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先行與時代偏頗——90年代內蒙古原創話劇缺陷研究

紅馬讀書會 發佈 2020-01-28T19:40:01+00:00

就全國戲劇而言,上世紀90年代,在主旋律政策的引導下,戲劇界出現了很多反腐劇、英模劇、偉人劇等主旋律戲劇,它們的主題基本相似,讚頌社會主義各行各業的英雄勞模,表現民族團結與時代進步。

  上世紀90年代,內蒙古原創戲劇沿著80年代的道路繼續向前發展,但因臨近新世紀,一切都處於變動之中,戲劇創作的方向,也因此相對中庸保守,而小劇場市場也只是初現雛形,劇場觀眾慢慢流失,創作激情稍顯萎靡,民族戲劇的創作傳統基本擱置,創作者也未能開闢新的創作方向,依然是以主旋律戲劇、兒童戲劇、探索戲劇為主。因此這是一段介於80年代和新世紀戲劇之間的相對蕭條的階段。但在新世紀來臨之前,創作者在迷茫的同時,依然對時代的敏感問題有所把握和碰觸。這一時期共有原創話劇9部,分別為主旋律戲劇《旗長,您好》《司法局長》《墮落》《公僕李如剛》《紅莓花又開》,兒童戲劇《擁抱太陽》《我愛309班》,探索戲劇《老油坊》《情種》。下面對這些不同類型戲劇的創作特徵和劇作缺陷,做逐一分析和探討。

  首先,在主旋律戲劇的創作上,創作者開始以政府方針政策及導向為基本創作準則,用生活中的先進典型作為創作原型進行戲劇性加工;但因創作者未能很好把握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之間的關係,而造成寫實性大於藝術性、主題先行等創作缺陷。

  就全國戲劇而言,上世紀90年代,在主旋律政策的引導下,戲劇界出現了很多反腐劇、英模劇、偉人劇等主旋律戲劇,它們的主題基本相似,讚頌社會主義各行各業的英雄勞模,表現民族團結與時代進步。但在數量繁多的虛假繁榮背後,卻少有優秀的作品,深入分析後可以發現,這些作品都有隻見事例不見人、缺乏戲劇人物靈魂塑造的創作缺陷。究其原因,是因為這些劇作多為某一時期宣傳所用,或為讚頌某一人物而寫,因此無暇更充分地精心打磨人物形象,豐富人物血肉和精神,只一味用收集的原始素材,堆積成戲劇衝突,導致英模人物單薄刻板,缺乏人性深度。戲劇創作來源於現實生活,但也應高於現實生活,而不是一味複製,不予以加工裁剪,原樣搬上舞台,並造成經不起時間考驗,很快在對英模的宣傳過去之後,作品也失去了上演的價值。縱觀戲劇史可以發現,戲劇作為一種特殊的精神生產活動,應是戲劇家對社會人生的創造性反映,而不是被動的描寫和複製,或者對現實問題的裝飾與掩蓋,只有堅持批判的態度,對人性深度挖掘的觀念,才能創作出真正體現時代精神的作品。

  從《旗長,您好》《司法局長》《公僕李如剛》這三部內蒙古本土原創戲劇的題目,就可以看出內容都是對先進典型的正面盛讚和宣傳,屬於典型的主旋律戲劇創作。其中《旗長,您好》又名《旗長,塞努》,漢語蒙古語夾雜的命名方式,也可以看出此劇在創作上,也試圖融合進民族因素,體現民族團結和諧的方針政策。此劇講述了年輕的蒙古族旗長烏力吉扛著背包,到全區最貧困的石鎖溝,立志要改變這裡的貧困現狀的故事。這種出場的方式,基本上奠定了全劇的敘事模式,即先進典型進駐某落後區域,歷經一系列困難和當地人的反對,最終被本土人接納,並改變了人的落後意識和落後現狀。戲劇創作的母題是否陳舊,並不決定劇作本身能否打動人心或者是否具有感染力,而在於陳舊酒瓶中所裝的酒,是否是新鮮的。縱觀全劇,有中心人物旗長,但無中心事件,所有事件都是片段式的,並列組合在一起,其作用也是為了烘托旗長的形象。七場戲中,從旗長進村時,被村民用椅子改成轎子對其挑戰,懶惰到吃救濟款的困難戶,想要退黨的支前模範,冒充旗長外甥的養魚專業戶,再到以為要領救濟款才聚會的散沙村民,超生婦大出血,旗長在產婦丈夫詆毀的情況下,依然勇敢輸血,最終旗長留下一條嶄新的山區公路及和解後的幹群關係,被村民抬著離開了山村。所有這些素材,看似都有矛盾衝突,但彼此之間並無太大關聯,是戲劇中的「公路片」模式,隨主要人物旗長的勸說之路而一幕一幕展開。這些故事事件,全部為烘托旗長的偉岸形象而設置,並讓其有大禹治水般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無私奉獻精神。劇作一開始的設定,就是旗長的形象是光輝的,沒有任何缺陷的,而在西方戲劇及好萊塢電影中,對英雄模式的創作,基本是沿著起初弱小、有缺陷,最終一步步成長為讓人信服的英雄的路子進行構思的。《司法局長》中的局長,同樣為了遵守黨的制度,親手將貪污受賄的兒子送上法庭,《公僕李如剛》也同樣是在李如剛的葬禮上,一片各級各界的頌讚輓聯中開啟了故事。

  所以這種創作模式本身便值得創作者反思,即對人物的刻畫,究竟從生活真實、人性真實的自下而上角度去展示,還是從宣傳始終在上的角度鋪開。各種事件是像《儒林外史》的敘事方式一樣,線性組合在一起,還是《孽海花》一樣的珠花似結構,每一種組合方式,又能否有效地凸顯主要人物,造成戲劇衝突,都是創作者在創作之初,就需要提前考慮的。也正因此,在《旗長,您好》中,除了服裝,我們看不到旗長的蒙古族特徵,以及蒙漢兩個民族在處理問題上的不同方式,將此人物換成任何一個深入山村進行改天換地的典型,都是成立的,即意味著此劇缺乏「個性」,讓觀眾從頭至尾只能看到先進人物和先進事跡,而看不到先進人物的內心世界,和先進事跡對次要人物的感染作用。劇作者「想當然」地、無一例外地將村民設計成「反叛者」「懶惰者」「占便宜者」,而後經過先進人物的努力,讓所有人接納他的想法和觀點。觀眾對於這種強迫性植入的事跡,無法從根本上認同和接納,也就無法達到感化的目的。

  這種陳舊的創作模式同樣出現在《司法局長》和《公僕李如剛》中,《旗長,您好》的創作初衷是為了解決幹群關係和幹部作風問題,所以劇中也借旗長的口,大段陳述幹群關係。而《司法局長》的創作初衷,則是為普法宣傳,劇中因此出現演講式的普法方式,司法局長這一角色,也扮演了勸諭者的形象,既勸說兒子的情人回歸正路,又大義滅親地將兒子送上法庭。因此出現了批評者所說的程式化、教條化、為了宣傳而宣傳的缺陷,故事與人物成為勉強粘貼在一起的兩張皮。《公僕李如剛》同樣設置了李如剛的兒子沒有工作,作為父親的李如剛並未利用權力為其謀私,而是自始至終扮演了一個好父親、好兒子、好領導的大公無私的光輝形象。三個劇中的先進人物,都是為了集體而犧牲自我的形象,旗長躺在擔架上離開了山村,司法局長將兒子送上審判的法庭,李如剛則為了糖廠失去了生命。但是劇作者並未設計合情合理的情節,讓觀眾能夠接納這樣的犧牲,因此,劇作與觀眾之間,便產生了隔閡與距離,導致三個劇作都成為大而空的宣傳劇,寫實性與藝術性沒有和諧地融合在一起,戲劇成了枯燥的演講,而不是動人的藝術。

  與這三部話劇相對應的,是話劇《墮落》的創作方式。此劇名字沒有沿用以前用先進人物做題目的傳統,而是直接指向黨員幹部的內心變化,這是主旋律戲劇值得提倡的命名方式。儘管本劇在敘事方式上採用了比較刻板僵化的時間順序,並按照三一律的寫法,從一個國企的好幹部出差吃一碗麵條都不舍寫起,到慢慢被不法商人賄賂,經不住權色誘惑,獨斷專行,非法交易,拋棄妻子,並終致鋃鐺入獄,當愛人帶著孩子去探望時,其痛哭懺悔,並讓戲劇抵達高潮。但值得思索的是,對於國企幹部污點的描述方式,被認為不太妥當,也不適宜對黨員幹部的宣傳教育,不如對先進典型的事跡描摹更好,因此在演出幾場後便被停止。但在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這種創作方式的不成熟,並不是此類題材不能刻畫,而是如何融入創作,才能讓觀眾更好地接受,暴露黑暗的目的,不是單純暴露,而是怎樣更恰當地達到批評、警示及對人性複雜性的揭示的目的。

  同時,戲劇是一種寫人的藝術,對於人的描寫,是戲劇的目的和任務,也是評價一部作品好壞的重要標準,如果戲劇中的人只是宣傳工具、傳聲筒,缺乏個性,主體性失落,呈現臉譜化傾向,只一味作為英模或者反面教材的群體形象出現,而沒有作為特定的「這一個」或者有主體意識的「人」呈現,以致於偏離了人的戲劇和審美的戲劇——保持戲劇生命力的根本道路,那麼無論是類似《旗長,您好》這樣宣傳人物光輝形象的正面劇,還是如《墮落》這樣有著警示作用的反面教材劇,若沒有將共性與個性統一的藝術典型出現,都不會是一部成功的作品。

  但在如何把握政策和對其宣傳方式上,《紅莓花又開》則是一部相對來說值得推崇的本土戲劇例子。此劇的創作契機,是恰逢中蘇關係解凍,呼倫貝爾盟開始通關,創作者以此為背景,講述了改革開放以來,發生在中蘇邊界額爾古納河兩岸的愛情故事。其中既有老一代人對過去愛情的嚮往,也有年輕人對事業的追求,既有老人對過去情感傷痛的回憶,也有對今天美好生活的描述。所有這些故事,都指向同一個主題,即兩岸人民對於和平與友誼的強烈渴望。此劇從一個前蘇聯女人回到中國尋找蒙古族初戀情人開始,用輕喜劇的形式,對比兩代人的愛情夢想。這種既具有青春活力,又具有時代氣息,同時又有喜劇元素的話劇,才是主旋律戲劇真正應該遵循的創作道路,也即在感染人心的藝術氛圍中,將創作者想要表達的主旨和宣傳主題凸顯出來,而不是主題先行、故事置後甚至成為背景的方式。同時此劇對戲劇「娛樂」特質的把握,也非常到位,認識到戲劇是為「娛樂」而非「教化」而存在的藝術形式,本質上與電影、文學、舞蹈等藝術形式,並無太大差異。寓教於樂而非單純教化宣傳,才是戲劇的生存之路。

  因此,我們應該拓寬對主旋律戲劇的理解,但凡能夠真實地反映社會時代歷史變遷、對倫理道德及人性善惡做出及時反饋與探討,給予人心靈的震撼及啟迪,激發觀眾對於戲劇審美的興趣的作品,都可以稱得上主旋律戲劇,而不僅僅將主旋律戲劇鎖定在方針政策的宣傳,或者對英雄模範的讚頌上。劇作家放低視角,將從上而下的宣傳教化方式,改為自下而上的審視態度,從內心的需要、審美的需要、觀眾的需要出發,才能提升主旋律戲劇的劇作內涵。而內蒙古本土劇作家,更應深化對民族戲劇的理解,從民族性格、民族歷史、民族發展去理解民族素材,才能真正將民族戲劇與主旋律戲劇有機融合在一起,而不是為凸顯民族團結這一主題,將民族素材生硬地照搬上舞台,以致出現蒙古族人物典型面目模糊的劇作缺陷。

  其次,本土對兒童劇的創作,開始跳出改編經典作品的模式,從引導青少年成長的創作主旨出發,注重挖掘青少年的內心世界;但因挖掘深度不夠,而落入兒童成人化創作的窠臼。

  國內兒童戲劇的創作,因為重視程度不夠,一直處於一種尷尬位置。自1919年郭沫若的兒童劇《黎明》拉開了中國現代兒童戲劇的序幕後,在中國戲劇史上留下重要影響的知名兒童戲劇,並不太多。而上世紀90年代以後的兒童戲劇,更是因戲劇藝術整體的發展滯後及創作中的種種缺陷,而鮮有成功範例。兒童戲劇創作的成人化,故事加感想的程式化結構模式,重教化輕娛樂的創作觀念,形式大於內容的華麗舞颱風格,忽略對民間文化營養的汲取等等,都是國產兒童戲劇創作中出現的缺陷和問題,也同樣是內蒙古本土戲劇創作中,無法避免的困境。

  與這一時期改編自經典兒童劇的《馬蘭花》相比,內蒙古本土原創劇目《擁抱太陽》和《我愛309班》,因為關注內蒙古青少年的成長現狀,而值得稱道。《擁抱太陽》是內蒙古話劇團在改革形式下,為走向市場,脫離萎靡困境,培養年輕一代話劇觀眾而創作的四幕六場話劇。此劇以校園生活為背景,描寫了一群少男少女在成長期的迷惘與衝動,追求與渴望,並因少年的一時失足而離家,將老師與家長(社會)也聯繫在一起。而如何去化解這些問題和矛盾,彼此達成體諒和理解,則是劇作的最終指向。《我愛309班》則講述了幾個活波可愛的孩子,如何在經歷一系列事情後,心靈受到觸動並得以升華的故事。劇中有優生與差生之間的矛盾,也有他們各自與父母之間的問題。但矛盾的解決,不是指向青少年內心的自省,而是外在突然而至的困難,即劇中優生因追趕差生而右腿受傷,病情惡化以致無法參加奧林匹克競賽,難以接受殘酷現實,最終在老師同學鼓勵下,勇敢站了起來。值得提及的是,這兩部劇中的優等生,都是學習成績和思想品德優秀的孩子,而差生則是不愛學習、也需要拯救心靈的人。這種創作就陷入了思維的窠臼,沒有對青少年的心理進行深入細緻地挖掘,只是大而化之地將人物定型為差生優生,並在二者之間刻意製造矛盾。雖然兩部劇作的創作初衷都是指向少年內心世界,但在具體寫作過程中,則不自覺地陷入成人化戲劇的套路,導致人物個性不夠鮮明,有硬性貼上標籤的缺陷,戲劇衝突不夠明晰,同時缺乏時代新意,即便劇中有蒙古族孩子,卻難以凸顯出蒙漢兩族青少年的不同個性,尤其是其成長環境對其行為方式和內心世界的影響。

  對比經典劇目改編而成且久演不衰的《馬蘭花》,可以看出原創劇目的缺陷。《馬蘭花》的創作,既符合傳統的好人戰勝壞人的母題,也符合中國神話劇的創作模式。劇中有神奇的可以帶給人幸福的馬蘭花,也有勇敢追求愛情並戰勝邪惡的青年馬郎,還有性格迥異並因此造成戲劇衝突的姐妹倆大蘭和小蘭,以及邪惡的化成老貓的黑心狼。整個故事圍繞對馬蘭花的爭奪展開,既有姐妹倆之間因為勤勞善良和自私懶惰而造成的個性矛盾,也有馬郎和小蘭之間的真純愛情,黑心狼與馬郎和大蘭小蘭一家人的矛盾,還有父親與兩個女兒的親情,以及兒童劇中都會出現的缺陷重重的小動物——老貓形象。所以此劇之所以能夠成功,與人物形象設置的豐富和飽滿以及劇情之間的環環相扣,有著重要的關係。對比《擁抱太陽》和《我愛309班》,兩部話劇中都缺乏中心的人物和中心的事件,造成戲劇矛盾不夠集中,故事鋪排很多,卻無法聚攏起來,並完成對人物塑造的最終目的。同時,兩部劇作中均出現的成人化語言和思維的問題,也折射出創作者對於兒童思維和心理的陌生化,並未深入到兒童的內心世界,並從這種深入觀察出發,來定位兒童的動作和劇情的走向。

  值得注意的是,《擁抱太陽》和《我愛309班》與《馬蘭花》雖然都屬於兒童劇,但受眾群體的年齡段卻不完全一致,前者為10~15歲青少年群體,後者則相對較小,為4歲到10歲之間的兒童。因此,對於心智發展相對成熟的青少年,因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審美能力和審美情趣,關注點將重點放在青春劇、青春思考劇和青春問題劇上,而不是神話劇或者童話劇。年齡差異、地域差異、民族差異,都是本土原創兒童戲劇應該重點關注的問題。而能否拓寬兒童劇的類型,使其不僅僅立足於校園和班級素材,也是影響本土兒童劇發展的重要因素。

  最後,探索劇緊跟全國探索劇的步伐,並受西方文藝思潮影響,趨向開放;但因對時代變遷和人物命運把握的偏頗,而使劇作缺乏深度和力度。

  上世紀80年代以來,「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擴大和深入,經濟建設特別是商品經濟的迅速發展,中外經濟、科技和文化交流的空前拓展,以及人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但使社會的文化需求系統產生了結構性變動,而且使人們的社會文化心理、價值取向、生活方式,直到思維方法都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對文化生活的審美需求、審美心理和審美觀念,也在發生深刻而微妙的變動。在這樣的社會文化生態環境中,話劇不可能再保持原有生存方式。」①富有求新精神和新銳特點的探索劇,也就因此形成。探索劇既是改革開放以後西方現代主義滲透和影響的產物,也是戲劇工作者自覺地尋求戲劇出路的嘗試,同時也是五四時期思想啟蒙的延續。探索劇的傳統從80年代開始,一直延續至今,對中國新時期戲劇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而作為中國戲劇重要組成部分的內蒙古本土戲劇創作,也融入這股戲劇潮流,並在90年代前期創作出《老油坊》和《情種》兩部探索劇。

  話劇《老油坊》的創作,受到了80年代末期劉錦雲《狗兒爺涅槃》的重要影響。編劇沿著《狗兒爺涅槃》的創作方式和思路,試圖利用一個農民為發家致富而榨油的故事,來體現內蒙古本土農民在時代變遷中,所表現出的種種愚昧無知等特性。作者的創作初衷非常明確,就是要寫出內蒙古的狗兒爺,體現內蒙古本土的鄉村生活,劇作家本人來自鄂爾多斯基層,因此在創作中比較注重本土的生活氣息,比如利用了二人台等地方戲劇來表現此劇的獨特地域特徵。這種創作沿襲了《狗兒爺涅槃》里濃郁的京味特色,在對主人公性格的設置上,也採用了此劇中對於農民形象的塑造方式,打破傳統作品中對於農民善良本分寬厚形象的正面設置,是幾千年來農民的積澱與縮影。但是劇作者沒有抓住《狗兒爺涅槃》的本質,是通過農民在幾十年間與土地的故事,及歷經土改、合作化、農村家庭承包制等不同歷史時期的土地政策的影響,而最終指向農民命運的深刻變化。本土語言及農民性格中的缺陷,是為人物命運服務,而不是漂浮在劇作之上的一種裝飾。

  同時這種探索在劇情上也無太大出新之處,《老油坊》在本質上依然是主旋律戲劇,借一個被迫遠走他鄉的老人的回憶,展現上世紀80年代初期,在農村實行包產到戶後,一個率先富起來的小作坊主,被村民集體嫉妒,並借挖元寶的理由,集體毀掉其辛苦經營的老油坊,致使他離開村子;十幾年後,當老人再次回到鄉村,卻不計前嫌,幫助村子再次建起榨油企業,讓村民們因看到了希望而歡欣鼓舞。對比《狗兒爺涅槃》的結局,狗兒爺始終活在過去的陰影里,並因此在新時代的熱鬧與轟鳴中,一把火燒掉了門樓,即時代對於農民的影響,不會如《老油坊》中那樣輕易地就可以彼此原諒,總會有一些烙印,烙在各自的行為方式之中。狗兒爺對於土地痴迷到近乎瘋癲的人生,在《老油坊》中,也應該有油坊被村民一夜間毀掉後,給老人帶去的難以消除的影響。所以《老油坊》中的結局設置,與《狗兒爺涅槃》中的結局設置對比後可以看出,劇作者對人物命運把握能力的深淺與高低。同時,劇作者在農民語言的設置上,也有缺陷,沒有凸顯出鄉村語言的獨特性,使得農民不像農民,人物的性格與行為方式,也就缺乏可信度。

  《情種》是一部比較獨特的探索劇目,其受西方文藝思潮的影響,突破了本土話劇從未表現過的鄉村倫理和情慾的主題。此劇講述了內蒙古西部區鄉村因沒有電,在夜晚來臨後,唯一的娛樂項目就是「造人」。但一對夫妻卻始終無法懷孕,於是在丈夫默許的情況下,妻子試圖誘惑年輕的侄子。但最終侄子經受住了誘惑,離開了村子。本劇不只是在題材上有很大的突破,在演員的演出方式上,舞台設置上,還有創作觀念上,都有較大改變。舞台設計人員還借用了莎士比亞《奧賽羅》中的舞台元素,用一個曖昧的床上垂下的紗帳,來表達女人對侄子的撩撥與誘惑。但這種突破,在相對保守的90年代的內蒙古,顯然還無法讓公眾接納,因此此劇雖是一部有新意的作品,卻終歸只是個案,也便無法引起系列的創作反應。

  應該說內蒙古本土戲劇距離探索劇還有一定的距離,並未真正地深入探索劇的核心,即從人文主義的思想出發,宏揚人的生存權力和自主意志,尋找人的現實定位和存在價值,推崇自然旺盛的生命力,追求人的自由自在的生命理想,從而表現更深刻更複雜的人類心靈和更真實的國民性。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整個90年代的內蒙古本土原創話劇,比之於80年代,既沒有承繼民族戲劇的創作傳統,也沒有在探索劇和對時代的折射上有較大的突破。兒童劇雖然開始關注本土青少年的成長和內心世界,但始終有成人與兒童之間心理上的隔閡。主旋律戲劇中對於真實人物素材的非藝術化處理,兒童劇中人物行為方式的成人化,探索劇中對於時代主題和人物命運關係的把握偏頗,都是這一時期值得關注和思考的創作缺陷。

注釋:

  ①田本相主編:《新時期戲劇論述》,文化藝術出版社,1996年版,第9~11頁。

  本文為2014年內蒙古自治區社科規劃項目「新時期內蒙古本土話劇創作困境及出路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4C104)

  (本文原載《草原·文藝論壇》,作者王苹系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影視戲劇系副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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