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丨看見自己

親愛的npc 發佈 2020-04-19T01:46:26+00:00

全息宇宙 △ David Cerny《吊在外面的人》這個被懸在半空、單手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男人,正是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一生多次罹患恐懼症,包括對他自己死亡的恐懼。


全息宇宙

David Cerny

《吊在外面的人》

這個被懸在半空、單手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男人,正是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一生多次罹患恐懼症,包括對他自己死亡的恐懼。83歲時,他被確診為口腔癌,因為無法忍受病痛與恐懼,讓自己的朋友與醫生幫他注射了30毫克嗎啡自殺。

藝術家David Cerny的這件作品展示的就是弗洛伊德對恐懼死亡的不斷抗爭。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1856-1939)奧地利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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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並沒有真的過去

首先,是被抑制的記憶。

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不可能記得過去發生的所有事。遠的,三歲之前的記憶是一片模糊的空白;近的,可能連昨天的細節也想不起來。我們很可能活了30年,但記得的不過是一些碎片的瞬間。

我們的大腦不是忠誠的硬碟,不會如實記錄下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更不會分年月日整齊排列好,只待我們隨時隨地準確查找。

尤其是童年的記憶,由於路途遙遠,它們往往是隱匿的、扭曲的。又因為兒童的心智還很嬌嫩,無法理解和承受某些不快或痛苦的經歷,於是這些經歷就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沉入了記憶的深海。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這就是最可怕的深水怪獸,極有可能控制著一個成年人的言行模式,或毀掉他/她的一生。

童年的歷史是一場夢魘,我們只是剛從其中醒來而已;越是往歷史上追溯,兒童得到照顧的水平就越低,兒童遭到殺害、遺棄、毆打、恐嚇與性侵犯的情況就越嚴重。

——《童年的歷史》

兒童其實是最無能為力的一群人。

即使近100年來,孩童的地位顯著提高,父母也有心好好照顧子女,可是,許多父母並沒有正視過兒童的心靈感受。

那些看起來「正常長大」的孩子呢?要讓他們仔細回憶,可能每個人都有不少委屈:被漠視過、被打擊過、被控制過、被踐踏自信、被不公正對待,還有,或多或少見識過貧窮、猥瑣、暴戾或死亡……也或多或少在孤獨和恐懼中縮緊過自己小小的身軀。

所以,沒有誰知道一個人的童年心靈曾遭受過什麼、意味著什麼,連他/ 她自己也不知道。

弗洛伊德認為,人對難以承受的痛苦經歷,有一種天然的逃避——不願意想起和記得。特別是童年的難堪經歷,會被打入潛意識的冷宮,但卻又掌握了巨大的報復魔力,在日後每一個類似的情景出現時,當時的情緒和應激行為就會無意識地重現,形成一次次的鎖鏈輪迴。儘管,當事人不知道為什麼,也可能早想不起當年的事件了。

弗洛伊德死後,電影這門藝術正好迎來黃金髮展期,電影的敘事深受弗洛伊德的影響,我們熟悉的很多心理懸疑電影,其主角的性格行為都可追溯到童年經歷。大家都逐漸認同了這個共識:童年經歷是潛意識最豐富的資源、最危險的操縱者。

弗洛伊德讓我們明白,「過去的」並不就真的「過去了」,人們不願意記得或不願意提起某段經歷,以至於我們的意識狡猾地把那段經歷藏起來,並不代表它們就不再起作用;相反,正是我們意識不到的、那些被抑制的記憶,才決定了我們的關鍵言行。

潛意識就是這樣無形中控制你的行為,卻又讓你意識不到的東西。

永不停歇的本能

弗洛伊德說:潛意識的組成,不僅有被抑制的個人記憶,還有身為人類這個物種無法擺脫的本能和慾望。

本能,或者慾望,是讀懂弗洛伊德的第二個核心概念。

人是社會動物,我們自打出生就活在一套社會規則中,推崇穩定和理性。這就像希臘哲學家構想出來的烏托邦——人人都是理智的、有道德的,既能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又不會去傷害他人。可是,人類遠沒有這麼簡單。

人的天性里有比所有動物都更強烈的瘋狂、混亂、暴力、矛盾與衝突。

弗洛伊德認為——

人被原始本能驅動著,它是一種「性本能」,也是生命力量的源泉,你無法否定和閹割它,因為,那意味著生命本身的終結。

這股原始本能,讓人無法成為「理性」的主人,淪為「本能」的奴隸——人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明明知道不對卻又偏偏忍不住要去做的事。

是啊,哪怕看起來「最正常」的人,都有點「做不正常人」的秘密渴望——即使做不了殺人放火的事,卻也會通過私奔、酒瘋、尖叫、性幻想……來偏離一點正常的軌道,實現那些莫名的衝動。

人,並不是總願意活得「正確」「積極」「崇高」,渴望活得「錯誤」「墮落」和「骯髒」也是時常會跑出來的念頭。人,常常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儘管知道這不對,卻從禁忌中得到快感——這一切,都是與理性及道德相背離的。

弗洛伊德卻站在醫生和學者的角度,用一種冷靜、超脫的態度,直視深淵。

這是無與倫比的洞察力和魄力。那隻被無數人避之不及的「魔鬼」,因為弗洛伊德的平視,終於漸漸顯露它的輪廓與五官。它依然讓人害怕,但不再是由於一無所知而導致的漫無邊際的恐懼。

意識是我們能看見和做主的東西,它像一束纖細的光,打在暗黑的空曠的無意識中,能被照見的地方,就不再那麼可怕和失控。

人有許多本能和慾望,其中一些和我們的道德感產生了嚴重的衝突,它們被意識屏蔽掉,卻又確切地存在著,使我們陷入無休止的痛苦與焦灼之中。

直到有一天,我們的意識之光照到了那些可怕的念頭,我們終於明白:原來我就是有這麼原始、醜陋、邪惡的一面。當一個人明白他的局限和齷齪之後,他反而通向了更多的自由。

柏拉圖說:

只要受理性靈魂支配,你就不會被生物或情慾的直接滿足所牽引。

弗洛伊德卻告訴我們:

本能和慾望永遠不會消失,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去抑制,你所能做的,不過是終於肯誠實地面對其中的一小部分。

夢境的密碼

有誰不做夢呢?沒有。

在弗洛伊德之前,很少有人一本正經地去研究夢,那聽起來多麼不「高大上」啊,就像一個三流巫師在不務正業地神神叨叨。

夢長期被貶低。在許多思想家看來,睡眠時大腦放棄了理性的組織,所以夢不過是一種幼稚、混亂、不值一提的低級頻率,就像一個成熟的大人聽幼兒的胡言亂語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弗洛伊德提高了夢的地位。他說:「夢是通往潛意識最獨一無二的途徑。」從此,想要了解自我的人們學會了認真地去對待夢。

正是因為在睡夢中,意識卸下了理性的防備,大量的潛意識——那些被抑制的記憶和慾望才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得以浮現。

弗洛伊德最出名的著作《夢的解析》,展示了他如何摘下夢中潛意識那層層面具的高超身手。那些解夢的技巧並不玄虛,而是建立在對夢者本人的細緻了解之上——要分析出一個夢的象徵意義,必須要非常誠實地、不帶偏見地面對你過去的經歷。

第一步,你得先把夢的材料(夢中出現的每一個意象)一一陳列好;

第二步,找出和這些材料相關的、你能想起來的所有經歷,擺放在周圍;

第三步,拿出福爾摩斯的精神,對眼前的幾十個線索進行循跡和排查;

最後,在瑣碎的、紛繁的網狀工作之後,你就打通了這個夢的經脈,得到了夢的精髓。

所以,沒有誰比你自己更適合解夢,你需要的只是弗洛伊德這種狠得下心直面自己和剖析自己的較真勁。

弗洛伊德給他人解夢前,也是要問很多問題,或者已經很了解這個人的創傷和內心情結。

夢最大的魅力就是自由自在、天馬行空、無拘無束和充滿魔幻的神話色彩,與現實的刻板和規則形成鮮明對比。所以大多數人更願意像說故事一樣去說一個夢,而不想費神去計較夢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

時至今日,人依然迷信夢的預兆作用,試圖通過一個夢解讀出「我會不會考試通關」「我會不會發財」「我會不會表白成功」……之類問題的答案,因為人們更關心未來的利益,而不是過去的意義。

包括弗洛伊德在內的許多心理學家卻認為,夢預測未來的準確率和扔硬幣的幾率差不多,換句話說,夢不是指向未來的,承擔不了先知的功能。

在《釋夢》中,弗洛伊德也有一些武斷的推論,比如:夢中有突出物的器皿就一定代表著男性性器官,以及,「所有的夢都是未滿足的願望的重現」,這來源於他對人性本能論的執著。

無論如何,弗洛伊德重拾了人類對於夢境的興趣。

精神分析療法

一個人不要試圖去消除他的衝突,他要做的是與內心的衝突共處;正是內心的衝突決定了他在世間的言行。基於這個認識,弗洛伊德開創了精神分析療法——這是心理諮詢與治療走向大眾的基礎,弗洛伊德也成為如今心理諮詢師們的鼻祖。

「精神分析」最重要的手段,是弗洛伊德稱之為「Talking Cure」的方法,這樸素得驚人——就是和你聊聊天。

年輕的時候,弗洛伊德催眠醫師那兒實習過,親眼見過催眠能讓「病人」回憶起一些遺漏的重要經歷,然後就奇蹟般地治癒了。輪到他自己有資格行醫「看病」時,他知道催眠的效果是明顯的,是通往潛意識的極好路徑,只是,這個方法對治療者和被治療者的要求太高,也常有催眠不成功的時候,不太能被廣泛地複製。

於是,他試驗了一種極其隨和的方式:和「病人」輕鬆地聊天,讓「病人」放下防備,進行自由聯想,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剛剛說你看見條紋狀就會恐懼,關於條紋,你能想起什麼呢?

來訪者仔細想了想說:我會想起醫院條紋狀的床單,我出過一次事故,做完手術後躺在病床上時,鋪著的就是一張條紋床單。

那是一次什麼事故?

我和最好的朋友去滑雪,發生了雪崩,他死了,而我摔斷了腿。那一條條雪道也是條紋狀的!

你覺得是這件事導致了你對條紋的反應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你還能想到什麼?不用急,你可以慢慢想。

啊!我小時候其實有個弟弟,在我五歲之前,有這麼個人。

為什麼想到他了?

長大後我忘記了他。五歲的時候和他一起去坐滑梯,我惡作劇地推了他一把,他從滑梯上飛出去撞到了銳利的鐵器,鐵器刺穿了他的胸,他死了。那滑梯正好是平行的條紋!

這段略顯驚悚的對話是對「自由聯想法」的一種簡寫。真實的「Talking Cure」不可能進展如此迅速,通常要花好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來引導來訪者發現線索、疏通癥結。

直到現在,心理諮詢治療師的準則也是「助人自助」:幫助一個人獲得自我療愈的能力。無論是聊天、催眠、夢境分析、沙盤遊戲,這些做法都具有強烈的文學意味:招來深潛湖底的另一個靈魂,與之連接與對話。

同時,精神分析也帶有明確的哲學目的:「認識你自己」。無論走了多少曲徑通幽的小路,你最終是要認知自我和整合自我。

我們最常疑惑的問題是: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我?

弗洛伊德把「我」分成「本我」、「自我」、「超我」三個部分,這三個身份經常扭打在一起、撕扯個不停。

弗洛伊德要做的,就是讓每一個痛苦的人看見真相、看見衝突、看見過去、看見傷感、看見兇惡、看見醜態、看見慾望。任何一個「看見」都是很難的,因為我們總會扭過頭去,一邊逃避一邊渾噩度日。

弗洛伊德對人性並不美化和樂觀,所以他開出的藥方只是「接納」,他試圖證明的是:無知的衝突帶來最可怕的破壞力,而被看見的衝突,就像被意識之光照亮的黑暗、被大海接納的洪水,終於不再那麼危險。

全息共振空間

看見那個不完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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