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所有的「北」,都在漠河

搜狐旅遊 發佈 2019-12-16T16:02:28+00:00

從中國的版圖上看,我的出生地漠河居於最北端,大約在北緯53度左右的地理位置上。那是一個小村子,它依山傍水,風景優美,每年有多半的時間白雪飄飄。——《我的夢開始的地方》的開篇就是遲子建關於漠河的記憶。


從中國的版圖上看,

我的出生地漠河居於最北端,

大約在北緯53度左右的地理位置上。

那是一個小村子,

它依山傍水,風景優美,

每年有多半的時間白雪飄飄。

——《我的夢開始的地方》的開篇

就是遲子建關於漠河的記憶。

波光蕩漾的河水、

千年不遇的日全食、

被麻雀包圍的舊窯廠、

在雪地上飛馳的雪橇……

在這樣一片充滿了靈性的土地上,

隨遇而安的平和與超然幾乎到處都是。

就像許多年前蘇童寫他眼中的遲子建——

性子裡沉澱著北國的風雪,

大興安嶺走出來的女人,

當頭的是個「大」字,

遲子建的故鄉漠河也自帶一份先聲奪人的氣勢。

這座極具地標意義的小城,

與俄羅斯隔江相望,

被大興安嶺群山環繞,

居雞冠之頂。

它是天然凈土,

全年「優良」空氣天數達350天以上,

空氣中每立方厘米負氧離子達5萬個,

是黑龍江省生態功能保護區、

國家生態安全重要保障區。

它是神州北極,

擁有九曲十八彎的原生態濕地、

莊嚴肅穆的界碑與哨卡,

是東北地區無數生靈得以棲息繁育的保護傘、

中國極北之地的守護者。

如果我們更深入地了解就會發現,

真正的漠河,還是一面鏡子,

當我們在浮華中凝視它,

它也在凝視我們的浮華。

這座城市註定的「先聲奪人」,

早在數百年前,

便已經悄然展開了序章。

歷史上,漠河一直都是不到一百戶人的小村落。現在的漠河以北八十公里是北極村,它是最靠近清末、民國真正的漠河的地方。民國時期漠河人口暴增,是為了淘金。1958年黑龍江發大水,老的漠河縣城被淹沒,居民遷至漠河村。六十年代,國務院決定開發大興安嶺,遷入內蒙古、黑龍江的伐木工人,才有了現在的漠河。但它還沒用多久,1987年,大興安嶺特大火災,整個縣城就燒為廢墟,不得不用幾年時間重建。

漠河境內有額木爾河、大林河穿過,向北匯入黑龍江;嫩江和松花江都在漠河的南部。1998年夏天,松花江、嫩江突發洪水,本來,這場洪水與漠河沒有什麼關係,但它卻改變了漠河的命運。

這是100年來松花江經歷的最大洪水。死亡4000餘人,直接損失2500多億之後,人們開始反思洪水長驅直入的原因,這才發現,「幾百里連成一片,就像綠色的海洋」的大小興安嶺,已經沒有多少森林,經過森工系統半個世紀的過量砍伐,幾人合抱的紅松幾乎消失,留下光禿禿的山嶺,還有細小的幼苗,在大洪水面前如若無物,起不到任何阻擋作用。

政府決定改變這一現狀。經過兩年的策劃,2000年,國務院批准了5個省(區)的國有林區天然保護工程,漠河所在的大興安嶺地區位列其中。根據規劃,伐木工人將逐步轉變為森林保育員,由國家撥給保護經費。

這意味著工人從自主盈利的核心部門,集體變成非盈利的邊緣崗位。當時,林業經濟本來就不景氣,改革後職工更窮了。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2000年,西林吉林業局(漠河政府機關駐地)接到上級命令,要在三年內把自己變成旅遊名城。

什麼是旅遊名城?怎麼樣三年變成名城?西林吉沒有人知道。這是一座八萬人的邊境小城,居民多數是移民來的林業工人,沒人懂得怎樣建設旅遊名城,出門旅遊過的都不多。這樣一個地方,怎麼「變身」呢?

隨後,他們派出了考察團,去往省內旅遊名城黑河、綏芬河、牡丹江等地考察,決定從建築下手,要將它們變成「歐式風格」——據說,這是黑河的重要經驗。

2005年,市內主要建築改裝如期完成。刷上鮮亮的油漆,屋頂加上洋蔥頭,歐式建築就達標了。在這裡,建築語言失效了,改造後的漠河不僅一點都沒有東北大碴子的「土氣」,它看起來甚至特別「洋氣」。

北極星照耀下,滿城都是各種洋氣的尖頂、圓頂建築,建築的外立面,也是五花八門的Art Deco裝飾主義……當遊客沿著縣中心的振興街走,經常會被牌匾嚇一跳,比如證券和電信營業廳,外表卻可愛得像是遊樂場。

而雕飾浮誇的,以為是夜總會或KTV的大樓,近了才發現是人民銀行;端正匠氣的灰色建築,卻是修理鋪或菜市場。要不是街上的行人,城郊保留的老式平房,以及那些扭秧歌的東北大爺大媽,完全可以假裝自己身處一江之隔的俄羅斯。

同時,他們找到了打造旅遊名牌的核心——北。西林吉林業局的另一套牌子更為人熟知:漠河縣。二者一套班子,兩塊牌子,辦公地點都在同一處,這是政企合一的森工體系特徵。所以,西林吉是中國最北的林業局,它對應的縣城,就是中國最北部的地區,漠河。

憑藉著「最北」這個詞,在苦於林業發展的大興安嶺地區,漠河成了轉型的明星。19年前,它籍籍無名、鮮為人知;19年後,僅2018年一年,就有223萬人次的遊客紛至沓來。

直通漠河的航班不多,因此遊客大多選擇乘坐「北國列車」(K字頭綠皮火車),從哈爾濱始發,前往漠河每日有2趟列車,到達目的地約需15小時,一般傍晚發車,第二天早上到達。

這趟北國列車,一路經過黑龍江、內蒙古多地,慢慢行駛是對美景的慢放,透過車窗,蒼莽的松林和冰封的河水相得益彰;而對於林場的員工來說是生活中的快進,這輛交通工具在自然與城市、忙碌與閒暇間往返穿梭。

下了火車,清晨的寒冷撲面而來。這裡是文字上常常提到的漠河,是中國最北的城市。晨光熹微中,外來者走在街道上,也許能感覺到漠河既不繁榮,也不蕭條,而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北極村,顯得更加繁忙。

北極村,是漠河旅遊的頭牌,也是「最北」最集中的地方。象徵最北的標誌就有至少三個:北極石、北極碑、北極點。其中,「中國北極點」最為鄭重,它在靠近中俄邊界的北望埡口廣場的樹林中。「中國北極點」是一座金字塔,它上面刻著精準到毫秒的緯度:53°29』52」58,宣示著一個莊嚴的意義:這裡是中國北極。

中國人以北為尊,源於中國文化的博大與人們的認同。坐落在北字廣場上的白色雕塑,造型似鼎,三腳著地,在任何角度觀賞全為「北」字,毫無違和感。「北」源於象形文字:人向背也,相隨而從,相對而比,相背而北,相轉而化。

這種哲思無處不在,生活中遇到高興事,我們會說上一句:「高興得找不到北」。有多少人是為了找北慕名而來,在這裡最不缺的就是「北」,最北郵局、最北人家、最北銀行、最北哨所……可能你隨便拍個照,吃個飯,甚至睡個覺,都是這輩子在中國的「最北」。

傍晚時分,當遊客還想繼續探尋這片大地時,太陽默默地伸了個懶腰。初冬的太陽顯得有些疲憊,據說夏至左右會格外精神。這裡的天黑得特別早,令初來乍到的「南方人」有些不適應。

當地居民如何度過漫漫長夜呢?答案讓人大吃一驚,原來人們喜歡星空,並靜靜地欣賞,給自己安排一場「星光秀」,其中頗有一番樂趣。久久地仰望夜幕中的星斗,一顆顆璀璨、耀眼,閃爍著冷艷的光芒,星光下的夜極靜,靜得讓人不忍做聲。

靜里也藏著歡騰的笑。當一片片雪花,變成了雪球,人與雪的狂歡便開始了。每個人都成了雪國的孩子,打雪仗,打一整個童年的雪仗。松鬆軟軟的雪,像蛋糕中的奶油,被疊起,擊中人的一瞬間又飛舞開來,漫天雪花紛紛,夾雜著雪地里晶瑩剔透的笑。再來一場潑水成冰,在保溫杯里裝滿熱水,甩出後熱水遇冷迅速結冰並潑灑成煙花狀。

更刺激的是馬拉爬犁,就是馬拉著拉車出行,這曾是漠河北部鄉村的交通方式,現在已經演化成一種旅行體驗了。在零下30多攝氏度的冰天雪地里,人在馬車上躺好,蓋好棉被保暖。馬一動,就拉著你走了,可以實現蓋著棉被出行的願望,不過相機和眼鏡都會迅速結霜甚至結冰。

漠河,是極致的。當它的冬天來臨,這裡仿佛蘊藏著一場關於遠方的極致盛宴。這場極致的盛宴,是18000平方公里的開闊,有你不可想像的長和寬,有你無法預料北的盡頭。

其實,若按照經緯度來算,烏蘇里淺灘以北的中心航線,才是中國最北點,北緯55°33′43″。站在驢友自製的緯度坐標之處,面朝南方,張開雙臂,整個中國都在你的懷抱之下。烏蘇里淺灘也立了一塊中國北極碑,上面調皮地寫著「恭喜你找著北」,可惜這句漂亮的文案在漠河人口中,已經歸屬於北極村,烏蘇里淺灘在宣傳上只能叫做「漠河烏蘇里淺灘」,看不出和最北的關係。

北極村能戰勝烏蘇里淺灘,獨占「最北」頭銜,還是因為開發難度——邊境沿線上,北極村是基礎設施最好的地址。

此外,漠河還突出宣傳了北極光的夢幻效果。這種宣傳十分誘人,想像一下,站在廣袤的大興安嶺鄉村,仰望著絢爛,浩瀚,神秘,多彩的光帶,靈動地在天際飄過,駭人的美麗,仿佛童話世界。

為此,2000年,也就是要求建成旅遊名城的那年,漠河特意將6月22日夏至日改為北極光節,作為全年旅遊重點,邀請俄羅斯等地歌舞團表演。

這些措施效果不錯,每年的北極光節都熱鬧非凡。爾後,漠河陸續建成了石林地質公園、聖誕村、北紅村等多個景點;2019年9月,漠河入選了首批國家全域旅遊示範區。

雖然其旅遊收入只是真正的旅遊名城收入的零頭,但漠河,這個傳統的林業區似乎找對了方向,能夠完成上級的一聲命令了。然而,問題才剛剛開始。

就像縣城裡那些粉刷改裝的建築一樣,漠河旅遊業透露著含混、模仿,帶那麼一點欺騙,但又不那麼徹底。它像是沒有經驗的學徒,臨時抓來什麼方子,一切為了建成旅遊名城,先弄起來再說。

近幾年,漠河又加大了對旅遊的投入,例如舉辦汽車拉力賽。這使得漠河陷入到一種極端的現象:「旅遊」這張牌,越抓越緊。難道,漠河沒有其他產業發展嗎?

有的,但結果不妙,如房地產。漠河規劃了拆遷安置小區,是國務院提出小城鎮建設後建成的棚戶區安置房,也是漠河修建標準化小區的開始;開發河東新區,建河濱別墅……然而,漠河的本地人口只有八萬,收入低,購買力弱,旅遊卻沒帶來外地購買力,導致均價維持在2000元/平米左右。

至於外貿,90年代中俄邊貿恢復,漠河曾有國營的邊貿公司,以輕工業品換取對岸的化肥、鋼材等,然而熱潮一過,邊貿公司就撤銷,漠河口岸的競爭力遠遠不如黑河、滿洲里、綏芬河。盧布持續貶值,又是一大打擊,現在,漠河街頭幾乎看不到俄羅斯人。

從2014年4月1日起,黑龍江省森工林區全面停止木材的商業性採伐。隨著森林資源的枯竭,當地也曾嘗試過發展木耳和食用菌種植、毛皮養殖等林下經濟。沒有出路的人,全都撲向這一生財的門路,結果出現產能過剩。根源在於,大興安嶺林區離真正的市場,太遠了!

因此,和黑龍江的多數城市一樣,漠河人口凈流出,發展遲滯。但比其他城市更糟糕的是,漠河的多數人收入下降,物價卻由於發展旅遊業而上升。極端的天氣下,漠河人不斷地調整著對生活的預期。

但對這座城來說,這並沒有什麼,過去的苦難也好、輝煌也罷,總會在奔騰的時間長河中變得雲淡風輕。而在未來,如何穿越過去的苦難與輝煌,迎來下一個春天,才是一座城市真正的力量。

參考丨孤獨星球、悅游

撰文丨腿毛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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