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AI財經社 鄭亞紅
編丨鹿鳴
基因編輯風波事發399天後，「基因狂人」賀建奎迎來了正式宣判。
據新華社報導，基因編輯嬰兒」案30日在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宣判。賀建奎、張仁禮、覃金洲等3名被告人因共同非法實施以生殖為目的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和生殖醫療活動，構成非法行醫罪，分別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法院審理查明，賀建奎等人偽造倫理審查材料，招募男方為愛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多對夫婦實施基因編輯及輔助生殖，以冒名頂替、隱瞞真相的方式，由不知情的醫生將基因編輯過的胚胎通過輔助生殖技術移植入人體內，致使2人懷孕，先後生下3名基因編輯嬰兒。
法院依法判處賀建奎有期徒刑三年，並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另外兩名被告分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和一年六個月。
基因編輯嬰兒天生免疫HIV
從2018年11月26日至27日，短短24小時之內，深圳學者賀建奎也許不會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他曾經心心念念地想要獲得「世界首例基因編輯嬰兒」的名聲，認為即使「他不做也會有別人做」。最終這對嬰兒為他招來的卻是對其個人的全面起底，和來自各個行業的聲討。
2018年11月26日，人民網深圳頻道發布消息稱，世界首例能免疫愛滋病的基因編輯嬰兒於11月誕生，南方科技大學副教授賀建奎領導該實驗。
人民網的報導中稱「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於11月在中國健康誕生。這對雙胞胎的一個基因經過修改，使她們出生後即能天然抵抗愛滋病。這是世界首例免疫愛滋病的基因編輯嬰兒，也意味著中國在基因編輯技術用於疾病預防領域實現歷史性突破。」
報導中稱，上述成果由南方科技大學生物系副教授賀建奎帶領團隊完成，並由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通過倫理審查。
據介紹，這次基因手術修改的是CCR5基因，而CCR5 基因是HIV（即愛滋病，下同）病毒入侵機體細胞的主要輔助受體之一。此前資料顯示，在北歐人群裡面有約10%的人天然存在CCR5基因缺失。擁有這種突變的人，能夠關閉致病力最強的HIV病毒感染大門，使病毒無法入侵人體細胞，即能天然免疫HIV病毒。
報導稱，賀建奎將在目前正舉行的「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現場展示他領導的項目組在小鼠、猴和人類胚胎的實驗數據。賀建奎還將展示此次基因手術嬰兒臍帶血的檢測結果，證明基因手術成功，並未發現脫靶現象。他表示，結果仍然需要時間觀察與檢驗，因此準備了長達18年的隨訪計劃。
消息發布後不久，社會各界對此次「基因編輯嬰兒」的合規操作表示質疑，對其背後涉及的倫理問題爭論不休。
相關方全部劃清界限
在新聞發布後的僅僅幾個小時裡，被捲入輿論的各方，除了賀建奎，均發聲撇清關係。
AI財經社查閱中國臨床試驗註冊中心官網上發現，以賀建奎為項目研究負責人的《HIV免疫基因CCR5胚胎基因編輯安全性和有效評估》註冊信息。註冊信息顯示，該項目該項目「補註冊」於2018年11月08日，最近更新於11月26日，研究負責實施單位為「南方科技大學」。
根據註冊信息，「試驗主辦單位」為南方科技大學、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經費或物資來源」為深圳市科技創新自由探索項目。項目由深圳市科技創新委員會資助實施。批准研究的倫理委員會為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倫理委員會。
然而，接下來事件的發展愈發破朔迷離，所有註冊信息中顯示的相關方均否認與這項研究有關。
深圳市衛計委表示，經初步調查，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這一機構未按要求進行備案。11月26日深夜，深圳市科技創新委發表聲明表示未資助該項目。
作為此次事件中不可忽略的一環，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也做出了回應，它曾是報導中為賀建奎的研究通過倫理審查的唯一醫院。11月26日，醫院總經理程珍回復澎湃新聞稱，「孩子不是在醫院出生，也不是在醫院做的實驗」。據南方都市報報導，上個月剛剛從該醫院離職的醫務部主任秦蘇驥介紹，他也是倫理委員會成員，但是他對這份申請沒有印象，他的簽名也沒有在申請書上。11月27日，證券時報報導，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總經理程珍表示，醫院懷疑賀建奎報告作假，已經向警方報案。
南方科技大學也沒能避開質問。11月26日傍晚，南方科技大學官方網站發出聲明，稱對賀建奎所做的人體胚胎基因編輯研究深表震驚，學校和生物系對此不知情。此外南方科技大學在聲明中透露，賀建奎已於2018年2月1日停薪留職，離職期為2018年2月—2021年1月。
不僅僅是學校，賀建奎還是深圳市瀚海基因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但該公司也已回應媒體，稱基因編輯嬰兒項目與公司無關。
截至目前，與賀建奎本人及其開展項目相關的所有方，包括南方科技大學、深圳市衛計委、深圳市醫學倫理專家委員會、深圳市科技創新委、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或否認與這項研究有關，或稱並未對其進行資助和備案。
如果各方回應屬實，那麼賀建奎的做法整個過程都是在合規合法之外進行的。
122位科學家，46位律師「圍剿」
否認的聲音並未止於相關方，聲討和質疑還在繼續。
2018年11月26日晚間，122位科學家發布聯署聲明，強烈譴責賀建奎貿然對可遺傳的人體胚胎基因編輯做任何嘗試。文中稱：這項所謂研究的生物醫學倫理審查形同虛設。「直接進行人體實驗，只能用瘋狂形容」……蘇州大學劍橋––蘇大基因組資源中心主任徐瓔是署名者之一，她從科學角度解釋了「基因編輯嬰兒」這種行為的不合理性，怒斥該行為」簡直就像殺人」。
除了科學家，社會其他各界也對此表達態度。2018年11月26日晚上十點多，四川舟楫律師事務所46名律師聯名發布聲明，稱兩名名叫「露露」和「娜娜」的嬰兒，用現行法律尚不准許的基因編輯技術受孕出生，建議司法機關介入調查，依法追究相關方責任。
外媒的反應同樣強烈。美聯社報導，哈佛大學的基因編輯專家George Church，他認為，HIV是一個主要的並呈持續增長的公共安全隱患，利用基因編輯去抵抗HIV感染是合理的。然而，George Church仍質疑這項試驗的有效性，如果僅有一些特定細胞被編輯，HIV感染仍然會發生，「它沒有完全被編輯」 。
斯克利普斯轉化研究所的Dr. Eric Topol認為：「這是一件大事，我們正在商討人體研究的操作方案，但目前尚不成熟。」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基因編輯專家Kiran Musunuru則認為「這太恣意妄為了，這種人體試驗是不道德的，且有悖倫理的。」
而這更是成為正在進行中的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的討論熱點。2018年11月27日，會議上，來自大阪大學的加藤和人教授，稱：「賀博士做的是生殖細胞基因組強化，這個操作是倫理上最難以接受的一種。」
加藤和人認為：「這種操作不應該是我們的優先目標，也不應該是我們現在考慮的事情。有常規可行的辦法阻止HIV感染，使用基因組編輯做這個事情像是高射炮打蚊子。」
在倫理規範和審核方面，這位學者也表示了質疑：「根據我們的規範，臨床試驗應該被倫理委員會審核批准，網上流傳著深圳和美醫院的委員會審批，但這並不是賀博士實際執行操作所在的醫院，所以這個審核是無效的。」
也許賀建奎早前就已經預料到這將會引起巨大爭議。他曾接受美聯社採訪時，表示：我知道會有爭議 但我願意為有需要的家庭接受指責。他認為倫理將會站在他這一邊，基因手術在未來二三十年後也將會是合情合理的。
2019年1月21日，廣東省「基因編輯嬰兒事件」調查組認定，該事件系南方科技大學副教授賀建奎為追逐個人名利，自籌資金，蓄意逃避監管，私自組織有關人員，實施國家明令禁止的以生殖為目的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活動。
2019年1月21日，南方科技大學研究決定解除與賀建奎的勞動合同關係，終止其在校內一切教學科研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