慮過」。
能動搖范斯坦意志的，最終是丈夫的去世。
去年2月份，她的丈夫、投資銀行家理察·布魯姆去世。這是她的第三段婚姻，兩人1980年結婚，一起相守40多年。
此後，關於范斯坦患上失憶症的消息，在民主黨內傳得很兇。
「丈夫去世後，她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糟糕透了，似乎受到了巨大打擊，以至於已經想不起來大多數同事，大家不得不一遍遍地向她做自我介紹……但她依然記得來國會山上班。」范斯坦的一位前同事說。
·范斯坦和丈夫布魯姆。
另一位拒絕透露姓名的加州議員，直接把范斯坦失憶這件事比作「皇帝的新衣」——同事們都清楚，只是沒直接跟老太太挑明。
「我跟她一起工作過很長時間，幾年前她做事還雷厲風行的，幾乎每個細節都要親自過問。她本人也很有說服力，提出的意見往往讓人沒法拒絕。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這位議員說，「（她的精神健康）情況很糟糕，而且越來越糟。」
2022年4月15日，面對《舊金山紀事報》記者的追問，范斯坦回應了關於她健康狀況的質疑，說自己並沒有老糊塗，必須要繼續幹下去，至少，2024年這一屆任期結束前，她不會考慮辭職，哪怕身體垮掉。
「我把全部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了。我的眼睛沒問題，也能按時上班。我就不明白了，為啥大家希望我退休？」她發出靈魂疑問。
同事們想逼她走，原因不僅是覺得她腦筋不清楚那麼簡單。
「近幾十年間，雖說加州一直是民主黨的大本營，但民主黨內也不免會擔心，讓這樣一位90歲的老太太去參選，弄不好會被共和黨搶走這個席位，尤其現在民主黨本身就面臨著拜登作為總統引發的『老人政治』問題。」中國社科院美國問題專家呂祥向《環球人物》記者分析。
此外，根據2021年的競選文件，范斯坦在整個一年裡，只為民主黨籌集了5566.33美元的政治捐款，而比她小好幾輪的帕迪拉作為她的同事，籌集到了780萬美元。
直到范斯坦近日宣布不再尋求連任時，很多民主黨人才算鬆了口氣。
「范斯坦此時做出決定也是情理之中。從數據上看，她在2018年應該已經感受到壓力了。當時的選舉中，她領先第二名的幅度非常小，如果2024年再次參選，結果可能會比較難看。」呂祥說，「而且作為加州這樣一個大州的參議員，是很耗費精力的。」
「獨行俠」
范斯坦最初進入參議院，還要從1978年的一場謀殺案說起。
那年11月，舊金山時任市長喬治·莫斯科尼和參事哈維·米爾克遭到政敵刺殺。范斯坦當時擔任舊金山監事會議長。在共同工作的那幢大樓里，她發現了米爾克的屍體。
在全市震驚之際，范斯坦根據相關規定繼任舊金山市市長，並於第二年成功連任。她是迄今舊金山首位也是唯一的女市長。
·1971年，范斯坦曾參與競選舊金山市市長。
1990年，范斯坦競選加州州長，但沒有成功，輸給了共和黨的候選人彼得·威爾遜。當上州長的威爾遜把聯邦參議員的職位空了出來。
1992年，范斯坦成功拿下這個空缺的參議員職位，並且一干就是30多年。
·1992年，范斯坦成功當選加州參議員。
30多年間，范斯坦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政壇老炮」。無論是生育權利、槍枝管控還是環境保護等議題，只要她認準的事，決不妥協。
揭開中情局虐囚醜聞，是她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2014年3月，中情局高層下令銷毀審訊恐怖主義嫌疑犯的錄像帶，被外界懷疑是在掩蓋虐囚醜聞。隨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開始調查此事。
調查過程中，中情局和參議院之間明爭暗鬥不斷。
范斯坦先發制人，在國會發表近40分鐘的講話，嚴厲抨擊中情局，譴責其非法搜查調查人員的電腦系統，阻撓調查。
這還沒完。
在范斯坦的強力推動下，當年12月初，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發布了一份長達6700頁的報告。報告措辭嚴厲，稱中情局對恐怖主義嫌犯使用的審訊手段，比人們知道的「殘忍得多」。
自此，范斯坦在江湖上多了一個稱號——「一個能夠約束中情局的女人」。
·范斯坦資料圖。
范斯坦在國會中一直是特立獨行的存在。體現在外交上，就是她敢於在中國問題上「說實話」。
2020年，在一場聽證會上，討論到是否要立法支持美國民眾就疫情問題起訴中國時，作為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副主席的范斯坦，斬釘截鐵地表示，「這是巨大的錯誤」。
她還義正詞嚴地說，中國是美國的貿易夥伴，且正成為一個「受其他國家尊重的國家」。
要知道，在那種氣氛詭異的會上，敢說這種話需要格外的勇氣。
「美國並不是所有議員都反華，但像范斯坦這種敢於公開表態支持的，非常少見。」呂祥說，「美國國會已經形成一種『有毒』的政治氛圍，只要正面談中美關係，就可能被攻擊。」
在呂祥看來，范斯坦和中國的淵源，可能從她上世紀80年代末做舊金山市長時就已經開始了。「在一些政治理念方面，范斯坦可能也與中方有分歧，但她始終主張中美對話，尤其在經貿領域方面的合作。」
·1984年11月9日，時任舊金山市市長的范斯坦訪華期間參觀故宮。
八旬老人「統治美國」
關於范斯坦的個性，媒體褒貶不一。
《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評論她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且「很有想法」。
也有媒體稱她的個性中帶有相互對立的成分——既熱情又專橫，既迷人又有些令人生畏，既真誠又精於算計。
此外，還有媒體評論她是個「魅力四射的完美主義者」。
不管范斯坦身上的爭議有多大，她在90歲的年紀才宣布退休，在刷新美國參議員年齡紀錄的同時，也帶出了美國政壇很要命的一個問題——「老人政治」。
英國《新聞周刊》雜誌報導稱，目前的美國參議院是歷史上年齡最大的一屆，平均年齡為64歲。其中有些人是古稀、耄耋老人。
呂祥解釋，這背後也有一定歷史原因。「美國參議院的英文名是Senate，詞源來自古羅馬的拉丁語，本意為『元老院』。這似乎導致這裡註定就是一個老年人聚集的地方。」
關鍵是，面臨這一問題的不僅僅是國會。
《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提到，華盛頓的權力大廳里滿是60歲、70歲和80歲的人，其中許多人年紀太大，無法發揮作用。還有人抱怨，美國正在被幾十年沒有新想法的八旬老人統治著。
《衛報》引用批評人士的話，「這種政治核心人才的儲備，與平均年齡僅38歲的美國公眾完全不匹配」。
「美國憲法沒有考慮過年齡上限問題，導致總統、議員、大法官這樣的關鍵角色，都沒有年齡限制，只要你能拿到選票，就可以當選，而大法官則是無條件的終身制。這直接導致了目前美國存在著極端嚴重的『老人政治』問題。」呂祥說。
年齡無限制，有時甚至變相成為黨派鬥爭的「工具」。
美國已故大法官金斯伯格，在生命末期，即使滿身癌症，被擔架抬著也要去工作，就是不想在共和黨治下退休，讓民主黨白白丟掉一個大法官席位。然而，2020年，87歲的她最終還是死在了來自共和黨的總統川普的任期內。
·金斯伯格。
「美國的黃金時代可能還沒過去，只是我們的政客們已經超過了他們的黃金年齡。」前段時間宣布2024年將參選總統的妮基·黑利，在首站競選演說中這樣說道。
她多次提到了美國當前政壇主要政客們的年齡問題，並提出應該對75歲以上的政客們進行「強制性心理能力測試」。
·妮基·黑利。
呂祥預測，如果不出意外，2024年美國大選還將是拜登和川普這兩個八十多歲老人之間的爭奪戰。「現代醫學條件下，人可以活得很長，但是腦子未必好使，弊端還是很嚴重的。」
像范斯坦這樣選擇及時退休，也算是明智之舉了。
總監製： 呂 鴻
監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
編 審： 蘇 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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