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烈》2:銅戈再拖動幾寸,他的腦袋就會滾到這個秦兵的腳下

作家金滿 發佈 2024-05-09T10:07:23.247404+00:00

黃昏時分,戰鬥結束了。也許稱這場戰鬥為一場屠殺更為準確。  四周終於靜了下來。項離的鼻翼翕動了一下,空氣中都是鮮血與死亡的氣息。他睜開眼睛,從沙土中小心地抬起臉來。落日的映照下,平原上布滿失去首級的屍體,鮮血匯成的溪流浮起盾牌,緩緩淌向黃河。

  黃昏時分,戰鬥結束了。也許稱這場戰鬥為一場屠殺更為準確。

  四周終於靜了下來。項離的鼻翼翕動了一下,空氣中都是鮮血與死亡的氣息。他睜開眼睛,從沙土中小心地抬起臉來。落日的映照下,平原上布滿失去首級的屍體,鮮血匯成的溪流浮起盾牌,緩緩淌向黃河。

  項離的神情並不驚訝害怕,在他漂泊流浪的這些年,早已習慣了死亡和殺戮。況且他也不是韓人,加入鎮守宜陽的韓軍不過是不想讓自己餓死。宜陽位於韓、秦交界,控崤山、函谷關的東段,是韓國西陲的要塞,也是周都洛陽的門戶。項離吃了沒幾天飽飯,秦軍便開始攻打宜陽,一圍便是兩年,直至今日被秦軍攻破,才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項離又一動不動地又趴了一陣,確定沒有危險後,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遠山逶迤,殘陽如血,蒼茫的暮色籠罩著屍體遍野的戰場。

  項離胸中湧起了豪邁,心中那個遠大的理想又清晰起來。

  「我要當一個英雄!」

  項離拖著長長的尾音臨風長嘯,「英雄」二字在空曠的戰場久久迴蕩。

  項離心中一陣激動,淚水湧出了眼眶。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自己會身著最為華麗的鎧甲,率領著千軍萬馬,打敗最為強勁的敵軍,建立起令所有英雄汗顏的功勳……

  項離正陶醉在自己的臆想中,一根鋒利的銅戈帶著風聲,向他的後脖飛快地割下,像收割莊稼一樣。項離來不及回頭,猛然縮頭一滾,銅戈啄進了地里。沒等項離站起身,一個秦兵撲住了他,一張秦人特有的方臉膛占據了他的視野。這個秦兵厚嘴唇、寬鼻頭、小眼睛,牛皮一樣粗糙的皮膚在額上擠出幾道深紋,一副標準的關內農夫長相。要在平時,項離眨下眼就能想出幾個愚弄對方的主意;可現在不行,這是在戰場上,而且這個關內的農夫穿上了秦甲。再愚鈍憨厚的農夫,只要穿上了秦甲,就會變成一頭殺人的野獸。

  粗壯的秦兵牢牢將項離壓在身下,左手摁住他的額頭,右手的一柄短劍朝他的脖子一分分地貼近。

  項離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兩隻手使勁兒地托著秦兵拿短劍的手掌。秦兵土色的方臉隨著短劍越逼越近,一雙小眼睛閃著貪婪的亮光,鋒利的劍刃散發著寒氣。項離的臉越憋越紅,秦兵咧嘴一笑,黑黃的牙齒上缺了個門牙,一股混雜著蒜味的臭氣撲面而來。

  這個應徵的農夫沒能獲得他夢想的爵位,他的同伴在背後對他揮動了銅戈。項離只看見眼前血光一閃,壓著他的秦兵沒有了頭顱,然後便有冰涼的銅戈貼上了他的脖子。

  「等等!」項離叫得聲嘶力竭,他已經感覺到銅戈在往一側用力,只要再拖動幾寸,他的腦袋就會滾到這個秦兵的腳下。

  銅戈停住了。

  這也許是個好奇心比較重的秦兵,項離這樣想。「我是秦人!我是秦國的細人!把我送給你們的將軍,我能讓你受封三級爵位!」項離用他走南闖北學來的秦腔吼著大言不慚的謊話。

  秦兵有些猶豫了:提著這小子的首級回去,肯定能被賞爵一級,可要帶一個活的回去,沒準真能得到三級爵位。

  「你現在是什麼爵位?!」項離抬起腦袋往上看——把戈刃架在他脖子上的是一個瘦條臉的秦兵,四周並沒有其他秦兵。

  「工士。」瘦條臉秦兵已經在飛快地盤算得失了。

  「工士」是秦國二十等級爵位里最低的一級爵位,再往上加三級就是第四級「不更」。按照商鞅變法後的《秦律》,爵位在第四級以下的人,編入軍隊後都是「卒」,只有第五級「大夫」以上,才是官長。

  「加三級我還是士卒!」瘦條臉笑得既陰毒又狡詐。

  「四級!我保你封到大夫!大夫就可以當縣尉,可以得到六個奴僕的賞賜!」現在只要能讓項離活下去,他連大王都敢封。他又有些感謝那個告訴他這些的秦國馬販了。

  中軍大帳里,項離直挺挺地跪著,條案後面鋪著一張虎皮的坐席上,那個山羊鬍一直盯著他看,表情似笑非笑,看得他渾身冰涼。

  「你說你是我秦國派入韓軍的細人,可是你沒辦法證明,這就讓我很難辦了。」山羊鬍是攻打宜陽的秦軍主將甘茂。今天的完勝讓他心情不錯,他要和這個小俘虜玩一回「貓戲耗子」的遊戲。

  「你要能說出去派你去的官長叫什麼,事情也會好辦很多。」甘茂做戲一般對項離說。

  項離在心裡飛快地搜索著能讓他矇混過關的人名,汗水順著下頜往下流。

  「不著急,慢慢想。」甘茂一臉的戲謔。

  項離想起了一個人,小時候在燕國認識的,一起打過幾次失敗的架。他說他叫稷,是秦人,如果以後還有機會一起打架,一定要打勝。

  「稷!他叫稷!」項離把自己的小命押上了。他只認識這一個秦國人,看稷小時候一身貴人的服飾,沒準現在已經回秦國做了官。

  甘茂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俘虜真說出了一個人名,而且這個人他還認識。 「他姓什麼?」甘茂皺著眉頭問。

  「我……不知道……」

  甘茂鬆了口氣,臉色突然一變:「黃口小兒,滿嘴胡言亂語,就你那點道行還想逃過老夫的法眼?拖下去,斬!」

  一支令箭擲到項離面前。項離反倒平靜了——也許命中注定自己只能活到今天,死就死吧!窩囊了十幾年,死前也得把臉掙回來。

  兩名親兵上來擎住項離的雙臂往外拖。項離並不掙扎,只是側頭輕蔑地看著甘茂,嘴裡輕輕吐出一句關中方言:「賊你娘。」

  「站住!」甘茂氣得兩眼發黑,手指著項離半天沒憋出話來。

  「報——」一名斥候自轅門外一直喊到中軍帳中,「稟報左丞相,前軍渡過河水(黃河)後展開猛攻,現已攻取武遂,正築城戍守!」

  「好!公子是否無恙?!」甘茂急切問道。

  —待續—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