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化降本,如何助力企業增效 | 人力資本論

經濟觀察報 發佈 2024-05-08T12:59:34.741048+00:00

魏浩征/文 在全球經濟不確定性加劇的當下,每家企業都面臨巨大考驗。如何應對風險和危機,大家都在各顯神通。從2022年到2023年,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最熱的詞無疑是——降本增效,它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為企業所提及。

魏浩征/文 在全球經濟不確定性加劇的當下,每家企業都面臨巨大考驗。如何應對風險和危機,大家都在各顯神通。從2022年到2023年,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最熱的詞無疑是——降本增效,它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為企業所提及。

事實上,只要有企業存在,降本增效就是一個永恆的話題,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它都是一件非常考驗企業管理智慧、技巧和經驗的一件事。

但為了實現降本增效,裁員和降薪似乎成為最常見的做法。但在騰訊降本增效的過程中,馬化騰卻說,降本增效應該要形成習慣,很多業務該砍就砍,不要留戀。毋庸置疑,應該成為習慣的降本增效,不僅僅是裁員降薪那麼簡單,還有許多其他思路值得探討。

近日,筆者和世界500強跨國企業人力資源總監、前通用汽車/上汽通用五菱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高管鄧豐,聚焦生命科學及汽車行業,暢談了「降本增效那些事兒」。

對話:

理解「降本」和「增效」

魏浩征:一般情況下,當某個組織不那麼健康時,有生病的症狀或已經生病,我們才可能會去推動有一定規模的降本增效舉動。如何評價組織健康度,有沒有指標?或者通常發生什麼樣的情形,企業才會考慮降本增效?

鄧豐:像人一樣,組織也有健康問題。不同行業,包括汽車或生命科學領域,一般會去看現金流、利潤率、增長率,尤其現在的公司會特別重視有機增長。因為公司最後要交的答卷就是這些財務數據,所以從這幾個指標可以去判斷它是不是健康。通常也是基於這些數據的動態變化,來決定什麼時候應該降本增效。

魏浩征:提及降本增效,如何理解降本的「本」?

鄧豐:降本增效在企業不同發展階段,使命也是不同的。直接講「本」,大家可能會講成本。但成本也有很多講法,一是「錢」,但「時間」也是成本,所以很多公司會去提升生產效率。但我覺得「本」真正的本質,是指不能再用以前的思路或工作方式去工作。如果只是從成本上考慮裁員,難道要把減掉人的工作加給別人去做嗎?這樣的組織也是不健康的。

裁員之後如何重新配置資源,如何重新看優先級,或如何重新做創新,實際上這是全員性的東西。本質上講就是讓組織或整個團隊,能夠以更好的方式去適應不確定性的環境,這才是「本」背後最本質的東西。

魏浩征:這意味著不直接把「本」理解為薪酬成本或辦公成本,這有點類似於任正非所談到的「組織熵增」。最有活力的組織通常是創業型組織,但隨著團隊在一起時間越長,會慢慢步入一種熵,影響活力、創新力和主觀能動性。這種熵增看不見摸不著,隨著生物老化,會自然出現。我們可以把「本」簡單理解成一種「熵」,它讓組織越來越沒有活力和創新力。

談「降本」,除了通常意義上所理解的降低人力成本、運營成本外,還可以降低組織的「熵」,這是另一層面對「降本」的理解。但「增效」我們又如何理解?

鄧豐:從表面講,「增效」就是提升效率或效益;但仔細去想,其實是提升組織效能或者組織活力。整個組織本來只能做這點事,激發活力後,同樣的資源可以做更多更有創意的事。所以增效是指能夠支撐企業發展的持續且有創新力的效能。

生命科學&汽車行業「降本增效」的方式異同

魏浩征:就你經歷的汽車以及生命科學領域,有沒有一些可以分享的降本增效案例?

鄧豐:我的職業生涯在汽車行業比較久,在通用汽車經歷過兩次影響力重大的降本增效事件。第一次是眾所周知2008年前後的金融危機,通用汽車破產重組,那時的降本增效主要就是裁員。裁員是降本增效最直接、最重要的工具。

一般從公司來講,主要就是降低運營成本,而通常人工成本在運營成本裡面占比很高,很多公司要降低成本,最直接的就是在裁員上做文章。當年的裁員沒有波及中國,更多是在美國,包括我們一些外籍同事也回到了美國,很多人對公司的感受特別不好。那時候的降本增效就是直接從財務數字上做文章。

但事實上,降本增效還有很多其他方式。2018年時,通用汽車在第四季度就提出了一些很好的賠償方案。如果你符合相關人群的標準,公司會給一個賠償計劃。我認為這是一個前瞻性動作,是對未來的預判。

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時特斯拉已經有車出來了。汽車行業要轉型,尤其是傳統汽車行業,要做大的變革。那個時候的降本增效,也可以理解成是靠組織轉型驅動的一件事。

再到今天,通用汽車其實有很多新的做法,如收購Cruise這樣的無人駕駛公司,把很多新人才引進來,剝離一些不要業務的相關人員。至少說這一兩年來,尤其是從最近通用汽車對外公布的2022年財報看,通用汽車調整後的息稅前利潤(EBITA)達到145億美金,是通用汽車歷史上最新高的。

當然,通用汽車的轉型肯定還沒結束,我相信汽車行業的轉型是要以十年計的。行業目前應該在一個比較正常的軌道中。

魏浩征:你現在所處的生命科學行業,有沒有一些相關案例可以分享?

鄧豐:這兩個行業很不一樣。汽車是重資產行業,生命科學行業相對輕資產。輕資產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因為負擔沒這麼重。生命科學行業最多的做法是做很多整合,如一些產線的整合搬遷,或一些地域上的靈活變動,敏捷性更高。

當然,現在很多降本增效的舉措,一定是基於對現狀、對將來趨勢的預判。產線要怎麼搬,什麼時候搬,產線上面的人怎麼安排,是不是可以整合到別的區域,這些都是可以做文章的。

我如今在的這家公司很擅長併購,如果每幾年做一個大的收購,財務數字也會很好看。當然,這個過程當中不僅僅只是買進,也會在一定時候把一些現在看來很好、可能是自己不擅長或趨勢往下走的業務剝離出去。

我經歷過印象比較深刻的事,就是對一部分項目做剝離。把一組人、一條產線剝離到新公司,涉及到的人員可能比較多,這個過程中要幫這些人做更好的安排。當然,大部分同事去了新公司。這樣的降本增效項目,相對來相比直接裁人會好一些。

魏浩征:我們也有過一個類似案例。當時有一家比較傳統的企業,本來想裁員,經過充分溝通,最終公司董事長決定採取全員營銷的策略。裁員之前,大家一起做市場,沒想到最後公司活下來了。原先公司銷售部人員只占公司總人員約15%,當大量產品積壓、各種財務指標不行後,發動全員營銷的行動,這也是降本增效的一種方式。

實施過程中的挑戰

魏浩征:涉及降本增效,過往親身的實踐中有沒有印象特別深或很大挑戰的事?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鄧豐:降本增效永遠避不開的就是裁員。雖說裁員不是唯一方式,但是最直接、最重要的。面對裁員,員工最想問的問題通常都是「為什麼是我」。每個人都會去想這個問題,畢竟還是有人留下,但他是被選中的人。但那時,真能告訴他是因為做得不好,所以讓他走嗎?

更多時是要讓他接受。通常每個人在面臨變化時,需要時間去消化。不管級別高低,每個人都需要被尊重、被認可、被看見,我們要從這個原則去對待每一個人。中間要做的工作比較多,那時就是團隊合作了,每個人怎麼談,要比較了解。

我覺得,訴求是要錢的同事,不是特別大的問題,更大問題一般出現在你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或根本不是錢能夠解決的。比如,他沒有安全感,認為出去就找不到工作,覺得所有歲月都在這個公司里度過,現在公司不要他了,這樣的局面是我印象比較深刻的。但我覺得多花時間還是能找到解決方案。

魏浩征:企業做摸底工作時,如何確定減員名單?

鄧豐:首先,所有這些都是與業務相關,業務要轉型、要重組、要合併,才觸發後面要做的這些事。因此,名單上的人跟下面業務動作的相關性是什麼,這是我們會看的第一個角度。第二我們會看員工在公司的年限或者說是成本。第三我們會考慮其他層面的風險。最後就是公正性,做決定的人要做一個能讓自己晚上能睡得著覺的決定。

魏浩征:接下來在實施過程中,如何跟企業投資人或決策人確定賠償標準或賠償預算,這是很難的問題,這類問題如何解決?

鄧豐:我工作比較久的公司都是大型跨國公司或大型企業,相對來講比較規範。在汽車行業,我經歷的多數情況基本上是按照法定來操作。

通用汽車在全球做降本增效項目時,有一個看上去比較慷慨的規定,但實際到每個國家,還是按照當地法定來操作。至少說從合規層面講是沒有問題的,但難度會相對大一點。因為因業務調整而裁員,人離開時通常會覺得自己沒有過錯,肯定希望要到高於法定的賠償。

在生命科學行業,基於我的經歷就相對好一點,根據不同情況有一些靈活空間。如果是因公司業務造成的原因,我們會盡最大努力讓員工拿到一個能接受的賠償。如果是因為績效問題或個人問題,我們會努力去談成一個法定賠付,會針對不同的情況去處理。

魏浩征:關於低於法定的賠付情況,我們碰到過一個案例。這家網際網路公司去年受經濟形勢影響,做了很大規模的裁員,只留下約30%的員工。這個公司之前的效益非常好,每個人都配了蘋果筆記本電腦。

去年減員時的政策非常簡單,HR部門準備了一個協議,員工簽字就表明同意跟公司解約,工齡方面沒有補償,但公司把配的工作電腦送給員工。如果不同意離職協議,公司政策就是直接發通知,單方解約,員工要告就告。

當時公司的HR還給到大家一個通知,表明公司財務狀況非常緊張。大家簽字拿電腦,不簽字電腦也不能拿,沒得選。有爭議就得走法律程序,事實上,一個勞動爭議的仲裁程序時間是很長的,基本上要一年半以上的維權周期。公司創始人說,絕大多數員工最終還是選擇簽字拿電腦走人。這就是低於法定標準賠償的案例,確實有些企業帳上沒錢了,碰上這種場景,真的很難按照法定標準去做。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我們按法定標準來,N或N+1,但談的時候經常碰到員工覺得錢少。如果走法定經濟性裁員,程序比較複雜,要求也比較高。首先你要論證生產經營到一個嚴重困難的程度,這個標準其實很高,如連續兩年都虧損、現金流為負等。還有一個程序,要求到人社部門報備,有些地方甚至要求報批,對於一些減員動作,行政部門的主導思想還是希望企業能夠先降薪,儘可能穩住就業,通常這種報備或報批難度比較大。

因此很多情況下,單方做裁員解約,流程上不具備,企業不得不跟員工談判。於是就會出現員工說N或N+1太少,他要的補償標準會比較高,包括在實操里還聽到過的2N、2N+1、2N+2等。

人性化「降本」助力企業「增效」

魏浩征:做減員增效時,當預算無法滿足對方要求,一般如何去解決?

鄧豐:現實當中也遇到過很多不一樣的處理方式。有些確實不走了,我們還是會盡力給他找其他工作的可能性;有些可能談判時間很長,最後還是會談成。還是那個問題,每個人最開始面臨變化時,需要時間去消化情緒。

我通常的做法不會從錢去談,更多是在心理方面讓他們向前看。這地方沒有機會給你,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當然會有一些技巧性的處理方式,比如我們會給他幾個月,讓他先去找工作,找好再離開。這個是相對人性化的處理。

還有一種方式,他去找工作時,我們可以協助他做背景調查,證明是因為業務調整才離職,讓他有安全感。很多員工認為離開就找不到工作,這是最大的擔心。當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如果我們能在其他方面給一些幫助,我想他最後是會接受。有時候我還會幫他們推薦獵頭。

實際工作當中,各種辦法都要去想,因為最後的目標是要把事做成。包括另一個思路——了解員工的軟肋,可能有時候也需要採取這樣的方式,但更多時候,我還是希望從人性化角度去解決。而且在企業中,每個人都有可能離開,重要的是當你面臨這一天,要以什麼樣的姿態離開,要怎樣去尋找下一次機會。

做HR工作,得運行一套八卦體系。所謂八卦體系就是要了解員工。我們會鼓勵團隊管理者去了解員工,這樣才能知道他的真正訴求。我們把工作做得細緻點,多花一點時間了解員工,力所能及從公司層面顧及他的情況才能最終達成共識。尤其遇到一些群體時更要細緻。我們甚至會找到群體裡面的意見領袖,事先跟他們做溝通,讓他們去影響身邊同事。技巧性還是很多的,每個案例也有獨特性,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在我的職業生涯里,經歷過很多有挑戰的項目。不管是企業戰略還是組織能力建設,不管是烏卡時代還是巴尼時代,在降本增效中,「大道至簡」很重要。很多時候要回歸人本身,因為所有財務指標,最後都是靠人做的。被尊重、被認可、被看見是每個人的底層需求。以此為基礎去展開工作,才是HR真正要去做的。

(作者系勞達諮詢集團及塞氏中國研究院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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