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關於秦檜的話題又火了起來，但作為一名「正經」的植物學者，今天想和你們聊聊「檜」柏。

原本檜柏靠著一身香氣，美觀而長青，是中國傳統的珍貴園林樹種，所以「檜」這個字其實寓意非常好。《詩經》中就將檜樹與松樹並稱：「淇水悠悠，檜楫松舟。」然而，秦檜的出現，將"檜」拖進了深淵。

每每想到這裡，筆者都不禁想替檜柏叫屈——

真是「樹在路邊長，鍋從天上來」啊！

檜柏是何許「樹」也？

檜柏的植物學名為圓柏Juniperus chinensis L.，一種柏科刺柏屬常綠喬木，在我國多地均有栽培，在一些風景名勝古蹟中經常能看到蒼勁挺拔的古老檜柏，古籍多有記載。《爾雅·釋木》載有：「檜，柏葉松身。」《翼雅》載有：「性耐寒，其樹大，可為棺槨及舟。」《詩經》載有4篇以《檜風》為名的當地詩歌，相傳周初期分封祝融氏的後代，疆域大致包括今河南省新密、新鄭和滎陽一帶，當地多有檜柏分布，因此以檜為國名，稱為「檜國」。

檜柏自古被用於庭園或園林綠化，它生長緩慢且生命周期極長，這也造就了它堅韌緻密的心材，且非常耐腐蝕，再加上富有芳香且整體呈現淡紅褐色，木材除用於提煉柏木腦和柏木油外，也是建房、家具和工藝品的上等材料。

古時栽種的檜柏，歷經千年，粗壯的大樹上，往日繁茂的枝葉或已不再蒼翠挺拔，有些枝條甚至也已乾枯。但檜柏經歷歲月的洗禮，枝幹經常會自然發生扭曲，長成陀螺狀，姿態韻味十足，因此，自古人們也會將一些檜柏老樁製作成盆景，或虬干曲枝，或四季聳翠，常年可供欣賞。

看到這裡，問題來了，「檜」字怎麼念？

Huì？guì？kuài？傻傻分不清楚……

講到秦檜的「檜」，相信大多數人都會讀huì，因為在接受教育過程中就是這麼被傳授的。詞典中注釋，讀作huì，用於人名（秦檜，中國南宋奸臣）。讀作guì時，既可指圓柏，也叫檜柏，一種常綠喬木，雌雄異株，果實球形，木材桃紅色、有香氣，也可指代古代棺材蓋上的裝飾。

「檜」初見於楚系簡帛，木表意，篆書形體像棵樹，表示檜是一種樹；會表聲，會本作合解，檜葉如柏而干如松，似合柏松為檜一體，「木」「會」為「檜」，現代漢語中「會」簡化成「會」，「檜」也簡化成「檜」，最終逐漸演變成「檜」。在《說文解字》中，「檜」字的解釋為「柏葉，松身。從木會聲。」

在生活中，大家還會有另一個讀音kuài，我本人也曾一度將檜guì柏讀成檜kuài柏，在台灣省，人們讀秦檜時發音就是秦檜kuài，當地教育部門頒布「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時，「檜」字條為：kuài，植物名，柏科圓柏屬。如會計的「會」、膾炙人口的「膾」、會稽的「會」，這些也都是讀作kuài，因此大家常將檜柏的檜讀成kuài。

繼續查資料獲知，秦檜有兄弟三人，分別取名為秦梓、秦檜、秦棣，他們的名字都有「木」字旁，表明取名皆與樹木有關。「梓」是一種落葉喬木，木材可供建築及製造器物之用；「棣」是薔薇科落葉灌木，花黃色供觀賞，一般指棣棠；「檜」讀huì時，專用作人名秦檜，而如果與「木」相關，即檜柏，應當讀作guì，這樣看，如果是按照其家族起名的初衷，秦檜的「檜」應當是指一種樹木，應讀作秦檜guì。

至於為什麼讀為秦檜huì，可能是世人對其評價給出的專屬發音，清乾隆狀元秦大士到西湖瞻拜岳墳時，就曾題寫對聯：「人從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或是由於地方方言的發音不同，南方方言還會將秦檜讀作guì或kuài，如浙江紹興讀秦檜之「檜」為「鬼」。南京方言稱檜木發音為kuei（國際音標）木，和「鬼」聲同。江西黎川讀秦檜之檜為「塊」，按「鬼」和「塊」都是屬於牙音，只是不送氣與送氣之分，或是「塊」的讀音是從「鬼」演變而來。

所以，當檜讀作guì和kuài時，可指代檜柏。當用於秦檜時，無論是我們讀huì、guì或是kuài，都有其道理，這裡就不再深究。我們重新回到植物領域，繼續講述檜柏相關植物學知識。

森森檜柏，大有不同

檜柏作為松柏類植物，和有花植物不同，還處於進化的初級階段，屬於裸子植物，與之相對的是被子植物，它們的主要區別是被子植物的胚珠外有心皮包被,而裸子植物的胚珠裸露。

被子植物的花是真正意義上的「花」,由花萼、花冠、雄蕊、雌蕊四個部分組成。而裸子植物的「花」分為雌花（大孢子葉球、雌球花）和雄花（小孢子葉球、雄球花）。檜柏屬於雌雄異株的裸子植物，極少出現雌雄同株，其雄花黃色，整體呈橢圓形，且單朵花極小。雄花花粉成熟後，經風作為媒介，傳導到雌花上，便可結出累累圓球形碩果，種子包裹在果內。

檜柏掛果期很長，因此我們多數可以看到檜柏圓球形的果實，但其花因缺少花瓣的裝飾很少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再加上它的雄花在早春盛開，隱藏在樹冠的鱗葉中，想要細細觀察，實屬不易。

如果仔細觀察檜柏，會發現它的葉子形態也很奇特。口說無憑，下邊兩張圖放一起，你來親自試試，能看出是同一株檜柏麼？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檜柏葉二型，分為刺葉及鱗葉。根據樹齡不同葉子生長情況也不同，幼齡樹全為刺葉，老齡樹全為鱗葉，壯齡樹刺葉和鱗葉都有生長。刺葉像一柄柄利劍，交互輪生，葉片腹面有兩條白粉帶最為明顯。鱗葉與刺葉完全不同，雖也是輪生，卻是如鱗片般緊緊包裹著枝條，黃白色的小葉邊緣勾勒出完美的紋路。

啥，檜柏的拉丁名里，帶有「國標」認證？

我國是世界上動植物資源最為豐富的國家之一，我們所熟識的植物中，有許多是我國特有的或是在我國發現並命名的。國際上，每一種植物都有其特有的拉丁名，檜柏（圓柏）的拉丁名中，種加詞chinensis就是原產中國的意思，這個種加詞是由chin+ensis構成，chin是指代China，而ensis在拉丁語中則是指某地的，合起來就是指檜柏是源於中國的一種植物。

當我們查看植物拉丁名時，有時會發現代指中國的植物種加詞有不同的寫法，還會有chinense、sinensis和sinense三種寫法，是由三個原因共同造成的。

首先，chin-和sin-均是指代China，China一詞本就來源於拉丁文的Sina，所以拉丁名中用sin-代替chin-也就合情合理。其次，-ensis和-ense在拉丁名中均是指代某地，所以也可以使用。最重要的是屬名的詞性，拉丁名要求屬名和種加詞詞性一致，詞性分為陰性、陽性、中性，這也是決定植物拉丁名拼寫的又一因素。

簡單列舉幾個我們身邊的植物加深下印象，如:

• 荔枝 Litchi chinensis Sonn.
• 鵝掌楸（馬褂木）Liriodendron chinense (Hemsl.) Sarg.
• 月季花 Rosa chinensis Jacq.
• 中華獼猴桃 Actinidia chinensis Planch.
• 粗榧 Cephalotaxus sinensis (Rehder et E. H. Wilson) H. L. Li
• 小蠟 Ligustrum sinense Lour.

以上這幾種植物就包含了用於代指中國的種加詞所採用所有組合形式。

當然，並不是中國特有的或中國原產的植物種加詞都會選用這樣的種加詞，種加詞作為一個說明詞，除了產地還可以描述植物的多個特徵，或是帶有一定的紀念意義，需要我們注意。

今後，當我們在世界各地行走，只要我們看到植物種加詞代表中國的，無論是否認識它，都可以發自內心的自豪，因為這正是我們祖國家鄉的植物。與此同時，也希望大家對檜柏有所改觀，別再「恨屋及烏」啦！

作者：秦亞龍

作者單位：江蘇省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南京中山植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