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美,女,本名於穎俐,遼寧新民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散文集《夢船》、詩集《我的玫瑰莊園》《往回走》和譯著《清新的原野》《鳥與詩人》等。參加詩刊社第20屆「青春詩會」,曾獲「2011詩探索·中國年度詩人」獎。
以為
我以為你能來
我以為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以為你忘了從前的不快
我以為你還記得那些野鳶尾的夏天
我以為你一直保存著我的信件
而四葉草的標本也還留在信封里
我以為你的諾言是金剛石
我以為你相信我的諾言必是金剛石
我以為你還活著
我以為你一直活在那個憂鬱的眼神里
感染了你的憂鬱的雲
飄過唐古拉山脈、祁連山脈、陰山山脈
成為每個夏天淋濕我肩膀的憂鬱的雨
我以為你在夢裡扛著錘子、鋼釺
是要鑿出一條古老的隧道
我以為你的汗水和眼淚都是為我而流
我以為你感覺到了我的呼吸和心跳
我以為你真的放棄你的江山投奔我的小田園
我以為你以為我必相信一切甜蜜的鬼話
我以為你把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以為你是對的
——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你是心有靈犀
你以為我是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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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與花匠
你經過我時,我一定在沉睡,陌生人
如果你不來,我會一直睡下去
我的根須和鱗莖,將重新回到泥土
回到前塵,死與生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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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陌生人,你踩疼了我的額頭
那踩疼的部位立刻長出一根藤蔓
然後是眾多藤蔓,將你絆住
——每一根藤蔓,都是一隻感恩的手
-
做我的花匠吧,陌生人,為了神的旨意
我交出我的花朵和整個花園的鑰匙
枝條里的苦,蜜蜂沒來得及偷走的糖
而你,只需交出園藝師的靈性和細心
交出與剪刀一樣鋒利的果敢
深入內部。我的花匠,你已不再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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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
我想告訴那個懷抱鮮花走向墓地的年輕人
你父親不在那兒,那墳墓下面
只埋葬著他遺落的一些灰塵
真實的他,一部分埋在
某個深愛他的女人的心裡
——在她活著的年月
一部分,被他自己弄丟了,或者
藏在連他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
其餘的,拆成零散的冊頁,給了
包括你在內的親人
每個人到頭來都是那樣一本線裝書
書名叫記憶,書頁比樹葉
易碎,易腐,易降解
其真實性尤其令人懷疑,而且
天底下沒有一處可以保存它的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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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與多
孤獨者,是內心強大的人
以自身的一,應對世界的多
——如那可見或不可見的星星
——以獨守,面對宇宙的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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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者獨自咽下孤獨的靈丹
心湖上就有卓異的白蓮花開放
——與花朵的光澤和香氣同在
——孤獨者,始回到萬物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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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者也是最能擔當黑暗的人
——倘黑暗使光亮更耀眼
——黑暗之中心就是智慧的蘋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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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者還是無畏的戰士
——他連孤獨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只有膽小鬼混跡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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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
我喜歡安靜,以及一切安靜的事物
花朵,樹木,山巒,群星
或美好,或壯麗
從不因為安靜,錯失我的注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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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蝴蝶,無需音樂,舞姿也
一樣優美,一樣贏得舉世傾慕者
山巒用沉默與永恆對話
金子和鑽石用無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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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有時候,我也喜歡小鳥甜涼的歌
喜歡溪水用淺吟低唱平衡山谷的寂寞
喜歡海浪吼叫著拍擊岩石——當我麻木之時
喜歡烏雲撞出霹靂,替我釋放胸中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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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辯稱:過於安靜的世界無異於
死亡。為了你的恐懼,我忍受著
青蛙的聒噪,蟬的熱歌
任早市的嘈雜弄髒黎明的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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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終歸愛著安靜
愛午睡的貓夢遊般起身,無聲地
踩過我的身體,用時間的爪子
而我,無聲地老去,像一件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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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未來書
羞於言說愛你的理由。
悄悄地,喃喃地,情人般地
對著大海、天空,乃至一杯清水裡
歌舞昇平的原子說
——我是你的,終歸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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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於許下小小的誓願。
在沙上,水上,少年的藍皮
日記本,風中的岩石,乃至只有你
藐視的天涯,羞於安放
——我小小的名,於無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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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於夢見,你湮滅我的大地上
仍以樹木自居的植物,
寂寞地結著甘棠,葡萄,乃至
叫甘棠葡萄的果凍,而樹下的女人
——像薩福那樣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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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於說到曠古的約會:
時間,地點,乘坐的飛船。
你朝著的方向,山路,水路,乃至
時光隧道,朝著永恆敞開。羞於嘆惋
——你來,而永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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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於把枯萎的思想移植到火星上,
想像你的舊山河,或好,或壞,
乃至超越好壞的維度。
在別樣的自足里,人類享樂受苦
——繼續繁衍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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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於盜取光陰的翎羽,
裝飾散落的額頭,肩胛,乃至
石化的心臟,借螞蟻之力爬到象背上,
眺望你的新世界。隔著夜晚、星辰,乃至
——一滴甜美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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