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萬曉利:試圖說明「民謠」,會很淺薄

新京報 發佈 2024-05-10T17:39:42.968707+00:00

在萬曉利的音樂中,你總能產生對人性更深刻的探知。比如,他以「狐狸」、「陀螺」等平凡之物明喻,思考社會與生命的要義;以樸素信念消解人生殘酷,「這一切沒有那麼糟」。當然,他也有《初夏》《水城》這樣更加個人的,收割生活煩惱的自我對話。

在萬曉利的音樂中,你總能產生對人性更深刻的探知。比如,他以「狐狸」、「陀螺」等平凡之物明喻,思考社會與生命的要義;以樸素信念消解人生殘酷,「這一切沒有那麼糟」。當然,他也有《初夏》《水城》這樣更加個人的,收割生活煩惱的自我對話。最火的時候,萬曉利曾被譽為「後民謠時代的鮑勃·迪倫之子」。

但近年來,萬曉利似乎很少再表達——他已經五年沒有推出新專輯了。在很多場合,他也婉拒以「民謠歌手」的身份展示自己——他不喜歡被定義。也正如他所理解的「民謠」,無法被任何詞彙所概括。「這麼多年我的作品一直被大家稱為『民謠』。但在我眼裡,它們就是一首歌而已。」此次,參加民謠音樂類競演節目《我們民謠2022》,萬曉利再一次吸引到了觀眾們的目光。

萬曉利參加《我們民謠2022》。

《狐狸》&《陀螺》

狡猾的人不見得是狐狸,可能是看起來非常乖的兔子

如果說,二十年前大眾對於民謠的認知,仍停留於思念、憂傷、風花雪月、校園情懷,2002年萬曉利的橫空出世,無疑開啟了民謠對人文性的深入觸達。

我們無法繞過萬曉利的人生來淺談他的創作。

和所有「北漂」音樂人一樣,萬曉利也經歷過在夢想、現實之中痛苦掙扎的那些年。1994年,他帶著妻女來到北京,以酒吧駐唱為生。當年,「河」酒吧是許多北漂音樂人的「烏托邦」,萬曉利每周三也會在這兒演半場,其餘時間就和馬條、鍾立風、郭龍、張瑋瑋這些人聚在一起玩音樂。這期間,萬曉利創作了很多歌。他想要出一張屬於自己的專輯。但那個年代,除了簽約唱片公司,沒有其他發歌渠道。「生活上我們就是唱歌、掙錢,我覺得還好。但出不了歌就很苦悶。」他曾經在媒體採訪中回憶,每次站在台上唱歌,自己總會在腳邊放一瓶酒,沒一會兒就都喝完了。

痛苦的終點是詩意,也是藝術家的寶貴財富。可例證的是,萬曉利的經典歌曲《狐狸》《陀螺》幾乎都是在這個時期創作出來的。其中《狐狸》這首歌如果不聽旋律,很多人會以為是童話故事:「我是一隻狐狸/我住在森林裡/我的對手太愚蠢/我誰也看不起……」但於萬曉利而言,《狐狸》是他創作之路的重要轉折——過去,他寫的歌曲總是相對柔和與孤寂。「來北京之後,我聽了一些國外音樂,(旋律創作上)受到了新的啟發。具體到歌詞,是因為剛進入社會,看到了很多跟自己想法不太一樣的事。就如歌裡邊所說,如果這個世界是一片森林的話,那麼很多人是狡猾的;這些狡猾的人不見得是狐狸,可能是一些看起來非常乖的兔子。」

那時大家白天寫完新歌,晚上就會拿到「河」酒吧唱。後來,萬曉利出了第一張唱片《走過來 走過去》,收錄了《狐狸》在內的多首歌曲,這張專輯也是在「河」酒吧錄製的。人文表達的樸素與犀利,原生態的反思與批判,都被最大化地保留了下來。「那會兒就是平常玩的狀態,錄下來就是一張專輯了。」

而另一首歌《陀螺》,相較《狐狸》似乎略顯反諷感不足,但鈍痛感有餘。這首歌以鳥鳴開場,「在田野上轉,在清風裡轉,在飄著香的鮮花上轉」。極具記憶點的簡單詞句之中,吟誦的卻是人生的得與失、妥協與反抗。

萬曉利回憶,那一年他帶女兒去八一湖玩,看到很多人在冰上打陀螺。陀螺被抽得生疼,卻沒有任何反擊,只能越轉越快。「我當時覺得這個意向挺美的,回家後就寫了這首歌。人生不也是一個轉,要麼被別人抽著轉,要麼別人不抽你的時候,自己去轉。就像生命一樣,開始就是輪迴。沒有思考會很苦,知道太多也挺苦的。」在萬曉利的許多作品中,你總能感知到如此提煉於生活細枝末節中的哲學。

那陀螺如何轉起來才能更好,更輕鬆,更快樂?萬曉利很少在音樂中給出相對明確的解答。不同人生閱歷、審美能力、思考維度,都令萬曉利的表達足以生發出千萬種不同的釋義。這正是民謠音樂的魅力,也是藝術的魅力。

萬曉利 圖片來自受訪者微博

《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是某一階段整體的、零散的綜合感受

《走過來 走過去》獲得不俗反響後,萬曉利也從酒吧走上了音樂節舞台。彼時,以萬曉利為代表的「新民謠」正呈現昂揚的發展勢頭,但萬曉利卻不願重複過往。他要不斷思考,不斷創作,重新激活自己。

萬曉利擁有了一台電腦——他想要嘗試樂器和電腦的結合。沒有任何經驗參考,沒有大量信息可供學習,他只能寄希望於「自我完成」,硬著頭皮嘗試電腦編曲、縮混,操作完成整首音樂作品。「雖然經歷了很長時間,也有各種小問題,但當有一些眉目,快完成的時候,我還是挺開心的,之前的擔心一下釋然了。」這一瞬間也成為了他在音樂上的表達契機:「被劊子手砍下了人頭/魂魄還能留戀最後九秒/第七秒時突然從夢中驚醒/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在萬曉利看來,每一個當下的感受,並不足以支撐他完成一首歌。但是當「契機」來臨,在音樂表達過程中,可能很多不太輕易想起來的瞬間或感受都會一一浮現,「所以《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這首歌里包含的是我某一個階段,整體或零散的綜合感受,這些都沒有想的那麼糟。」

2005年,萬曉利在音樂節上遇見了老狼,把自己寫的新專輯給老狼聽。幾個月後,老狼揣著萬曉利的專輯找到「十三月」音樂廠牌的老闆盧中強,盧中強當即決定簽下萬曉利,《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得以與大眾見面。

「《走過來 走過去》發行之後,大家說我是某一種另類的民謠,有點市井,展現小人物。然後第二張就是另外一種說法,所謂回歸內心的(民謠)。但在我眼裡,它們就是一首歌而已。」萬曉利說。

萬曉利在節目裡演唱《南庭時光》。

【我與民謠】

民謠只是音樂中很小的一部分

新京報:你認為民謠是一種怎樣的音樂類型?

萬曉利:民謠就是一個名詞。它的特點有很多,但是每一個特點只要你說出來,總是不那麼完整。它涵蓋很多種類型的歌,但每一首歌,不同人都有不同的意見。所以當我們試圖想說明「民謠」的話,我覺得會很淺薄,有一些偏差。

新京報:能否欣賞民謠並理解其表達,是否考驗著聽眾的思考廣度與寬度?

萬曉利:你聽歌的習慣,你的審美,你到底聽了多少歌,聽什麼音樂成長起來的……這些都很重要。如果你只認為一開始聽到的所謂順暢、好聽,就是好的,不進一步追求新的感覺,(欣賞)它不是這樣的。欣賞民謠,欣賞音樂是一個過程。聽個熱鬧還是嘗試理解,有沒有深入思考,(區別)一兩天是覺不出來的。聽三年、聽五年、聽十年,大家體會到的內容肯定就不一樣了。

萬曉利(前排中間)演出後和歌迷們在一起合影。

新京報:當民謠歌手們走出「河」酒吧,進入唱片公司,民謠也逐漸被市場和大眾所接納,創作是否會受到限制?

萬曉利:創作自由是有的,但對我來說創作方向變了。一開始我寫歌就是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但是慢慢地,你可能會開始對寫歌沒那麼大興趣了。挺膩歪的,那些表達很局限,滿足不了我對音樂的需求。我很早就不喜歡這種感覺了。所以這五年實在不行了,我才去寫歌。有更好的方式讓我去嘗試音樂,比如我可能不用唱,就用聲音來表達。

所謂的「民謠」只是音樂中太小的一部分了。音樂中有電子、實驗、節奏……不要以為寫了幾首歌,就真的是所謂的民謠,不是這樣的。我們還是需要把眼界打開。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佟娜

校對 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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