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臘月二十七，兒子從武漢歸來，一家人被列為疫情觀察重點對象，整天閉門宅家隔離。新春二月，轉眼到了春雨節氣，一場倒春寒帶來持續的冰雪天氣，交通受阻，物資運送陷入停滯狀態，家中囤積的食物也吃得所剩無幾，廚房顯得空空蕩蕩的。
那天，我從小區喇叭中聽到通知，居民可以依次下樓領取一些農民捐贈的蔬菜。妻子立馬行動，好不容易領回二棵白菜，一個老南瓜。白菜讓霜雪給凍蔫了，莖葉軟綿綿的，像開水燙過似的，讓人心生憐惜。那個南瓜圓鼓鼓的，肉瓤飽滿，皮色金黃，像個紅燈籠立在地上，格外的精神喜慶，寒磣冷清的廚屋一下子增添了好多生氣。我們如獲至寶，聚在一起開起「南瓜會」，研究討論南瓜的吃法。我說，紅軍在長征中有首歌謠：紅米飯、南瓜湯，秋茄子，味道香，餐餐吃得精打光。妻子一聽，連聲叫好，做南瓜粥吧，兒子也點頭附和。
妻子自告奮勇掌勺做起南瓜粥，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把刨子，先削掉南瓜外皮，把南瓜從中剖開分成二半，掏出黃色的瓜瓤，把其中的南瓜籽撿出來，在水裡漂洗乾淨，放上陽台的玻璃板上，曬乾了準備生吃。然後用刀把南瓜切成碎塊，一片一片地，接下來把切好的南瓜片放進高壓鍋內，加上清水，在上面放好已淘洗的糯米，再放點冰糖，蓋好鍋蓋，砰地一聲點上火。一會兒，高壓鍋頂上的小蓋帽突突的噴著氣，溢出一股清香。一個小時後，高壓鍋打開後，均勻攪拌一下，用文火再慢慢熬一陣子，最後就成了香甜可口的南瓜粥。
晚上，窗外雪花飛舞，寒風料峭，冷月無聲。餐桌上橙黃色的南瓜粥，粥里夾雜著晶瑩剔透的糯米，乍一看，就像一顆顆閃耀的珍珠點綴在橙黃色的布上。我小心翼翼的把南瓜粥盛進碗裡，用湯匙舀起一勺，慢慢的送進嘴裡，細細品嘗，南瓜粥的香甜味瀰漫在口腔中，整個身體仿佛讓南瓜的香甜味帶到了一個仙境中。我嘴中含一會兒南瓜粥，感到舌頭暖融融的，味道香甜，用牙齒去磨一磨南瓜粥，南瓜粥好似在用它的柔勁給牙齒做按摩，輕輕地在給口腔「洗澡」。喲！真是爽口，一天下來「筋疲力盡」的牙齒得以舒展一下、放鬆一下。妻子也樂滋滋地說:「南瓜粥甜絲絲的，好暖人啊！」一頓南瓜粥，直吃得人舌底生津，滋味綿長。
我們物盡其用，接下來又做起南瓜包子。妻子先用一種擦蘿蔔絲的鐵擦子,把剩下的南瓜擦成絲，放進一些調料，將辣子油燒熱熗香，用發好的麥麵包成包子，包子上捏出漂亮的褶子，順時針朝一個方向打著淺旋兒，中間留一個茶壺把兒似的小嘴，一個個地放進篾蒸籠里。大約蒸上半個小時，南瓜包子就熟了。蒸籠蓋一揭開，熱騰騰的蒸汽中瞬間溢出一股子甜、咸、辣、香且鮮的味道，頓時喚醒了麻木的味蕾，抄起筷子夾起包子塞進嘴中，也顧不得燙嘴燙舌。兒子說，真香真香啊，這味道真比天津狗不理包子還要香。隨後，我們還做上南瓜餅、南瓜丸子……
在疫情肆虐的日子，商超菜市間歇，物資供給匱乏，一碗南瓜粥，一個南瓜包子，一粒南瓜丸子，雖比不上山珍海味，卻也價值連城。我不禁聯想起這個南瓜的主人，他（她）或許是青絲矯健的青年，或許是白髮僂佝的翁媼，或許是顛跛瘸拐的殘障者……但他們都賦有春天栽種南瓜的希冀，秋天收摘南瓜的喜悅，雪天扛著南瓜無私捐贈的燦爛笑容，這一幕幕情景時時浮現在我眼前。一場春雨過後，他們找出一粒粒飽滿的南瓜種籽，在空地上用鋤頭刨個坑兒，然後丟幾粒南瓜籽埋上，不久南瓜籽發芽，開始冒出了兩片小嫩芽，長勢很快，短短几周功夫，就長出了長長的細藤子，藤壯葉茂，瓜蔓一直拖到地畔的土坡底下，風吹葉搖，自由自在的扭動著腰肢，翩翩起舞。在每天的不知不覺中，南瓜藤悄悄的長了花骨朵，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花骨朵緩緩的開出很多很多嫩嫩的黃花兒。南瓜的花開的很美，用手撥開，葉片大而碧綠，伴著一縷縷輕風，一股清新的南瓜花香，幽幽而來，沁人心脾，定格在眼前的就是一幅鄉土氣息濃郁、豐饒喜慶的鄉土畫。
人心相向，疫情向好，瘟魔敗退，災難終將成為過去。但南瓜樸素香甜的滋味，在特別的日子裡留下一份不尋常的記憶，給了我溫飽與溫暖，不知不覺長存於我的味蕾之中，令我倍感回味悠長，綿綿不絕。因為，種南瓜的人是勤勞可敬的人，扛背著南瓜，迎著風雪，義無反顧地走在山間小道也不放棄援助他人的人，更是博愛寬厚的人。
作者簡介
趙啟喜，筆名曲兮，湖北省宜昌人，70年代出生，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文做人皆堅守「窮不失義,達不離道」，作品散見《人民日報》《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短篇小說》《微型小說選刊》《散文》等報刊雜誌，出版個人專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