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專訪《白塔之光》主創:一封寫給北京的情書

時尚芭莎 發佈 2024-05-04T21:29:12.474738+00:00

五分鐘的「李白」《妖貓傳》,一部電視劇《人世間》,徹底火了辛柏青 。不急不躁小三十年,辛柏⻘從中戲畢業,踏踏實實守著舞台,沒大火但也 從不缺戲拍,一步步的,成了導演們口中的戲⻣辛老師。

一步一個腳印,該來的總會來。

五分鐘的「李白」《妖貓傳》,一部電視劇《人世間》,徹底火了辛柏青 。不急不躁小三十年,辛柏⻘從中戲畢業,踏踏實實守著舞台,沒大火但也 從不缺戲拍,一步步的,成了導演們口中的戲⻣辛老師。

和導演張律的合作,始於2021年《漫長的告白》。第一次合作,導演慢熱,辛柏青客氣工作之餘無太多交集。後來大家偶爾聚會,一次兩個中年男人酒後深聊,傾聽彼此的人生與過往。幾個月後,辛柏青收到了《白塔之光》,張律說:「寫了個劇本,專門給你寫的,你看看。」

就是辛柏青和張律第二次合作的開啟。

辛柏青說近些年,一個冥冥中的感覺愈加強烈,「不是我選擇角色,而是角色選擇了我」。《妖貓傳》之前一段時間,辛柏青莫名開始喜歡打太極、練書法、打坐,對中國古代傳統文化包括古詩詞興趣濃厚。這麼過了一兩年,「李白」就找來了。感到人生困惑,現實無法給出答案的時候,辛柏青喜歡看王陽明,看著看著,「王陽明」就來了。「我覺得都是絕角色選擇了,我因為我目前的心境和我所關注的那些東西。」

似乎從中戲的學生時代起,辛柏青就不是特別主動尋找機會的人,甚至是機會到來還要躲著的那種。那個時候,他覺得「我不會啊」,表演的那層窗戶紙還沒捅破。他覺得接不了戲,當不了這個責任。「我還是個學生,離我那麼遠的生活,我真的不會演。」直到畢了業,在話劇舞台上千百次的歷練,辛柏青才找到梳理、展現和表達人物的方法。一朝開竅,就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白塔之光》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辛柏青是這部典型」張律作品」中的魂。是「定魂」,承載浪漫詩意,也是「遊魂」,展現無根疏離。

辛柏青飾演的中年男人谷文通,一生無甚偉績,離婚、獨居,寫詩無人問津,靠寫柴米油鹽度日。遇到古靈精怪飄忽不定的歐陽文慧(黃堯飾演),也心動,也畏縮。他人生中缺的那份自信與底氣,遺失在北戴河的筒子樓里,那個幾十年沒喊過的「父親」(田壯壯飾演)身上。

張律在第一次合作時曾形容過辛柏青,是個「不急的、溫良恭儉的人。」這是「立春」,是「谷文通」,卻不完全是辛柏青。我們在柏林和他聊天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就讓我們驚喜到看到,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身上不常展露給公眾的一面,他幾乎是用「護犢子」的姿態,捍衛著他所愛的角色,無比強勢和篤定。

《時尚芭莎》:谷文通算是個「渣男」嗎?

辛柏青:他怎麼會是個渣男?!他那麼可愛!


《時尚芭莎》:您對片中那種曖昧不清的關係和狀態有什麼樣的解讀?

辛柏青:我覺得,是人性吧,講這個電影的時候我們更多的是分析人物內在的一些心理。人有的時候會有動物性。我們回到這個問題,本身谷文通是不是個「渣男」?你怎麼定義呢?我認為他是個離婚的、獨居的男人碰到了一個女孩還對他很感興趣,有可能他會想入非非一下,這就是人哪!你食人間煙火,吃五穀雜糧,怎麼會不想這些事兒,對吧?


《時尚芭莎》:這不是傳統意義上討喜的角色,他吸引你的地方在哪裡?

辛柏青:我覺得他就是他複雜的心理,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成功的人,恰恰是人生不如意、事業不如意、婚姻不如意,又帶有一點小的僥倖心理,在面對年輕女孩的誘惑時,又心動的一個真實的人。我覺得這是吸引我的。因為他真實,同時他又孤獨和脆弱,他覺得沒有人能理解他。他是一個詩人的底色,要為了生存而奔波,去干一些與他的精神追求完全不符的那些工作。

他是一個追求形而上的人,你非要他去追求每天的柴米油鹽,這就是生活的殘酷,是每個人都會面對的。理想和生活沒有幾個人是順的,我們要表達的還是大多數人的一種共情的心理。

《時尚芭莎》:谷文通這個人,做什麼都是提不起勁兒來的感覺。在你的表演設定里,他缺的到底是什麼?

辛柏青:我覺得他缺的是自信的一種內在驅動力。其實這就說到父子關係,就是他家庭對他的影響。他這個人永遠是猶豫不決,然後止步不前的時候,我覺得父親對他的影響太多了。

當他要去做某一件事的時候,當年父親這個陰影就會籠罩在他身上。因為他父親出了那個事兒,以後大家就會說他是流氓的孩子,他可能從小的生長環境就是這樣的,所以他是挺封閉自己的。他對所有人客氣,其實客氣就是四個字「離我遠點」。拒絕和人溝通,拒絕和人交流,我不想把我真實的想法告訴任何人。


《時尚芭莎》:你也覺得影片的核心是「父子關係」?

我覺得就是一個人的現實與理想的碰撞,他面對的生活和他是因為什麼才過上這樣的生活的底層原因。如果非要給他一個定性,給他貼一個標籤,我覺得對谷文通影響最大的就是父子關係。


《時尚芭莎》:你有沒有問過導演白塔之光的「光」究竟指什麼?

辛柏青:問了,他說因為他去白塔寺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青年旅社,那個旅社的名字叫「白塔之光」,他就覺得這個名字挺好的,我們的電影就叫《白塔之光》吧。

《時尚芭莎》:所以張律導演真的就「起名無能」,以前隨手一個地名做片名,現在找個旅社名。我看到已經有不少人在解讀這個「白塔之光」的「光」了。

辛柏青:我想這個是張律導演的一個小狡黠吧,因為不想把這個定義得特別明確。他的電影的特質還是拍出來以後,帶給觀眾更多的想像空間。

如果他把這個所謂的「白塔之光」定義了,觀眾就會被套在這裡。每個人的視角都不一樣,每個人的世界也不一樣,看完以後他會有自己的解讀,所以我覺得他不定性是對的。


《時尚芭莎》:導演對你谷文通這個角色的演繹,有什麼要求?

辛柏青:導演是有一個要求,就是「頹」。我們在拍攝的時候,他基本上沒有跟我提過任何表演上的要求,只是在試裝階段就跟我說了一句:「你還能再頹點嗎?」這個人物就是頹就行,然後我呈現在熒幕上就是那個樣子。


《時尚芭莎》:導演提出推這個要求,和觀眾在熒幕上看到「頹」的人物,中間是有很大的空白需要演員去填充的,你怎麼去把這個「頹」豐富架構起來呢?

辛柏青:我內心構建是很容易的,看完劇本以後這個人物的輪廓我就有了形象,就有畫面感了。他離異,他原來是個詩人,姐姐都嘲笑他寫詩,然後他父親當年又是一個流氓,你想像這種人是永遠被別人看不上的,他從來在別人眼裡就是一個邊緣性人物,一定是有一點萎靡的,和別人是保持距離感的。

內心的建構,我是很快就建立起來了。外在的建構是造型、髮型啊。還有一點是我自我尋找的,就是當我知道我爸爸是田壯壯來演的時候,我就知道谷文通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只要學壯壯老師就行。

《時尚芭莎》:張律導演說你是個「不急的、溫良恭儉的人」,這是你嗎?

辛柏青:我覺得這也是我,「不著急」是我,但是沒有那麼「溫良恭儉」。我骨子裡有好多特別反叛的東西,特別反叛的東西。


《時尚芭莎》:就很難看出來啊。

辛柏青:很難看到,因為我長了一張好人臉。所有的影視導演都會覺得想演好人,找誰呀,那找我。其實我的外表欺騙了很多人,我個人從內心深處更喜歡那些激盪的、激烈的東西,也有可能某一方面是缺失的,無從去宣洩的,可能你就更有欲望去尋找這些東西了。

在話劇領域我可能是放的更多一些,因為戲劇有更多的裝扮性,它距離觀眾遠,塑造誇張一點,觀眾是能夠接受和認同的。但在影像上,那麼近的一個特寫,我們專業有一個詞叫「身形不符」,你的聲音和你的外在形象不符的時候,觀眾覺得很彆扭,其實是一個道理。你本人在硬生生地演一個根本不是自己的、自己不具備氣質這種角色的時候,觀眾也是接受不了的。

《時尚芭莎》:你說你反叛和擰巴,具體指什麼?

辛柏青:太多了,比如人際關係。我不想按部就班客氣地和每一個人接觸,最好拍完戲後能「消失」一段時間,我有時候會厭惡職業給我帶來的「副產品」,這個行業附帶的東西太多。但是為什麼要擰巴糾結呢,因為我也很客觀在想,這是需要我乾的,是我工作的一部分。這個行業本身就是一個外向的、是需要表達的行業,你不表達別人怎麼能看到呢?


《時尚芭莎》:其實好的演員往往把他的表達都放在作品裡了,用他的聲台形表,反而對話或者用語言的表達,他們是不擅長的。

辛柏青:對,我覺得我就算還會表達的了,但恰恰這種表達你會給它歸類。尤其你讓我說我演的電影的時候,因為我愛自己的角色,我塑造的角色一定是我特別愛的,我不允許「他」受傷,我不希望聽到別人說「他」不好,我會保護「他」。

《時尚芭莎》:表達或者說解讀有時候是片面的,還會造成誤讀,但不表達又是不行的,怎麼辦呢?

辛柏青:我歲數越大,越覺得人和人的溝通是挺困難的。雖然都是說同一種語言,但理解的意思都不一樣。我小的時候可能因為不怎麼跟人溝通,特別自我、特別內向,所以覺得別人的想法跟我差不多。等逐漸跟人溝通多了,發現人和人真的差異性太大了。


《時尚芭莎》:張律導演也是這樣的人吧?所以在他的作品中,總有那種無法融入的隔閡感。

辛柏青:對,所以我為什麼願意跟他第二次合作,也是我有的時候無所適從,面對這種無法和人溝通的時候,或者是我的理解和別人有那麼巨大的落差的時候,無所適從。那有一個角色擱在我面前,我覺得哎呀有一個導演,也在關注著這一類人的心理,我就特別高興,合作起來就如魚得水。


《時尚芭莎》:大家說你雖不大紅大紫,但所得皆所願的人生贏家。你的中年裡又有什麼樣的困惑呢?

辛柏青:太多了,我的困惑特別多,所以我才會演「谷文通」。


《時尚芭莎》:演戲,不管是影視劇還是舞台,是你解決困惑的途徑嗎?

辛柏青:我覺得是宣洩困頓的方式。幸虧我是做演員了,我能夠把我心裡淤積的、無法表達的東西,當角色選擇我的時候,我可以夾帶私貨,把我內心的某些邏輯、價值觀、真實的想法帶入角色當中去。我還是幸運的,如果沒有這個職業,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不是還會像別人眼裡那樣順暢穩定,沒準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塌糊塗。


《時尚芭莎》:你拍5分鐘的李白,要花好幾個月的時間去閱讀生平、研究詩章,甚至幾年的時間生活中自然的沉澱。那麼演谷文通這樣看起來像鄰居、同事的普通人呢?要做什麼樣的角色儲備?

辛柏青:儲備就是你是否做一個有心人吧。這類人其實在身邊是很多的,關鍵是看你能不能看到。不能永遠生活在臥室演員的象牙塔里,完全跟社會脫節。

谷文通,包括立春這類人物,都是我從小點點滴滴,身邊都曾經見過這樣的人,就是潛移默化的準備。演員不能太一帆風順,所有挫折磨難,都是助力你成為一個好演員,都是那塊磚,幫你往上越墊越高。生活帶給人的磨難是無法替代的,是演不出來的。


《時尚芭莎》:你說的這種演員正在更多地被看到,現在是不是好演員的時代來臨了?

辛柏青:會越來越這樣的,大家對演員的職業會有一個新的認知。演員不單是光鮮亮麗的,他也要吃苦,他也是從長長的逆境當中走過來的人。我覺得應該讓演員這個職業在觀眾心裡有一個正面的認知,而不是認為演員就是光鮮亮麗的,一出來就風光,能掙好多錢,生活無憂,需要有人告訴大家演員最真實的樣子。


這是黃堯四年裡第二次入圍柏林電影節。

2019年,黃堯主演的《過春天》(白雪導演)入圍柏林電影節新生代單元,影片口碑大好。黃堯也在之後憑藉此片,獲得第二屆平遙國際電影節費穆榮譽最佳女演員獎。

之後是全行業受到影響的三年,黃堯卻一步一準地參演了當年大爆的《沉默的真相》《山海情》。

2023年初,張律導演的《白塔之光》入圍柏林主競賽,作為主演的黃堯,再次踏上柏林紅毯,已經是國際A類電影節最佳演員的候選人。

對於這樣的成績,黃堯更多將之歸於幸運。而我們都知道在演員這個嚴苛的行業里,幸運不會是唯一的砝碼。

《白塔之光》講的是「人生輸家」谷文通(辛柏青飾演)在工作中結識了年輕攝影師歐陽文慧(黃堯飾演),游離在與歐陽曖昧複雜的互動中,撿拾失散多年的親情與一地零落的人生。

黃堯在其中飾演的歐陽文慧,外表古靈精怪,偶爾drama過頭,看著強勢主動,內心迷惘無依,是個非常複雜有難度的角色。

當我們約黃堯一起聊聊這個角色的時候,她把採訪地點選在柏林期間和團隊租住的房子。我們到達的時候,黃堯被經紀人派出去給大家買水,正拎著兩個大礦泉水瓶回來。進了屋,脫掉外套和鞋子,就這麼盤腿坐在沙發上,「不修邊幅」地聊了起來。

《時尚芭莎》:我還記得上次在柏林採訪你的時候,是《過春天》入圍了當年「新生代單元」。時隔四年,你已經是柏林主競賽影片的女主了。對演員,尤其是年輕演員,這是非常大的認可。你怎麼做到的?

黃堯:這三四年我沒有隻拍電影,《過春天》之後,也陸陸續續遇到各種各樣的機會。電視劇電影一直在拍,是一個學習和成長的過程。確實是在拍的過程中,可能有了一些新到體會,成長了。

《白塔之光》也不是抱著什麼預期、什麼目的去拍的,就是看了劇本很喜歡,導演也想合作,也很幸運導演覺得我合適。

從來沒有對自己有一個很強的預期,覺得我要奔著去拿獎或者入了什麼電影節這樣的期待去,但確實也是幸運吧,碰上好作品了。


《時尚芭莎》:我記得白雪導演說你等了《過春天》半年,你還開玩笑的說「因為沒別的事兒可干」。那時候你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現在呢?選擇的機會是不是多了?

黃堯:現在確實是多了一些選擇的空間,但好作品還是很難得。能碰上不容易,所以能碰上還是會全力去爭取的。


《時尚芭莎》:和張律導演的這次合作是個怎樣的契機?

黃堯:我聽說張律導演就是在北京溜達的時候,溜達到白塔附近,然後看到有這麼一個巨大的建築物,顏色什麼的跟北京挺不一樣的。他就要以這個為靈感,覺得自己要寫一個在白塔附近發生的故事,關於北京的故事。

其實沒有特別奇妙的際遇,他寫好了之後,就找到我們,說見面聊聊看看。我就騎著自行車去咖啡店見他了。他後來跟別人說,我那天跟他的感覺挺耳目一新的吧,差不多就是咱們現在採訪這樣,穿得不修邊幅的,著急忙慌地就去了,可能就會讓他覺得這個就是他感覺中的歐陽文慧的樣子。

《時尚芭莎》:所以這個角色是不是也根據你本人做了潤色?

黃堯:對,張律導演還是挺喜歡看我們演員身上有什麼特質,他覺得能用的,就直接改到劇本裡面。他現場倒不是根據演員表演改劇本,但他會根據對現場重新的感知去改劇本。他每到一個新環境裡面,得先有個十幾分鐘的清場時間,讓他一個人呆在裡面,重新感受一下這個空間,往往他會有一些新的想法出來。


《時尚芭莎》:張律的這種導演方式,你作為演員習慣嗎?

黃堯:我覺得挺好的,我也是在現場往往能夠重新對空間有一個新的認知,並且能夠刺激到我們演員本身。你看劇本的時候全是你的想像,但是你到了現場身在其中,此時此刻,就會有很多更強烈更具體的感受。所以我比較能夠接受導演的這種方式。


《時尚芭莎》:這種比較自由的創作方式,像你和辛柏青的對手戲,你們會臨時改戲或者現場有什麼新的碰撞火花,就這麼演下去嗎?

黃堯:會的,但當然是第一條(拍攝)的時候有一些新的東西出來了,那就確定住後面幾條就照著這個來。


《時尚芭莎》:和辛柏青的第一次合作怎麼樣?

黃堯:和善、謙虛,柏青老師就是人很好啊,完全沒有架子,而且他沒有那種為人師長的、好為人師的感覺。雖然是我們的長輩,但他不會告訴你這兒怎麼演什麼的,他會非常充分的尊重你的創作,有來有往的。你不會覺得他是一個長輩前輩,而是非常平和。

《時尚芭莎》:你飾演的歐陽文慧對辛柏青飾演的賈文通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黃堯: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絕不僅限於男女之間的曖昧、情慾的東西。其實這兩個人都是孤獨的人,而且都是找不著根兒的人,他們都在對於父親的身份這一點上,存在巨大的缺失。歐陽文慧就更是這樣,她雖然在被領養之後有自己的家庭,但人總是想回望過去,她回溯過去的時候,五歲之前的事情她是一片空白的,這會讓她整個人都是很茫然的。她雖然表現得很積極、很主動、古靈精怪的樣子,但她的底色就是很迷茫,很茫然的。

就是很漂浮的狀態,當漂著漂著她碰到了這麼一個中年男人,這個人不那麼油膩、有點兒奇怪,她會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好感,一種想要親近、了解的好奇心,但那是因為愛情嗎?是因為性吸引力嗎?她也說不好。就是帶著這份好奇,去跟谷文通有進一步的接近,在這個過程中,她也在探索,她也想知道這個情感到底是什麼。


《時尚芭莎》:這種對人物底色的理解,是導演明確給你的,還是需要你自己去揣摩的?

黃堯:這種感覺可能更多是在創造過程中逐漸產生的。說實話不是剛拿到劇本就這麼清晰的,剛拿到劇本反而會覺得這兩個角色就是一個中年男人跟一個年輕女孩曖昧。真是在演的過程中,慢慢會覺得他們之間絕對不是愛情。


《時尚芭莎》:導演不會給你一個關於角色的小傳之類的嗎?

黃堯:沒有,張律導演不會說得那麼具體。他會在我確定了某個方向,或者我的某個感覺是對的,那他就會說照著這個感覺來。他不是那種限制演員一定要照著劇本或者什麼框架去走的導演,他還是很靈活。

《時尚芭莎》:這樣說來,這個角色不太需要像有些角色那樣,要體驗生活之類。

黃堯:對。一個是張律導演需要角色從演員身上生長出來。片中很多個人用品,包括我穿的很多戲服都是自己的衣服。再有一個我覺得因為我們這個故事可能探討的並不是很具象的個人,比如他的職業呀,他的過往之類。他可能就是一種空間和人的關係,人和人的關係。所以可能不需要去做太具體的一些準備工作,我們更多的就是在過程中去探索。


《時尚芭莎》:你說導演希望角色從演員身上長出來,那你身上有和文慧相似的地方嗎?

黃堯:孤兒這方面肯定是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我本人和這個角色,像又不像吧。我在表演過程中,有時候會流露出我自己的某一面,比如說我有時間跟一些朋友或者一個人,在北京街頭晃來晃去。這種時刻會讓我覺得是相似的,我也很喜歡一個人在北京瞎晃悠玩,沒有目的性的漫遊。再比如說歸屬感、身份認知什麼的,這種相似的東西就是我在北京也呆了10年了,但始終對北京這個城市其實沒有什麼歸屬感。當我被問起是哪裡人,我會有模模糊糊的不確定感。


《時尚芭莎》:白塔之光主要講的就是歸屬感嗎?

黃堯:我覺得這個片子其實是一個關於父親的故事。所有角色都是父親的空缺,然後尋找的過程,谷文通(男主角)跟他父親的關係,我對男主角的感覺,包括谷文通跟他女兒之間的父女關係這些,所有人都在探尋父親這個身份在自己的生命里到底意味著什麼,到底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時尚芭莎》:所以這個角色導演是不是也根據你本人做了潤色?

黃堯:對,但都作為演員是第一次。壯壯老師很厲害,他就是你也沒覺得他在演戲,就太對太自然了。演的時候你看起來他跟平時沒什麼兩樣,說話什麼的都跟平時一模一樣,完全沒有刻意的塑造什麼,但是你看最後呈現出來的他就完全是角色。


《時尚芭莎》:田壯壯老師曾問過你要做演員還是做明星,你說做演員,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黃堯:對,做演員。但不是說我就宣稱只當一個演員,一點都沒有成名的欲望,因為這個本來就是掛鈎的,你必須變得更有名氣,才能讓更多人知道你,才有可能去接觸好的作品,才會有更優秀的人看到你,這是一個相互的東西,這個沒有辦法剝離。

所以演員、明星現在來看的話,我覺得也不用把他們拎得那麼開,說好像我就是演員我就不是明星,我覺得就是享受這個過程吧,享受自己努力得到的結果就行了。

《時尚芭莎》:所以你並不排斥拍電視劇,上綜藝?

黃堯:我覺得電視劇和電影之間沒有那麼深的壁壘,我不覺得電影就更高貴。可能對於導演來說,電影更能有自己私人的表達。但對演員來說,我都是演戲嘛。我就是去扮演不同的角色,可以給自己和觀眾帶來震動或感觸的任何角色。

而且我覺得電視劇其實非常需要功力,電視演員非常優秀,你要在短時間內消化大量的台詞,每場戲的狀態都得迅速切換。把這個東西干好是一種能力,需要很多的努力才行,我當然不排斥。

綜藝的話,我目前的想法還是最好不需要上太多,要看是什麼類型的綜藝。我確實覺得綜藝對演員來說有一定的消耗,你在綜藝里露臉露得過多的話,別人看見的就是你本人。在觀眾看來,他們是因為你這個人接受你、喜歡你,他們對你的認知就是你了,固定在這兒了,你再去演戲的話,他們看了還是你。你露出痛苦的表情,開心的表情,他們都覺得是你。在塑造角色的時候,這就會是問題。


《時尚芭莎》:和上次來柏林相比,這次感受上有什麼變化嗎?

黃堯:還是很激動,覺得很久沒有出國了,還是很期待的。出來之後覺得這麼難得的機會,趕緊多去接觸人啊,多去認識一些朋友也好,多去轉轉也好,就這種心情還挺急切的。確實沒有當年第一次來那種青澀了,第一次更多就是來見世面,這次就是我來玩兒了!

黃堯和辛伯青,一個90後年輕新秀,一個70後國家一級演員,在這兩個相差二十歲的中戲表演班師兄妹身上,我們發現個神奇的共同點:不爭不搶,不急不緩。

不著急,不焦慮,用台下十年功去捅破「表演」那層微妙的窗戶紙,去開竅。有戲了就好好拍,拍到好戲就爭取,沒工作就好好生活。這不急不躁的背後,其實是對表演的熱愛和尊重,對自我的認知和要求。

演員這個職業殘酷的地方在於努力的人很多,被看見有時是需要運氣和機會的。它不是一個光憑努力就可以達成心願的職業。有人經歷漫長的沉積,迎來厚積薄發。可有些人,或許不會有成名立萬的一天。那麼多演員,那麼多邊邊角角的角色,都在仰望星空。能成為其中的一顆星星,努力、天賦、幸運,缺一不可。

好在那些努力和歲月留下痕跡,終會被觀眾和行業看到。

一步一個腳印,該來的總會來。

就如同現在,黃堯和辛伯青將同台競爭今年柏林電影節的最佳演員。柏林電影節在2020年官方宣布,不再設置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獎項,只會頒發最佳主角與最佳配角銀熊獎。

但是這兩個人對獎項都沒有什麼負擔。黃堯性格大大咧咧,直言肯定希望獲獎,但這個獎該屬於導演張律,要是表演能獲獎,也該是辛伯青老師。趕在閉幕頒獎前,黃堯已經偷閒飛去西班牙,追尋高迪的靈感,享受Tapas美食去了

相反,他們更重視的是放映現場,是觀眾。

辛伯青感觸最深的不是紅毯,不是媒體採訪,甚至不是首映後如雷的掌聲。而是在兩個多小時的首映放映中,在他本人都有些疲憊的時候,看到1600多個座位的電影宮裡,所有的觀眾都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的樣子。

電影畫面在巨大銀幕上一幀幀展現,一個演員專業和人生的沉澱,成為那一幀幀中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句台詞,被觀眾專注的眼神看到了心裡,或許才是對這個職業最高的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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