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女人,沒有人喜歡跟她做朋友

羅思空間站 發佈 2020-01-04T04:16:50+00:00

對於這樣的女人,沒有人喜歡跟她做朋友。這是因為,只要她一開口,就像壞掉的水龍頭般喋喋不休,她向周圍人講述著自己的苦難,一遍又一遍,她何止是喜歡傾訴,簡直是訴苦著魔。她告訴所有人,她最好的朋友是我,這讓我有些難堪,因為我並不這麼認為。


對於這樣的女人,沒有人喜歡跟她做朋友。這是因為,只要她一開口,就像壞掉的水龍頭般喋喋不休,她向周圍人講述著自己的苦難,一遍又一遍,她何止是喜歡傾訴,簡直是訴苦著魔。

她告訴所有人,她最好的朋友是我,這讓我有些難堪,因為我並不這麼認為。她是我的初中同學,初中時,交流並不多,只記得有人在班級上為她籌過一次款,為此,她的母親怒沖沖跑來學校里鬧,腦海里還依稀存著當時的畫面,她市井氣息的母親扯著大嗓門在教室外面跟老師理論「我們家是乞丐嗎?不需要這樣可憐我們……」
事情大約是這樣的,她向周圍同學講述自己家的困境:家境貧窮,父母工作卑賤,家裡並不愛她,不僅因為她是女生,還因為她的出生僅僅作為一個替補,替補那個在十幾歲時溺水死亡的哥哥,出生得晚,十幾歲的她有著五十多歲的父母,看起來,簡直像是爺爺奶奶,貧窮並且無愛,她的家庭是一潭死水。
那時,大家跟她都還不熟,初次聽她的悽慘故事,無不心生悲憫。新官上任的班長,覺得自己要為班上同學做一些實事,他抱著事情沒做成就先不告訴老師的原則,擅自在民間成立了捐助組織,將捐款任務分布到各個小組長,小組長們找組員開會討論,悲慘的故事經過幾次轉述,變得更加悲慘,甚至出現屢受家暴的版本。


沒有多久的功夫,班長把零碎一疊共三百多塊的當時看來是巨款的錢交到她的手中,她接受了這一筆錢,當時我不在場,只是聽說她表現得心安理得。大約是回家後母親發現了她身上的錢,問怎麼來的,她支支吾吾同學給她捐的,母親自恃家裡沒有窮到要被救濟的程度,覺得受到了侮辱,這才跑來學校理論。直到母親來學校里鬧,老師才知道這場全班參與的愛心行動,幾方了解後,才明白,所謂的悲慘命運,或多或少有自我誇張成分,她家境雖不富裕,但也算不愁吃穿,喪子之痛後的唯一女兒,父母又怎會不愛,只是不掛在嘴邊罷了……她訴苦的目的,也許僅僅是為了給各方面都平凡的自己爭取多一點的關注和關懷,並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最後的結果,必然是,歸還捐款,被父母責罵,被同學嫌棄。

老師在課堂上說,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都不許再提。可是,嘰嘰喳喳的幾十張小嘴,怎能放過這麼有吸引力的話題,沒多久,外班的同學也知道了她撒謊騙得捐款的事了,她像放羊的小孩一樣,被輿論的狼吃掉了。
幾乎沒人跟她講話,準確說,是沒人會再相信她的話。當時的我,雖然認為她多少有些活該,還是覺得她挺可憐的,被孤立的滋味,我也體會過,並不好受。心存悲憫,卻膽小如鼠的我,最終迫於輿論的壓力,選擇做那沉默的大多數,跟她保持著距離。


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說想讓我幫一個忙,幫忙寄一封信。我的初中是一所嚴厲的寄宿制中學,大多數學生,一個禮拜才能回一次家,我是少數的走讀生之一,家離得近,常負擔一些走私任務,買雜誌和娛樂報紙什麼的,我是個有原則的人,菸酒從來不帶,信件的話,倒是頭一次。

她說,寄到學校怕丟,寄到家裡怕父母偷看,能不能寫我家的地址,再順便讓我幫她寄一下。我同意了,因為這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而且,她當時的處境有些可憐,讓我不忍心拒絕她。
我幫她寄出了這封信,一段時間後,她來問我,有沒有收到回信,我說沒有。後續的日子,她又問了我幾次,依然沒有。我問是很重要的人嗎?她說不是,是在雜誌交友欄目看到的一個地址,想交個筆友,可以聊聊天。她喋喋不休地問我,是不是對方不喜歡她寫的信,不想跟她做朋友,或者是嫌棄她名字不好聽。我只能安慰到可能是信寄丟了。


我越發覺得她很可憐,班上幾十名同學,沒有一個人可以做朋友,只能把希望寄託於遠方,無奈遠方並沒有傳來回音。也許在這個時候,我應該站出來溫暖地說上一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有話可以找我聊啊。」可我太怯弱,我沒有這種當英雄的勇氣,我怕成為群體孤立的對象,我必須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在那時,我的內心並不討厭她,我真摯地認為,不能因為對方撒了一個謊而將其全盤否定

日子就這麼平淡淡地過著,直到中考,直到上高中。機緣巧合,我跟她上了同一所高中,分在同一個班級,她是班上我唯一認識的女同學。沒有了輿論的束縛,我跟她合情合理地成為了朋友。高中的她,走出了捐款事件陰影,也算開朗。
我家依然離學校近,偶爾帶她回家吃飯。吃完飯在我臥室里聊聊閒天,她喜歡翻翻看看,打開我的衣櫃,「哇,你好多衣服啊。」
「還好啦,我長個子快,衣櫃里有一些已經穿不下了,你看看有喜歡的沒,穿得下可以拿一些去。」
「好啊,你的衣服都挺好看的。」


她個頭比我小,許多衣服都能穿得下。我一件件地把用不上的衣服挑了出來,她拿了其中一部分,走的時候,拎了滿滿一個袋子。
之後的假期,她也來過幾次我家,走的時候,幾乎都帶走了些什麼,我不再穿的衣服、鞋子,甚至一台有了數位相機後被淘汰下來的傻瓜相機,她拿走的東西越來越多,從我問她需不需要,到她拿著她感興趣的東西問我這個還有沒有用。媽媽說,你這位同學,有點貪小便宜哦。我說,還好吧,反正用不上,拿去也無妨,物盡其用嘛。

人的性格,終究是很難徹底改變的,走出初中捐款事件的她,依然那麼地喜歡傾訴,只是現在,除了傾訴悲慘的家庭外,她還有另外一個傾訴話題,那就是我。她常常問別人,我把不再用的東西給她,是否是施捨,是否在可憐她。她繪聲繪色地講著我的媽媽如何不喜歡她,她在我家的時候如何小心翼翼。以至於,跟我不熟的人都覺得,她在卑躬屈膝地跟我做著朋友,勸她離開我,她則表現出一副,好朋友不離不棄的姿態,繼續若無其事地跟我做著朋友,並繼續接受或索取著我的物品。


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感覺歷史總是這麼驚人的相似,我簡直能想像到當年的初中班長含著淚把一疊錢塞到她手中,後來得知她撒了謊的那種感覺。
想到她初中時眾叛親離的遭遇,我還是決定不讓她難堪。只是漸漸地跟她疏遠,不再邀請她去我家,下課後找別人說話,我以為這樣,可以讓兩個人不傷和氣地疏遠,沒有想到,她新一輪的傾訴又開始了。

她向周圍的人傾訴,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因為她的家境貧寒,而嫌棄她,而疏遠她,為什麼交朋友要這麼現實……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我找她單獨聊了聊,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問她為什麼非要把自己講得這麼可憐。她突然手足無措地哭了起來,大概自恃理虧,她一句話也沒說。
「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突然哭著問我。


「曾經是」我頭也沒有回,徑直走了,儘管她哭得更大聲。這次之後,我們徹底決裂。
高考是個太強大的存在,它的臨近,足夠趕走所有瑣碎。她說什麼都不再重要了,因為大家都在忙著備考,沒人有閒工夫來聽她傾訴了。
她開始找老師談心,經常晚自習的時候,抱著書本上去問問題,問著問著就把老師請到教室外頭借一步說話,我也不清楚她具體聊了什麼,但猜也大致能猜到,無非是學習壓力和家庭困境。後來,她申請了貧困生助學金,每個班只有很少的名額,她毫無疑問地通過了班主任這一關,但最後並未獲得上級審批,因為她的實際家庭條件並不屬於被救濟家庭。
響鈴,交卷,各奔東西。
上大學以後,我再沒有見過她,只是偶爾聽老同學說起她,她學校和專業都不太好,經常在網絡上找老同學們聊天,問三流學校冷門專業沒背景沒外形的自己,應該怎麼辦?老同學們跟我講這些時的語氣,就像是在講笑話,她口中自己的悲慘世界,已經沒有人相信,更沒有人同情了。
她是一個失敗的演員,把自己精心準備的催淚悲劇演成了啼笑皆非的荒誕喜劇。她講過那麼多自己身上的悲慘事件,真真假假,日復一日,最悲慘最真實的一件,也許她忘了講,那就是,她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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