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一部大書，閱讀它必須置身於自然。——題記
我從2019年開始，每周通過博客或微信公眾號推送一篇有關花卉植物的文章，到現在已經積累了200多篇、60多萬字。文章對每種植物的性狀特徵、演化脈絡、文化意蘊等都力所能及地加以梳理。有不少讀者對此非常感興趣，經常通過各種途徑和我交流，說自己原來對身邊景物是多麼熟視無睹；有些讀者發現新奇的花卉植物，會及時提醒我去現場找尋，豐富寫作素材。
每個人心中都有好奇的種子
經常有人問我，你是物理教師，怎麼會對植物感興趣？2019年，我經歷了一次工作單位的調整，新的單位離家比較近，我開始步行上下班。原本只是想鍛鍊身體，但從家到單位沿途會經過一個濕地公園，還要經過一所高校，這些區域的植被非常豐富；即便是城市道路的兩側，在園林工作者的精心布置下，也是鮮花不斷，一年四季總給人帶來盎然的生機。
在這樣的環境中行走，很自然地就會被身邊的景致所吸引。像石榴樹、槐樹、合歡樹等植物，小時候經常看著它們花開花落，對它們有著深厚的情感；像丁香、梔子花、薔薇等植物，首次相識是在流行歌曲中，近距離觀賞則有別樣的感受；像野豌豆、吊瓜這些野生或栽培的植物，有著悠久的歷史，在《詩經》中都能找到它們的蹤跡；像粉黛亂子草、馬鞭草、松果菊等近些年的網紅植物，都是引進的植物品種，豐富了人們的物質和精神世界。
越是對這些植物關注和了解，越會有令人驚奇的發現，也越能激發我的好奇心。唐代詩人杜牧夜泊秦淮河，想起陳後主故事，借古喻今寫下了名作《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後庭花是什麼植物呢？有一年我參加民進上海市委組織的西部教師培訓活動，在貴州見到了青葙這種植物，在對它進行研究的過程中，發現它的花在某種情況下會發生綴化現象，其變形的品種即我們常見的雞冠花。北宋蘇轍曾寫道：「……或言矮雞冠即玉樹後庭花。」南宋王灼在《碧雞漫志》中也寫道：「吳蜀雞冠花有一種小者，高不過五六寸。或紅，或淺紅，或白，或淺白，世目曰後庭花。」你看，從青葙到雞冠花再到後庭花，這樣的發現歷程是我初見青葙時完全沒有想到的。
有一次我在家附近的河道邊散步，被一種花香所吸引，仔細辨別，發現是一種開著黃花的枝條長長的草本植物釋放出來的。花兒雖小，香氣卻很濃郁，通過查詢才知道它的名字叫草木犀。在研究這種植物的時候，我有了意外的發現。古時候的人們為防止蠹蟲咬食書籍，會在書中放置幾片芸香片，植物學家在大量考證的基礎上發現，古代藏書所用的「芸香」並非現在植物分類中的芸香，其實就是草木犀。我們常說「書香門第」，這裡「書香」的本義既不指墨香，也不指紙香，是書中所夾的草木犀所發出的香味。夾有草木犀的書籍，書中清香之氣，日久不散，打開書後，香氣襲人，故而稱之為「書香」。你看，一次偶然的相遇，產生了對「書香」的新認識，這樣的際遇多麼有趣！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好奇的種子，這些花卉植物就是誘發我好奇心的催化劑。每認識一種植物，就會有意料之外的發現，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原以為寫上幾篇文章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後興趣也會淡了，沒想到對植物的了解越多，好奇心就越強，以至於關於植物的文章寫了一篇又一篇，頗有欲罷不能之感。
花草自有智慧
每一株植物、每一朵花都是一個神奇的世界。很多落葉植物春季以後才開花長葉，人們以為這些植物在整個冬季也像很多動物那樣處於冬眠的狀態。其實不然，在秋葉下落的時候，新的葉芽和花芽就已經開始萌發，它們在整個冬季一直在蓄勢，就等著大自然的發令槍呢。像迎春花、白玉蘭等植物，總是急不可待地向人們傳遞著春的訊息，給人們帶來春的希望；而茉莉花、荷花等總伴隨著火熱的夏天綻放自己的風采；木芙蓉、菊花等不慌不忙，在深秋季節給人們送來一次次的驚艷；山茶花、梅花則不畏嚴寒，讓人們在凜冽的冬季也能看到生活的美好。
在漫長的演化過程中，植物為了繁衍生息，進化出了許多有趣的機制。比如說很多植物有著色彩鮮艷的花瓣，這既是為了吸引昆蟲的造訪，也是給昆蟲取食花蜜提供停歇的平台；比如說雌雄同株的植物雌蕊和雄蕊不同時成熟，防止昆蟲在幫助授粉的過程中自花授粉，通過異花傳粉來避免近親繁殖；比如說為了讓特定的昆蟲前來覓食，它們會選擇開花的時機，有的甚至僅在晚上開花，以保證傳粉的有效性；比如說不少植物自身無法移動，它們要麼結出果皮鮮艷的果子，吸引鳥類前來食用將種子傳播出去，要麼給果實長上翅膀（翅果），藉助風力把種子散播出去……
花朵生長過程中的很多機制，可以用學校里所學的相關知識來解釋。比如紫露草，每朵花的三枚花瓣相互隔離，互成120°角，這種用極少量的材料製作出來的花瓣，有點兒像凹面鏡，可以將照射在花瓣上的光反射並聚焦在雄蕊花絲頂端那些細小的念珠點上，從而吸引蜜蜂的注意力，讓蜜蜂飛過來幫著完成傳粉的工作。紫露草不產蜜，所以沒有花蜜的芳香，這樣就避免了其他昆蟲過來攪局，只讓對花粉感興趣的蜜蜂來專門提供服務。再比如生長著大大粉色花朵的月見草，它的花瓣具有類似耳朵的功能，當蜜蜂的嗡嗡聲傳過來時，它會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將花蜜中糖分的濃度平均增加20%左右，依次來吸引蜜蜂采蜜，同時幫著完成授粉的工作。
花朵中的數學知識就更多了。科學家們發現，植物的葉子、花瓣和果實的數目，都和一個奇特的數列非常吻合——著名的斐波那契數列：1、1、2、3、5、8、13、21、34、55、89。這個數列有一個規律，就是從第3個數字開始，每一個數字都是前兩項之和。比如說百合花的花瓣有3枚，桃花和梨花的花瓣是5枚，飛燕草的花瓣是8枚，瓜葉菊的花瓣是13枚，向日葵的花瓣有的是21枚、有的是34枚，等等。向日葵花盤中的種子組成了兩組螺旋線，每一組螺旋線上種子的數量，都與斐波那契數列上的數字相吻合。更有趣的是，向日葵的螺旋線弧度是137.5°，這是一種黃金角排列，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排列，與地磁場對植物的長期影響有很大關係。更令人叫絕的是，這樣的排列模式竟然發揮出了最有利於通風、採光、與排列密度兼顧的最佳排列效果，建築師們常藉助這樣的黃金角排列來設計相關的建築，以便既節約建材，又能達到最佳的效果。
在研究花卉植物的過程中，我經常聯想到當下的教育。高質量的教育，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學習方式的改變，讓學生從現實生活中發現問題，以學科為依託來探尋問題的解決路徑，從中獲得新知，發現解決問題的路徑和方法。其中，從現實中發現問題是學習的起點。這要求我們保持對身邊事物的敏感，留意事物發生的各種變化。實踐這種學習方式不妨從一個小的切口開始，我以為，對花卉的研究就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作者單位系上海市教育考試院）
《中國教育報》2023年02月24日第4版
作者：常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