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天蓉 | 文 字數 3k+ ·
我和先生上世紀80年代初期來美國讀博士，在美國已經生活了將近40年。
三個孩子在這兒長大，四個孫輩在這兒出生。談不上深諳中美教育之道，卻也可以侃上不少自己以及孩子們在學校的軼聞趣事，並從生活經驗中悟出一些兩國中小學教育的差別。寫此雜談與諸位分享。
如果說起中美學校教育中差別最明顯的，恐怕不是語文數學天文地理，而是體育文化。體育在中國的學校中，無論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不過是一門不是十分重要的課程，而在美國青少年的教育中，卻表現為一種難得的文化。
體育文化源自古希臘
體育是西方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就開始了。古羅馬的鬥獸場是碗狀體育場的雛形，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源頭可追溯至古希臘。如今盛行的橄欖球運動，也曾經經歷過異常暴力甚至血腥的一面，可以說與古希臘殘酷的斯巴達公民訓練一脈相承。
古希臘教育有兩個突出特點：雅典的文化科學教育和斯巴達的軍事體育訓練。雅典培養合格的有文化有知識的公民，斯巴達培養勇敢的戰士。
雅典教育以蘇格拉底的教育思想為主導，後來成為西方啟發式文化教育的基礎。斯巴達式的「魔鬼訓練」方式，直到現在在美國，也還有一定市場。例如，耶魯大學有一個秘密精英社團叫「骷髏會」（Skull and Bones），能加入其中的人，除了要符合家世顯赫、出身豪門的條件之外，「具有體育競爭精神，具有斯巴達式的戰士氣質」也是加入的條件之一。
筆者第一次聽見斯巴達式的「魔鬼訓練」，是從一位中國母親嘴裡，告訴我她的兒子要去參加3個月的斯巴達訓練夏令營。爸爸會跟著去，媽媽是不能去的。據說媽媽們沒法看下去，太可怕太殘忍了，說是媽媽會一邊看一邊哭，心疼兒子，受不了。
我們家的足球迷
如今大多數美國家庭對斯巴達式的「魔鬼訓練」並不感興趣，但古希臘那種崇尚體育訓練、喜歡體質健壯的基因，卻一代一代傳承下來，成為美國社會文化的基本特徵。
美國體育的主流運動，是棒球、壘球和橄欖球，這些球類更受觀眾歡迎。對中小學生的體格訓練而言，足球也是一個熱門的項目。
我們大女兒一家四口，全都是足球迷，迷到把自己家的後院，建成了一個足球場，據說是為了兩個兒子練球方便，見下面的照片。
在新澤西讀大學時，女兒邂逅了她的白馬王子Robert Sabia。後來我們大家戲稱他為蘿蔔。羅伯特自己是道地的美國人，但父親是來自義大利的移民，母親的祖輩來自烏克蘭。家在新澤西南部，父親是AT&T公司的Fellow。
女兒大學畢業，蘿蔔也讀完了材料學的博士，兩人結婚後在紐約州的康寧公司工作，一住就是二十年。兩個兒子先後出生。因為蘿蔔小時候就特別喜歡踢足球，所以，兩個兒子逐漸長大後，自然成了他的球伴，這也是他們為什麼要把後院改成足球場的原因，三個人可以一起馳騁疆場。
他們的大兒子亞歷山大，1997年生的，目前已經大學畢業在矽谷的谷歌公司工作。從6歲讀幼兒園開始就踢足球，父母陪同一起參加足球旅遊聯盟，開車到各地訓練和比賽。
比較正式的學校足球隊，通常從中學開始，初中（7-8級）時稱為調整（modified）隊。進入高中，叫初級（Junior Varsity）校隊和正式校隊（Varsity）。初級校隊（JV）只需要較低的技術水平，通常是9年級和10年級學生。
校隊（V）一般是11-12的高年級，但是低年級的學生也可能加入，取決於技能水平。校隊要參加學校之間的足球比賽，每年年初教練將選擇隊員，通常是18名球員組成一個球隊，比賽時11名球員上場。
美國高中的足球校隊水平很高，能進校隊在同學中是件很光彩的事。當年的亞歷山大身體健康，性格獨立，學習成績也很好，10年級時就是校隊成員，後來高年級時當校隊隊長，是學校里響噹噹的足球明星。他也是紐約州一個較強的地區隊成員，因此經常出外參加比賽，據說在學校是女孩子們圍著轉的知名人物。
因為各個層次的足球隊需要到各處去培訓和比賽，在學校足球之外，便相應形成了不同級別的旅遊聯盟組織。通常，級別更高的聯盟旅行得更遠，也從更年輕（大於6歲）的孩子開始。例如，在當年女兒家所住的紐約州康寧地區有CVSA（開谷足球協會），通常運行1個賽季（參加8-10場比賽），其中大部分訓練和比賽的主場都在開車30分鐘距離之內。然後是SCSC（資本足球俱樂部），通常在那裡進行需要1-2個小時的周末比賽（每年3-5次）。訓練和比賽的室內季節從12月到4月，室外季節從4月中旬到6月底。在每年的11月有一個試用過程，然後，教練可以選擇他看中的團隊成員。
旅遊聯盟還起到帶領學生和家長到各地參觀、增長知識的作用。所以，為了家中的一個足球隊員，一般都是全家人一起參加旅遊聯盟。女兒一家人在跟隨亞歷山大訓練和比賽的旅行中，也參觀了很多不同的地方。
| 高中時兄弟倆踢球、亞歷山大在加州谷歌公司工作
旅遊聯盟到的地點，一般不是遊客擁擠的旅遊勝地，而是一些有歷史意義的局部小城。例如，他們曾經到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南部的葛底斯堡，是當年南北戰爭時（1863年）的戰場，北軍與南軍在此鏖戰三晝夜，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林肯總統曾在此發表具有歷史意義的演說。在那個小鎮上，既飄揚著美國國旗，同時也可見當年戰敗的南方邦聯的旗幟。安息在當地墓地周圍的，既有獲勝而犧牲的北軍將士，也有戰敗南軍中的陣亡者。由此充分表現出美國人對「勝負」的包容，給參觀者上了一堂生動的歷史課。
同樣在賓夕法尼亞州，他們也參觀過製造Hershey巧克力的公司以及作為遊樂園的Hershey公園。在紐約中部的Herkimer縣，還真有人撿到鑽石。
此外，他們為了足球的旅程遍及大半個美國，包括紐約州、俄亥俄州、賓夕法尼亞州、馬里蘭州、維吉尼亞州等等，一般要開好幾個小時的車，最長的行車時間為6小時，因此需要住幾天旅館。
足球旅遊的下一個級別是奧林匹克發展計劃（ODP），選擇標準更加嚴格。對於紐約州而言，它分為紐約西部和紐約東部兩個部分。亞歷山大所在的訓練場地分布在羅徹斯特、錫拉丘茲、水牛城等城市。每個周末都有訓練，持續6-8個周末，然後他們會被選入ODP團隊（亞歷山大在其中），這個團隊將前往新澤西州參加比賽。
除了這些訓練組織之外，還有一些當地主要大學組織的夏令營可以提升學生的足球技巧。例如，在他們家附近有康奈爾大學、錫拉丘茲大學、新澤西州的萊德大學等。一次暑假期間，亞歷山大還曾經到巴西去參加訓練。
學校足球隊是免費的，包括制服，但只能借用不能保留。通常觀看比賽每人需要3-5美元的入場費。除非球隊進入決賽，否則比賽將安排在放學之後，也有少量比賽在周末進行。
旅遊足球每年花費幾千美元，其中包括統一費用、錦標賽費、酒店費等。女兒一家四口全部積極參與，每年大約花費8000～10000美元左右。
體育與大學申請及職業生涯的關係
一般來說，主流體育項目的優勝者，對申請大學是有幫助的。但對足球而言，進入校隊對申請大學的幫助不大。
女兒和蘿蔔十幾年如一日地支持亞歷山大踢足球，花費實在不小，一開始我們十分不理解。因為既花錢又花力。特別是後來家中有兩個兒子都踢球，他們夫妻倆都要上班，可說是忙得不亦樂乎。
對此，蘿蔔給我們的答案不無道理。他說，上好大學不是一個目標，只能是一個可能的結果而已。讓孩子們參與運動，除了強身健體之外，起碼有這兩點額外的好處：一是培養他們的團隊精神，二是讓孩子能夠「輸得起」。
的確，運動是最多輸贏的地方，勝敗乃兵家常事，人的一生，不僅要能享受榮譽和成功，還要能經得起挫折和失敗。而團隊精神，作為社會中的一員，也是不可或缺的。
後來，亞歷山大上的是康奈爾大學，常春藤盟校之一。女兒後來告訴我，他的足球隊經歷，對康奈爾的錄取應該也有一些間接的作用。
正好在他申請大學的那年，他們的足球校隊與比賽對方及裁判員之間，產生了一點糾葛，使得他們沒當上冠軍。亞歷山大作為隊長，與夥伴們一起分析這個問題，把經歷的挫折化作前進的動力。當時正逢要寫申請大學的論文，於是亞歷山大便把這一段如何帶領隊友們調整心態，走出低谷的過程寫了進去。
從招生人員後來與蘿蔔的談話中得知，他們十分欣賞亞歷山大的這篇文章，認為大學就是要為社會培養這種能帶領團隊克服逆境的領袖人物。
體育精神對青少年人格形成的正面作用，由此可見一斑。
如今，亞歷山大已經大學畢業工作了一年有餘，早已成為我們全家最高大威武的成員，弟弟馬修正在步其後塵，也喜歡踢足球。隨之而來的是兩兄弟諾大的食量。我們經常笑說：女兒每天得餵飽三隻老虎。可不是嗎？滿桌子的菜和肉，轉眼便被掃得精光，個個盤子都見底，這是足球運動的另一類作用。
（待續，後面還有三篇文章：《美國教育的最大優點是什麼？》《教育出精英》《校園槍聲》等，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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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為物理學者、科普作家。美國德州奧斯汀大學理論物理博士，現住美國芝加哥。發表專業論文三十餘篇。出版小說4本，科普書籍13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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