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7日，農曆臘月廿三，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小年。從這天起，家家戶戶都為了過年開始忙活起來了，置辦年貨，打掃房屋，濃濃的年味來了。

周五晚的小年夜，對杭州天杭教育集團校長邱曙光來說有些特別，他帶著學校安保科的幾位老師，和學校的保安師傅一起過小年夜，請大家吃一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這個傳統項目，邱校長已經堅持了16年。

年夜飯現場。學校供圖

用一桌飯感謝辛苦一年的保安師傅

吃飯的地點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杭幫菜館，裝修素雅。臨近飯點，點菜的人簇在擺放的菜品前，服務員拿著點菜機都有些招呼不過來。從我身旁側身走過的服務員手裡的菜，正冒著熱氣。

一進門，便是這樣滿眼的煙火氣。

五點半一到，幾位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師傅前後腳走進菜館的包廂，看到我這個「校外人員」在，一位師傅不好意思地拍拍衣服說，自己是從學校騎著電瓶車來的：「今天校長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學校後勤部門的同事臨時幫我們頂會兒班，我們能來的儘量都來咯！」

安保科的幾位老師從家裡帶了些水果，先招呼著大家坐下休息。

天杭教育集團一共有3個校區，共有8位受聘的保安師傅日夜輪流值崗，守護3300多名教職工和學生的平安。平時，大家的弦都繃得很緊，難得有這樣放鬆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人都到齊了，校長邱曙光向我一一介紹：這一桌子上，有7名是在職保安，分別在學校的蘭苑、桂苑、天杭校區當班（還有一位臨時有事沒來）；一位是保安隊老隊長姚登發，曾是江干區校園有名的保安，如今不做保安了，但學校不少的工程建設，都需要他多留意把關；接下來是幾位學校老師，分別是分管安保工作的副校長曹翔，還有學校的總務處老師和3名安全員，平日裡，他們和幾位保安大哥接觸得最多，總是最早來，也最晚走，很是辛苦。

論年紀，今年50多歲的邱校長是大家的老大哥，在這一年一度的年夜飯上，他也絲毫沒有架子。邱校長說：「原來，我們和保安師傅的年夜飯都放在年三十的中午，但因為有些師傅過年輪休回老家，總是會缺席三分之一。兩年前，我們開始把年夜飯放在小年夜晚上了，這樣人到得齊，熱鬧，也很有過年的感覺。在北方，今天就算是過年了，南方也有些地方會在明天開始吃年夜飯。所以放在今天和大家聚聚，還是蠻有意義的。我想用這樣的機會，向全體保安，還有辛苦一年的安全乾部們，表達表達學校的心意。」

不一會兒，幾道熱菜輪番上場，筍乾老鴨煲、魚頭湯、乾鍋豆腐……這飯桌上的熱氣兒，也隨著它們逐漸升溫。

每一年「感動天杭人物」總有一個獎項留給學校的保安

說實話，16年持續做的這件事，放在邱校長的身上，我是絲毫不驚訝。因為我認識他以來，他一直在做著很多具有「儀式感」的事。

在圈內，有人曾稱他是「六點半校長」，因為每天早上6:30，他就會準時出現在天杭的校園裡，並拍下校園風景發朋友圈打卡。有時候是一句簡短的「早上好」，有時候會發點心靈雞湯，有時候也會曬曬學校的早飯，和天一蒙蒙亮就已經練得汗流浹背的校籃球隊隊員們。

還有每年的10月1日早上，學校都會在操場上舉行一場升旗儀式，學生自願參加，至今也已經堅持了13年。

對於邱校長來說，教育應該是需要一些儀式感的。和保安們的一年一約，我想應該也是如此吧。

天杭的保安，我不是第一次接觸。除了平時去學校進出時打照面，去年12月底，在天杭2019年度的「感動天杭人物」頒獎典禮上，保安隊長廖永革和隊員楊光友走上領獎台，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楊師傅長得胖胖的，很內向，總是被其他師傅念叨著該減肥了，但在工作中，他的細膩也是無人能敵，除了能記住天杭三個校區所有老師的名字和車牌外，他還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聊著聊著，邱校長總會開玩笑說：「自己是最年長的，忍不住愛講點老故事，慢慢也道出了要和保安們一起吃年夜飯的原因。」他說一會兒，又忍不住啃一小塊玉米，然後接著說：「在我讀書的那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把保安這份職業看作是管燒開水、收發報紙的『看門大爺』『傳達室師傅』，但其實他們是學校安全的第一道防線，責任很重大，應該得到大家的尊重。所以從我自己做校長開始，我就對保安這個隊伍十分關注，希望他們能夠做得有幸福感。」

2004年7月，邱校長來到了杭州天杭教育集團。2005年的新年前夕，他冒出了一個念頭，這些保安大多是從外地來到杭州打工，過年也很難回家一趟，他們應該很需要一頓完整的年夜飯。於是，那一年的年三十中午，他第一次請學校保安吃年夜飯。

邱校長給保安發紅包

從此，天杭也就有了這個傳統項目。

十幾年間，學校保安團隊的人換了又換，但這個習慣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說著說著，邱校長有些動情：「我還記得2010年的『感動天杭人物』評選，整個保安團隊被評上感動天杭人物。當時小姚還是保安隊隊長，代表全體保安上台領獎發言。我記得小姚上台有點緊張，但是說了一句我印象很深的話，他說：『向所有的老師和同學保證！有我們在，天杭就是安全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所以我也很感謝你們，你們是天杭的守護者，也希望你們能把學校當自己的家一樣去保護。」

說完，他低了一會兒頭，然後舉起右手的杯子說：「我敬大家！」

一旁的幾位保安師傅眼圈有些泛紅，一起舉起手中的杯子。

保安寧可換公司 也要留在學校

一個多小時的飯間閒談，也讓這些保安師傅的形象在我面前立體了起來。這些平時看起來不怎麼善於言談的保安們，原來也都很有自己的個性。

廖隊長來自安徽，有時候說得激動了，他就乾脆站起來。我們倆的位置隔了五六個人，他還是饒有興致地隔著半張桌子，跟我嘮著各種學校和保安隊的故事：「張記者，你知道不，我們大部分人，來天杭才一年多。一年前，學校剛剛更換了保安公司，我和聶華章、張葉慶、羅康陸、張釩這幾位師傅，都是一年前來的。來到天杭的第二天，恰好就是小年夜，當時我們彼此都還不太熟悉，就和校長一起吃了第一頓年夜飯。我們當時就很驚訝，覺得這個學校真有心！」

相處了一年，大家的關係也親了不少，相互之間還會開開玩笑。

「小羅啊，我看你什麼都好，就是頭髮可以養一下了，那樣顯得親切！」吃著吃著，邱校長一句玩笑，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羅康陸師傅摸摸自己的光頭，憨厚地一笑：「是的，是的，我在桂苑校區（小學部中高段），孩子們進出都喊我『光頭叔叔』，有時候我戴著帽子，小朋友也會跑過來把我帽子拿掉。我今年就打算養一下頭髮！」

在天杭的一年多時間，羅師傅遇到了不少暖心的事，他說：「有一天晚上十一點多了，突然有個家長來學校，我問他來幹啥，家長說來給我送蛋糕吃，我心裡那個暖啊！以前在別的地方干保安，可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現在天杭保安隊里的師傅，有好幾位之前都沒在學校當過保安，但是在學校工作久了，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暖暖的。

楊光友和王紅賓兩位師傅是目前保安隊里幹得時間比較長的，分別是8年和3年。去年學校換保安公司，這兩位師傅愣是換了保安公司，也不肯離開學校。

我問他倆：「為啥就認天杭了？」

王師傅此時已經吃得很樂胃，滿臉微笑地回了我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哈哈！如此有詩意的回答！

學校總務處副主任沈鋼老師偷偷告訴我，王師傅是公認最愛看書的保安，肚子裡的墨水最多。他平時就愛捧著書看，還喜歡聽著廣播入睡。可能因為書讀得多，他的心思也比較細膩，沈老師就好幾次看到他在和校長的年夜飯上紅了眼眶。

聽到這話，王師傅很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感情比較豐富吧！我老家在河南洛陽，我2012年就獨自從老家出來了，這8年從來沒跟家人一起吃過年夜飯，之前春節基本就是在工作的酒店、小區過的。所以三年前來到天杭，第一次和校長吃年夜飯時，我很感動。後來我回去還問了待得久的保安，聽說校長已經堅持了十多年，我就更加佩服了，這三年，我在天杭幹得也很賣力，沒有請過一天假。今年春節我也是在天杭過，每年大年三十、初一，校長都會帶著小禮物來慰問我們。」

「之後還打算留在天杭嗎？」我問。

王師傅很爽快地回答：「能幹就一直幹下去吧！」

晚上9點，年夜飯結束，大家寒暄著走出這家杭幫菜館。

第17個年夜飯見！

幸福地創造幸福學校需要一個溫暖的氛圍

為什麼要請學校保安吃年夜飯，而且堅持了16年？我們對杭州天杭教育集團校長邱曙光作了一次小小的訪問。

記者：為什麼要請保安吃年夜飯？

邱曙光：我以前在桐廬一所初中教書，當語文老師、班主任，後來當上了校長。20年前，是我當校長之後的第一個年三十，我來到學校傳達室，那時候還沒有保安，是一位退休老人看管著學校，我給老人送去了一張超市卡和一件襯衫，算是春節的慰問。2002年我來到杭州，2004年到了天杭，從2005年春節的年三十開始，每年我都會跟學校的保安吃一頓年夜飯，後來為了讓更多的保安能湊到一起，把年夜飯的時間，改到了小年夜。在我們學校，無論是管理人員、教師、學生，還是食堂大廚、保安，都是天杭的一分子。

每一個崗位，都應該得到尊重。學校先後有五位保安、大廚，獲得過江干區教育系統的先進個人，這在學校里是很少見的。

記者：從請保安吃年夜飯這件事，想傳達一種怎樣的理念？

邱曙光：「幸福地創造幸福」，是天杭教育集團的辦學理念。每年我們的「感動天杭人物」，來自學校的各個崗位，有老師，有大廚，有片兒警，還有保安。我們不僅要幸福的結果，更在乎幸福的過程；學生不僅要創造幸福，更要感受幸福；感受幸福的，不僅僅是天杭的師生，更是天杭的所有人。

再比如，對於學校新教師的第一個中秋節，我們都會眾籌跟新教師們一起過。前兩天，放寒假前，我跟老師們講，凡是學校三年教齡內的新教師，春節回老家，由學校安排車輛送到機場或車站。這雖然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但我們一直堅持傳遞著這樣的溫暖。

作為一所學校，抓教學質量，固然重要，這是所謂的技術因素；但非技術因素同樣重要，學校需要一個溫暖的氛圍。

我常表達一個看法：好空氣遠比營養品更重要；好氛圍遠比規章制度更重要。

我們真心地對待每一位天杭人，不管他（她）是教師、大廚，還是保安。在我們學校的校史館，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記者：說說你當校長以來最開心的時候吧。

邱曙光：當校長以來，我有兩個時刻最開心。一是當我們的教師、員工結婚的時候，他們的喜宴，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要給我們的老師爭面子。二是每年跟保安們的這頓年夜飯，我是很開心、很放鬆的。

其實，我們做的點滴，老師、保安們都會給我們更好的回饋。就拿學校保安來說，他們工作更上心了，更「愛管閒事」了，反過來，我們也更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