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凌霄和桂花樹

新民晚報 發佈 2024-05-05T10:33:33.335893+00:00

公司在一幢坐北朝南的三層小樓里辦公,大門在東,車庫在南,西牆下有一塊小小的綠地,中間是略呈長方的院落。

公司在一幢坐北朝南的三層小樓里辦公,大門在東,車庫在南,西牆下有一塊小小的綠地,中間是略呈長方的院落。十幾年來,我的辦公室在小樓里先後搬過幾次,不過每次都在南側,臨窗。這很令人欣慰,因為西牆下那塊小小的綠地或遠或近,總在窗外。運氣最好的一次是搬到二樓的最西間,我與那些蒼翠的綠樹僅有一窗之隔,儼然是新的同事。

柚子樹是這綠地的標誌性植物。初來已是成樹,安居在綠地的中心位置後,心無旁騖,數年間專注於抽枝散葉開花結果。主杆自地面大約膝蓋高處分作兩杈,每杈都已有碗口粗細。往上兩尺後再分杈,就這樣枝繁葉茂地依次向上。樹冠大致呈漏斗狀,這符合自然選擇的法則,可以最大限度地承接天賜的陽光雨露。

綠地除了偶爾有綠化工人除草,基本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但柚子樹每年總能結出數十枚柚子來。夏天時,柚子躲在枝葉深處,像是綠色的精靈。秋天時,深閨也藏不住了,葉隨風動,露出一張張淺綠淡黃的圓臉來,時隱時現,或大或小。同事們都很忙,從沒見有誰去采柚子,大概也沒人仔細數過這滿樹的繁茂到底有多少吧?但柚子樹不計較,綠油油的果實即使無人理睬也自顧長大,熟成金黃的色澤後便一直掛著,直掛到過三九寒天,掛到開春,掛到東南季風再一次從海上吹來。有時,聽到熟透的柚子落地的聲音,砰地一聲,砸在大地上,仿佛一聲沉重的嘆息。但小院的人們總是在忙碌中,不知是否有人聽到?

最美是在下雪的時候。上海的雪多半積不起來,不過倘若夜雪無風,清晨往往可見碧葉、黃果在白雪覆壓下的驚艷:翡翠的綠,金質的黃,羊脂玉的白,這是極度奢華的色彩搭配。我在得天獨厚的二樓窗口,偶爾一瞥,往往驚嘆造物主的神來之筆!

相比較而言,綠地邊上的凌霄張揚得有些跋扈。她其實只占據綠地微不足道的一角,但志向或更高更遠。從我窗旁的牆角出發,她順著紅色牆磚向樓頂攀援,不過三五年,已占領好大一片牆面和屋頂,於是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小院裡的人類進進出出了。

凌霄的枝條們幹的是苦力活兒,關節處長出毛茸茸的觸手,緊緊抓住粗礪的牆面。有這堅定的支撐,凌霄的花朵才如百千橘紅的喇叭,在季節里齊聲放歌。那些綠葉們則抬著頭,並起肩,做應和的墨西哥人浪。自夏至秋,一牆綠葉和千百橘紅色的花朵,幾乎搶盡進出小院的所有眼光,朴舊的小樓因此變得生動和艷麗起來。我的同事對直觀而顯見的凌霄顯然更有興趣,年輕的女同事停好車走進辦公樓的時候,若是抬頭,偶爾會聽到她們的讚嘆:好美啊。

有時我的窗外閃過一道細影,細察才發現原是一朵凌霄花凋謝了。曲終花謝,像一道橘黃的焰火划過我的窗口。

凌霄花謝盡的時候,冬天也快來了。鉛華洗盡的凌霄慢慢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牢牢貼在磚上,像那面老牆的青筋暴露,或歲月滄桑。

柚子樹南北兩側各有一棵桂花樹,是銀桂。桂花樹沒有常綠的柚子高大,也沒有落葉的凌霄鮮艷,算是這綠地的隱者。八、九月份的盛夏時節,清晨上班的時候總能聞到綽約的花香,事後回憶該是這銀桂的花香。當然,打開電腦或者電話鈴聲一響便也全忘了。想必這花在夜間會愈發香郁,只是那時的辦公樓里空無一人,那時的樓下有一樹寂寞的桂花。月光空照,暗香飄逸。

當然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狂歡,見自在物,生歡喜心。或許,也是一個人的修行吧。(魯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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