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好故事|兩個可能意外終結人類的時刻:對人類未來有何啟示?

新浪探索 發佈 2021-09-26T23:13:16+00:00

在人類最近的歷史上,少數人做出的決定在理論上可能會讓整個世界陷入危險,而對於我們今天所面臨的生存挑戰,這些往事能告訴我們些什麼?

  來源:BBC

  作者:Richard Fisher

  翻譯:任天

  在人類最近的歷史上,少數人做出的決定在理論上可能會讓整個世界陷入危險,而對於我們今天所面臨的生存挑戰,這些往事能告訴我們些什麼?

  20世紀60年代末,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需要做出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可能會影響整個人類的命運。在阿波羅11號登月任務結束後,三名太空人返回地球,他們乘坐的太空艙落在太平洋上,隨著波浪漂浮不定。太空艙里很熱,讓他們很不舒服。NASA官員最終決定把這三位國家英雄接出來,讓他們過得舒適一些。但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呢?有研究者認為,這可能會將致命的外星微生物釋放到地球上,儘管可能性很小。

  幾十年前,一群科學家和美軍官員也處於類似的轉折點。在等待觀看第一次原子武器試驗時,他們可能已經意識到潛在的災難性後果。這場實驗可能會意外點燃大氣層,摧毀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在20世紀的幾個瞬間,極少數人掌握了全世界的命運;他們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災難,儘管可能性很小,但卻是真實存在的。如果發生萬一,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生命會終結,地球上的一切也會終結。

  那麼,是什麼促使他們做出了這些決定?這些決策過程能否告訴我們,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看待如今所面臨的生存風險和危機?

  20世紀中葉,當人類首次制定向太空發射探測器並登陸其他星球的計劃時,有人已經意識到了可能會出現的污染問題。

  首先,人們擔心「向外」的污染,即地球上的生命可能會意外地搭上便車進入宇宙。太空飛行器在發射前需要消毒和仔細包裹。如果有微生物潛入飛船,就會使任何探測外星生命的嘗試陷入混亂。如果外星生物真的存在,也可能無意間被地球上的細菌或病毒殺死,就像電影《世界大戰》(War of the Worlds)結尾時外星人的命運一樣。太空競賽時代的這些擔憂在今天仍然同樣重要。

  另一個擔憂是「返回」污染。有人認為,太空人、火箭或探測器返回地球時可能會帶回外星生命,而這些生命可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要麼殺死地球上的生物,要麼大量消耗地球上的氧氣。

  返回污染是NASA在阿波羅登月計劃期間需要認真考慮的一個問題。如果太空人帶回了危險的外星生物會如何?當時,所有人都認為這種可能性並不高——幾乎沒有人認為月球可能孕育生命——但這種情況仍然需要探索,因為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當時一位頗有影響力的科學家說:「也許有99%的人可以肯定,阿波羅11號不會帶回月球生物,但就連這1%的不確定性也太高了,我們不能就此滿足。」

  NASA採取了多項隔離措施——在某些情況下顯得不大情願。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的相關官員主張採取比原計劃更嚴格的措施,並聲稱有權拒絕受到污染的太空人入境,以此向NASA施壓。在國會聽證會後,NASA同意在回收船——負責從濺落在太平洋上的太空艙接回太空人——上安裝一個昂貴的隔離設施。雙方還同意,登陸月球的太空人將在隔離三周後才能與家人擁抱,或與總統握手。

  然而,美國杜克大學的法律學者喬納森·維納認為,隔離程序存在一個重大漏洞。他在一篇關於對災難性風險的誤解的論文中描述了這一場景。

  當太空艙濺落到海面時,最初的方案規定太空人待在艙內。然而,當太空人在悶熱且不斷受到海浪衝擊的太空艙中等待時,他們的健康問題受到了外界關注,NASA也開始重新考慮這一問題。官員們決定打開太空艙,用小艇和直升飛機將太空人們救出來。儘管他們在進入回收船上的隔離設施時都穿著生物污染防護服,但在海上,太空艙一旦打開,裡面的空氣立即就會釋放出來。

  幸運的是,阿波羅11號任務沒有將致命的月球生命帶回地球。但如果換一個星球,如果太空艙真的攜帶了某些外星生命,那麼將太空人的短期舒適放在首位的決定,可能就會在短暫的窗口期將它們釋放到地球的大氣和海洋中。

  核毀滅

  24年前,美國政府的科學家和官員們站在另一個轉折點,他們面對的一個看似不大,但又具有潛在災難性的風險。在1945年第一次原子彈試驗之前,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們通過計算,指出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在他們描繪的一個場景中,核裂變爆炸產生的熱量非常巨大,可能會引發失控的核聚變。換句話說,該測試可能會意外地點燃大氣層,使海洋蒸發,摧毀地球上的大部分生命。

  隨後的研究表明,這樣的場景大概率是不可能發生的,但直到核試驗當天,科學家們還在反覆檢查他們的分析。這場人類歷史上首次核試驗被稱為「三位一體」(Trinity),是曼哈頓計劃的一部分。試驗的日子終於到了,官員們決定按原計劃進行。

  當爆炸的閃光比預期的更長、更亮時,不止一名觀察小組的成員認為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其中一個是哈佛大學的校長詹姆斯·布萊恩特·科南特,他最初的敬畏很快變成了恐懼。後來,他的孫女詹尼特·科南特出版了一本描寫該項目科學家的書,並且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他)不僅對這枚炸彈沒有信心,而且在爆炸時,他仍相信這些試驗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如他所說,他目睹了『世界的終結』。」

  在牛津大學的哲學家托比·奧德看來,那是人類歷史上一個極為重要的時刻。他將「三位一體」試驗的具體時間和日期——1945年7月16日05:29——定為人類新時代的開端,標誌著人類從此具有了毀滅自己的能力。奧德在《懸崖》(The Precipice)一書中寫道:「突然之間,我們釋放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創造了地球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溫度。」他指出,儘管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們十分嚴謹,但這些計算從未受到過公正且非功利性的同行評議,也沒有證據表明任何民選代表被告知了風險,更不用說其他國家的政府了。這是一次由科學家和軍方領導人自行決定的行動。

  奧德還強調,在1954年的另一次核試驗中,科學家的計算結果出現了驚人的錯誤:最後的爆炸規模並不是預期的600萬噸當量,而是1500萬噸。他說:「在那年夏天進行的兩項重大的熱核反應計算中……他們一對一錯。我們不能就此得出結論,認為點燃大氣層的主觀風險高達50%,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可靠性水平還不足以讓我們冒險賭上未來。」

  脆弱的世界

  從21世紀再回過頭來看,我們很容易判斷這些決定只屬於當時那個特定的那個時代。今天我們對太陽系污染和生命的科學知識要先進得多,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早已成為過去。現在沒人會再冒這樣的風險了,是嗎?

  遺憾的是,答案是否定的。無論是人為還是自然的意外,抑或是其他原因,都使今天發生災難性事件的可能性比以往更大。

  誠然,外星生命導致的滅絕並不是地球面臨的最大風險。不過,儘管可能會有「行星保護」措施和相關的實驗室來防止外星生命的污染,但這些規程能否適用於探訪太陽系其他行星和衛星的私營企業,目前仍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除了外星災難的威脅,向銀河系廣播我們的存在也可能帶來潛在的危險,尤其是如果外星人的科技更先進的話。歷史表明,當人們遇到那些技術更先進的文明時,往往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看看原住民遇到歐洲殖民者之後的命運就知道了。

  更令人擔憂的是核武器的威脅。點燃大氣層應該是不可能的,但導致極端氣候變化的核冬天卻並非天方夜譚。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核武庫的數量和威力都不足以引發這樣的災難,但現在已經足夠了。

  托比·奧德估計,20世紀人類滅絕的風險約為百分之一,而現在的概率更高了。他認為,除了一直存在的自然風險外,人為造成自身滅絕的可能性在過去幾十年間顯著上升。除了核威脅,還有失控的人工智慧、碳排放飆升等;人類現在還可以干預病毒的生物學特徵,使它們更具致命性。

  正如新冠疫情大流行所顯示的那樣,全球的互聯互通,以及錯誤信息和政治上的不妥協也使人類更加脆弱。「根據我所知道的一切,我認為本世紀的(人類滅絕)風險約為六分之一,就像一場俄羅斯輪盤賭,」奧德寫道,「如果不採取行動,如果我們繼續讓自己力量的增長超過智慧的增長,可以預期,下個世紀以及接下來的每一個世紀,這種風險都會更高。」

  研究人類「存在危機」科學家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描述這種迅速增長的風險,那就是想像從一個巨大的瓮中撿球,每個球代表一項新技術、新發現或新發明。絕大多數的球都是白色或灰色的,白球代表了人類的進步,比如肥皂的發現;灰球就像代表著好壞參半,比如社交媒體。然而,瓮中還有少量的黑球,它們非常罕見,但只要挑出一個,人類就會毀滅。

  這被稱為「脆弱世界假說」,強調了我們應該為未來一些極其罕見又極其危險的事件做好準備。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沒有拿出任何一個黑球,但這很可能是因為它們太過罕見——我們的手已經觸碰到了其中的一兩個。

  簡而言之,我們十分幸運。在未來,有很多技術或發現可能會被證明是黑球。有些已經為人熟知,但尚未被用來引發災難,比如核武器或生物工程病毒。還有一些是已知的未知因素,比如機器學習或基因組技術。最後是一些完全未知的事物,我們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危險的,因為還沒有被構思出來。

  罕見事物悲劇

  為什麼我們不能以應有的嚴肅態度來對待這些災難性風險呢?喬納森·維納提出了一些建議,他將人們對極端災難性風險的誤解描述為「罕見事物悲劇」(tragedy of the uncommons)。

  你可能聽說過「公地悲劇」(tragedy of the commons),這是一種涉及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對資源分配有所衝突的社會陷阱,描述的是自私自利的個體對公共資源的過度剝削。每個人都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但最終導致所有人都在受苦。這一悲劇是氣候變化、森林砍伐和過度捕撈等問題的根源。

  維納解釋稱,罕見事物悲劇與此不同。在這一悲劇中,人們並非對公共資源管理不善,而是誤解了罕見事物的災難性風險。他提出了如下三個原因:

  首先是罕見災難的「不可獲得性」。相比從未發生過的事件,近期發生的重大事件更容易讓人想起。大腦傾向於將過去的記憶拼貼在一起,構建出未來的圖景。如果新聞中報導了一種風險——比如恐怖主義——公眾的擔憂就會增加,政客們就會採取行動,新的科技就會被發明出來,等等。然而,預見罕見災難的特殊困難在於,我們不可能從經驗中學習。這些災難從不會出現在頭條新聞上,但一旦出現,就意味著人類的終結。

  其次,我們對罕見事物造成的災難有所誤解,「麻木」地以為那就是大規模災難。心理學家觀察到,人們的擔憂並不會隨著災難的嚴重程度而線性增長。或者更直白地說,人們會更關心某個人的死亡,而不是全世界75億人的命運。人們也不會考慮未來後代的命運。有大量證據表明,相比個體悲劇,人們對更大群體的擔憂要低得多。

  最後,維納描述了所謂的「威懾不足」效應,指出那些承擔風險的人會更傾向於採取放任態度,因為無需擔負責任。即使世界因你的決定而毀滅,你也不會因為疏忽而被起訴——法律和規則都沒有力量阻止終結人類物種的魯莽行為。

  也許最令人不安的事情是,罕見事物悲劇可能會在偶然間發生——無論是由於傲慢、愚蠢還是疏忽等原因。

  「在其他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沒有多少人願意毀滅世界。即使是不知名的公司、愛管閒事的政府、魯莽的科學家或其他末日代理人,都需要一個世界來獲取利潤、秩序、任期或其他邪惡目標,」人工智慧研究員埃利澤•尤多科夫斯基曾經寫道,「如果人類的滅絕進程足夠緩慢,做這些事情的人很可能會驚恐地意識到……如果地球被毀滅,那很可能是他們的錯誤導致的。」

  我們應該感到慶幸,阿波羅11號任務的NASA官員和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們並不是那些被嚇壞的人。但在未來的某一天,還會有人來到新的轉折點,屆時地球物種的命運將由他們來決定。或者,他們可能已經走在這條路上,正閉著眼睛走向災難。希望當這一切來臨時,他們能為了人類的利益做出正確的選擇。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