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房住的這個小區不大，一共有200多戶，是工商局的老家屬院，裡面住的老人很多都是以前的局長、科長的。
物業里有五個保安，負責小區的安全和衛生，這裡面年齡最大的一位姓劉，身材魁梧，頭腦靈活，大家都叫他大老劉。
他曾是鋁廠汽車隊的隊長，今年62歲，老家是湖南株洲的，前些年鋁廠資不抵債倒閉了，他通過親戚介紹來小區值班。
大老劉性格外向，待人熱情，說著一口湖南普通話，我倆沒事就愛在院子裡閒聊。一說起我們這裡開始收麥子了，他就回憶起家鄉收稻子。
大老劉上初中的時候，母親說生產隊收割的大米，除了留種和一家人吃的，大部分都支援了越南，遇到災年家裡人還要餓肚子，算起來村里平均每戶已經貢獻了近2000斤。
大老劉17歲參軍到了河南澠池的「紅軍團」。農村的孩子老實，訓練積極，家庭成分也好，被選拔到汽訓隊開車，他腦瓜子還算靈活，能吃苦，很快結業下到連隊當了汽車兵。
兩年後，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大老劉開著十輪大卡車，拉著炮彈進入了越南境內。
一場戰鬥下來，他拉著犧牲的烈士返回，看著和自己年齡一樣大的戰友，去的時候都生龍活虎的，回來的時候都安靜地躺在車上，身上蓋著白布，大老劉邊開車邊流淚。
部隊打下個越軍屯兵洞，發現裡面存有大量中國援助的大米，連長說這以前都是咱的東西，咱得把它拉回去。
汽車連所有車輛來回跑了幾趟才拉完，大老劉看著車上堆滿印有「中國製造」的米袋，氣憤地罵道:「餵不熟的白眼狼！」
撤軍的命令下達，大老劉連夜駕車北返。經過越南的一個村莊時，車燈照到路邊草叢中，發現臥著一隻大白鵝，他一個急剎車，跳出駕駛室，跑步上前扭著鵝的脖子給抓了起來，用繩子捆住雙腳和翅膀，扔到了車的大廂板上。
天漸漸亮了，離國境線不遠了，就要回到祖國的懷抱，大老劉心裡一陣激動，顧不上疲憊，手裡緊緊抓著方向盤。
部隊集合吃早飯，指導員挎著衝鋒鎗來回走動著放哨，突然聽到路過的車上有鵝叫聲，他敏捷地爬上去一看，有隻大鵝，再一看是大老劉的車，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直接把大老劉喊過來，讓他立即把鵝放了，大老劉不服氣，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大吼道:「俺家2000斤大米換不了越南一隻鵝？」然後往地上一蹲，嚎啕大哭起來。
指導員還想再說什麼，連長攔住了他，直接擺手叫一排長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句話，一排長樂呵呵地跑走了，沒一會，他拿了個編織袋過來，跳到車廂把大鵝裝了進去。
部隊回到株洲集結，大老劉專門回了趟家，把大白鵝讓母親養著，說是越南鵝，咱支援了他們那麼多大米，換回來一隻鵝，扯平了。後來母親寫信說這鵝特別能下蛋，還能看家護院。
大老劉說完，用雙手輕拭了一下眼角，又熟練地點了根煙，把大蓋帽的帽檐往上掀了一下，望著遠方的星空，仿佛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