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朋:悠長青春

中國家永遠愛你 發佈 2020-01-27T23:36:47+00:00

說著向門外走去,移動很快,步幅很大.在準備《創造曹2019》「班主任秀」的三個月里,蘇有朋瘦了八公斤,「減掉了一些油膩」。



「不要笑我癡人說夢」

我們的拍攝結束後,工作人員在片場為蘇有朋找到一塊椅子對椅子的訪問區域。他走過去看了看,說:「這有點太像『採訪』了,我們換一個像朋友聊天一樣的地方吧。」說著向門外走去,移動很快,步幅很大.在準備《創造曹2019》「班主任秀」的三個月里,蘇有朋瘦了八公斤,「減掉了一些油膩」。僅剩的62公斤體重和清爽的面貌綜合作用,讓「不老」成了那段時間緊跟他的話題。做幕後的幾年裡,蘇有朋鬍子拉碴過,曬得黑黑的糙漢模樣一度構建起他對自己導演身份的認同。「但是唱跳舞台是另一個山頭。」在蘇有朋看來,節目邀他是因為他是「初代男團」小虎隊的成員,「但現在的唱跳環境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了解現在是我的任務,不然拿什麼和同學們分享?」做過一些功課,蘇有朋在工作群里說:「就奔著練出腹肌去唄!」他向大家描述了一個眼前晃過的美好畫面——「啪!」亮出腹肌後,群眾驚呼,「蘇有朋可以啊!」「但是經紀團隊表現得很冷漠」,蘇有朋窩在沙發里苦笑著說。同事們不接話,孤獨的他猜大家心裡都在想:導演可能瘋了吧。他又去找音樂圈的朋友,帶著他歌單里的音樂,說自己想要在一分半的時間裡做說、唱、跳三件事。朋友講得很含蓄:「我們要不就不要做那麼難的吧。」「大家覺得我做不到,」蘇有朋戳破身邊人的潛台詞,「反差太大了,就覺得你肥嘟嘟的樣子,一個中年大叔要做這件事成體統嗎?像話嗎?」

他還是往那個方向去做了。三個月後,人們看到參加節目的十八九歲的男生們在握拳歡呼,台上是蘇有朋在說唱:「出道三十年還沒退休就是我本事。」視頻頁面一條彈幕悄悄划過——你前輩還是你前輩。舉重若輕,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是觀眾對他從小虎隊時期延續下來的印象。但演出過後,當蘇有朋在微博列出長長的感謝名單,把從專案統籌到音樂製作人,到編舞、每一位舞者、影像側拍者的名字和微博ID都一一標註,大家才隱隱察覺到這件事對他不太尋常。他很久沒有站上唱跳舞台了,時間短,風險大,這件事確實把蘇有朋「嚇歪了」,證據是現在講起來,他仍然能把每一個任務節點的日期清楚背出。在準備演出的過程里,蘇有朋遇過負面情緒,遇過身體罷工,因為不想「丟臉」跟「認慫」,他必須和圍追堵截他二十年的對舞蹈的恐懼面對面。將自己破了又立是不能被感同身受的過程,如今他回到台上,把痛苦和得到都講成花絮。談談笑笑間,又是一次夢想成真。「所以,你不要笑我痴人說夢啊!」

每天,蘇有朋會逛自己的微博超話,觀察網友討論之餘,也知道了不少「行話」。表演成功後,他評價自己「其實不過占了一個出其不意的便宜」。「我不太活在屁里,」他補充說,「我每天都小心自己不要活在彩虹屁(粉絲對偶像的花式吹捧)里。」



「你不是神童」

蘇有朋說,他最珍惜的是男孩們「像沒有被傷害過一樣,追求自己的夢想的樣子」。在和他們相仿的年紀里,小虎隊「會玩會念書」的標籤像一個緊箍咒,讓面臨高考的蘇有朋「快被嚇壞」,「大家都在看乖乖虎能不能不負眾望,你說你會玩會念書,我就看你多會念書。」在他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昏天黑地念書的時候,台灣電視劇《誰殺了大明星》正巧播映。蘇有朋在自己的周記里寫:「不要再寫信到學校來關心我、支持我、應援我了,也不要再打電話到警衛室、教務處說轉告幾年幾班蘇有朋加油了,你快要把我殺死了。」填寫志願的時候,他沒想過自己喜歡什麼,滿腦子是「我不能被打倒,這個臉我丟不起,我才幾歲啊,不能從此變成社會的笑柄」。恐懼太強烈,反而成了極端的動力,蘇有朋捋著排名報考台大機械工程系,「管他什麼科系,報靠前的就對了,總之不讓你們瞧不起我。」最終他考取了,給了大眾一個交代,卻發現專業課里的3D製圖、流體力學都仰賴「動手」,那是他從小最煩的東西。

大一升入大二時,蘇有朋和全校轉系生一起競爭工商管理系企業管理組的七個名額。那時陳志朋去當兵,蘇有朋出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張專輯,事業正紅火,還要去香港打天下。「結果一起要轉的那幾個好朋友都轉過去了,剩下我沒轉成,我分數沒到。」第二年,蘇有朋再次申請從三年級「降轉」,他還記得,那時企管系的系主任很喜歡他。然而能不能向歐美大學靠攏破格以社會經驗補足成績分數還沒有定論,因為「樹大招風」,他的去向已經成為企管系的話題。在其他老師的課堂上,甚至還有過「蘇有朋轉來好還是不好」的投票。最終,轉系這件事又失敗了。這一次,在以往的經驗里無所不能的蘇有朋沒料到需要給自己留退路。他早早和朋友一起去修企管的學分,機械的學分卻落了一大截。進退維谷,「只能告訴大家:對不起,我錯了,我要休學……」

蘇有朋的光環一夜間暗淡了。「考上大學的時候,有多少人覺得我是神童,那時就有多少人在踩,你不是神童啊!」用這種方式變成所有報紙的頭條後,20歲的蘇有朋嚇得呆在家不敢出門。恐懼投射下來,成了他滿腦子的陰影。「我覺得我走在街上,所有的媽媽都會對著小孩說,你看,這個就是只會玩不會念書的乖乖虎。」對那個年紀的他來說,「媽媽」的指責仍舊是他最害怕的東西。休學之後,蘇有朋去英國短暫遊學,回來出了一張專輯叫《走》。雖然內里歌曲大多還是講愛情,但從歌名到歌詞都是陰天,「不要打聽我的去向」「清場」「我真的累了」「走,換一個地方」……那時,蘇有朋剛滿22歲,靠著「抽打」自己一路前行,走到走不動,才發現自己根本連傷口在哪兒都感受不到。「所以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是有一些超過那個年紀能力的傷痕在心裡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蘇有朋都在想,如果那時轉系成功,換條路走,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最近都在考古」

第二次遠遊發生在2017年。作為導演拍攝完《嫌疑人X的獻身》,因為經歷了「蠻多不開心的事情」,蘇有朋身心俱疲,決定去紐約呆一段時間。和少年時的出走一樣,這首先是一種空間意義上的逃離。但「既然去了美國,就在那裡當遊魂嗎」,蘇有朋冷靜下來問自己。在他的記憶里,很多小時候就該走過的小徑都因為年少成名而被略過了,比如傻傻列出「一生要做的十件事」願望清單,其中還有—項是「學好英語」或者「去××讀書」。到了多數人會嘆息一聲「算了吧」的年紀,蘇有朋反而覺得是時候了。「所以我給自己放了一個大假」,他報名了紐約大學的語言班,純粹地扎進繁重的課業里,「發現真的放慢的時候,才有辦法好好去看」。以此作為契機,這兩年間,蘇有朋有意識地做了很多自我審視。他重新去看以前沒有被好好看到和對待的情緒,包括休學期間被擱置的恐懼,切換專業跑道,從零刻苦學習附帶的疲憊,做導演的過勞……「不然我的心會不輕盈,會越來越重」。蘇有朋發現,在溯源的過程中,把被拋棄在路邊的「垃圾什麼的去看一看」,才有辦法輕裝上陣,重新上路,因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在更年輕些的歲月里,「我老跟命運打架,命運也不開心,我也不開心」。現在蘇有朋決定和它和解,「因為當我順著它的流向走,力量就發揮出來。」能在成長後遇到和之前相似的情境是一種幸運,把青春的褶皺翻開來見見陽光,一些遺憾的記憶便可能在輪轉里重塑。在長跑一樣的回顧里,那個戴著厚厚眼鏡,被別人的期待裹挾著咬牙往前的男孩,終於被看見和保護了。

在和自己講和的過程里,蘇有朋還看到了別的東西。一直以來對自己過度嚴苛的原因,也被列入蘇有朋的考古名單。他的外公是軍人,媽媽潛移默化被影響,無形中也在用「軍事化」的方式和他相處。在生活跟創作里,蘇有朋總會看到一種非常慈愛的母親的形象,也會特別被寬容的充滿大愛而包容的女性的形象感動和吸引。「但後來我發現這是某種投射,因為我小時候一路走來,我媽對我們愛的方式就是挑剔。所以我—直沒有從母親那邊得到寬容,就是我小時候媽太嚴厲太嚴厲了。」講起自己的「考古」發現,蘇有朋一直是接受跟冷靜的,只有在上一句話的末尾,他無意識地把「太嚴厲了」重複了兩遍。十幾歲時乖乖的面孔下對自己那股狠勁兒找到了來源,他渴望寬容,卻在尋求寬容的過程中,成了和媽媽一樣的人,「是小時候那個嚴苛的媽媽,已經內化在我的心裡不停地鞭打自己。」

在和自己對話的過程里,慢慢地,那個溫柔的他能夠在必要時搶到方向盤了。練習舞蹈身體不舒服、情緒崩潰的時候,「你要跟自己說話,問清楚他在幹嗎,而不是你給我閉嘴,給我沖就對了」。只有嚴苛是不夠的,作為班主任的蘇有朋現在也會跟同學們這樣講:「你得客觀看自己,不能每次只挑自己的毛病!」認真成習慣的蘇有朋還是希望在做所有事的時候付出到120分,但也接受最終的回饋是有折扣跟變數的。盡力而為,哪怕結果是丟失幾十分,努力的人還是應該得到糖吃。

到了這個年紀,蘇有朋開始更細緻梳理自己和原生家庭的關係,觀察著,他發現自己的近視是祖傳,或是會突然說:「爸!原來這個膚質是你那邊遺傳來的。」家人間千絲萬縷的羈絆總容易被忽略,「所以我現在也在教我媽溫柔」,他笑著說。



後置青春期

蘇有朋講話語速很快,過往二十年的細節回憶起來一點遲滯都不帶。誇他的記憶力非常好,他卻說「現在大不如前了」。在電影《嫌疑人X的獻身》里,男主角唐川的智商很高,他有一句台詞是「老了,不行了」,「那就是導演想說的話」,蘇有朋說。儘管「不老」,蘇有朋卻坦言自己能夠在唱跳舞台上的時間不會特別多了,「所以這一次我想好好地玩一下。所有以前為自己設限的框框或者是不敢做的事情、不屑做的事情,那些太多的被你自己隔在外面的事情都拿回來做,因為可能這次不做未來就沒有機會」。從還不到二十歲時,蘇有朋就開始對佛理著迷,在漫漫的參省里,時間和衰老,他都不避諱。「很多東西我會當它是最後一次,我已經陪這麼多人長大了,陪了這麼多年了,可能總有一天也是要落幕的。我可以退到幕後,但在以藝人的狀態謝幕之前,我想把我之前沒有玩的都玩一次。」蘇有朋自然而然地說著。

在播出的一期綜藝里,蘇有朋送走被淘汰的選手,背過身,在海邊流淚了。做班主任期間,他會給同學們上課。蘇有朋把它看作是大學講座,和團隊細緻設計了課程內容。如何在兩小時裡寓教於樂,用什麼樣的節奏和情緒,業務和遊戲的比例都經過研究……同事說,蘇導演真的把一個經紀團隊逼成綜藝團隊了。「我很入戲,」蘇有朋說,「我是真的相信我是他們的班主任的。」但是,他一開始就告訴自己,這三個月大家彼此陪伴走過這一程,但接下來「孩子長大就要飛了」。青春珍貴,因為一去不返。而在青春期前或後被關注,在蘇有朋看來是有差別的。出名太早讓他「連叛逆的機會都沒有」,「本來一棵樹應該自在地長成它該有的樣子,可是可能從小社會對我的這些要求,已經為樹加了樹箍,讓我沒有長成張牙舞爪的樣子。」所以,當真的可以自己做出更多選擇和決定的時候,蘇有朋真正的青春叛逆後置到來了,跳舞時的一意孤行就算是這樣。

雖然一直在講出道三十年,蘇有朋卻一直因為生活而興奮和「失控」著。講述紐約遊學歲月令人頭疼欲裂的學術論文,他坐在沙發上超大聲笑,嘴上說著「孩子們總是會飛走的」,他卻還是時不常就提起「同學們」如何如何。他會因為被辜負而遠行,也會沿著生命的河逆流而上,找回自己的感受。不是所有叛逆都帶著齜牙咧嘴的表情,赤誠是最大的瘋狂。

「我老跟命運打架,命運也不開心,我也不開心,但當我順著它的流向走,力量就發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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