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許鞍華+王安憶，電影《第一爐香》從一開拍，就註定活在期待與質疑的夾縫中。
這是一部被聚光燈照射的電影。張愛玲原著小說的傲氣，許鞍華導演的名氣，乃至編劇王安億的才氣，每一層都是電影的基石，但似乎又是一種前行的負荷。
演員彭于晏選擇進組，需要莫大的勇氣。這是彭于晏和許鞍華導演的第二次合作，與第一次合作拍攝的電影《明月幾時有》相比，《第一爐香》帶來的完全是另一種風格。
近日，彭于晏接受瀟湘晨報採訪，在他看來，電影《第一爐香》中喬琪喬一角，是他以往從沒有演過的類型，「新角色帶給我很多不安全感，但也會促使我在演的過程中不停磨練自己，融入角色。」
《第一爐香》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它講得是一個女孩子在物慾和愛欲的雙重誘惑下墮落的故事。上海女學生葛薇龍求學香港，投靠姑母梁太太，被梁太太利用，當作誘餌來吸引男人，葛薇龍漸漸沉迷在紙醉金迷中，後來被花花公子喬琪喬吸引，為了繼續過聲色犬馬的上流社會生活，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費盡心機嫁給了喬琪喬，最終淪為姑母梁太太和喬琪喬斂財的工具……
影片上映後，在期待與質疑中艱難生成的《第一爐香》》，果不其然陷入了輿論的漩渦，喜愛者點評影片，拍出了舊時代紙醉金迷的腐朽，引人深思；但質疑者也吐槽影片，完全失去了張愛玲原著的風骨，淪為一個爛俗的愛情故事。對此，在片中扮演喬琪喬的彭于晏表示，「每個人都有權利對於自己喜歡或不喜歡的東西去發聲，大家可以用放大鏡或宏偉的高度去看，只要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我覺得沒有問題。」彭于晏說，作為演員，自己只是希望這部電影能帶大家看看那個年代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故事，「如果能產生一些觸動或思考就更好了。許鞍華導演很用心去拍張愛玲的作品，非常不容易，我覺得有聲音是好的，歡迎大家批評指教。」
因為迷失，所以浮躁，每個角色都是活在套子裡
「彭于晏的表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之前看的電影，他完全不是這樣的」，電影《第一爐香》的編劇王安憶在採訪中曾表示到，幾位主角在電影裡都有讓人驚喜的地方，尤其是男主角彭于晏塑造的喬琪喬，完全讓給一直陌生但是生猛的衝擊力。
在彭于晏自己看來，《第一爐香》是一部「很複雜」的電影。「每一個角色都是複雜的個體，比如我飾演的角色喬琪喬，他就是一個複雜且神秘的人，在對這個人物進行理解和評價的時候，不能僅僅用『好壞』這種簡單粗暴的道德標準去審判。喬琪喬的內心其實一直就是慌著的，不能落地，這是一種蠻浮躁的狀態，喬琪喬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成長的。」
彭于晏說，「在傳統的價值觀念里，喬琪喬在感情中的所作所為，當然會被認為是一個不好的、不負責的、不靠譜的男人，但這不等同於他就是一個壞人。彭于晏覺得，理解人物形象的時候，不能僅停留在喬琪喬感情上的逢場作戲和不負責任，「我會更多地去揣摩人物這樣做的原因，在我看來，喬琪喬其實是一個上層社會的邊緣人。」故事裡，在所有人面前，他是一個富二代，但其實他並沒有什麼錢，他的媽媽出身卑微，他從小到大被人看不起，「因此喬琪喬內心是極度自卑和缺愛的，所以他讓自己陷入一直濫情的套子裡，在這種狀態里放逐自己，迷失自己，這或許可以看作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
每個人物都有其行動邏輯，要將人物放在它所處的位置和時代環境下去理解。彭于晏說，他看這個劇本的時候，發現每一個角色都是彼此緊緊連在一起的，「就像葛薇龍和喬琪喬是有很相像的地方，他們被命運推著走，被置於某一個位置上，同病相憐，卻也能夠彼此坦然。」每個人物都是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下做出了特定的選擇，女主葛薇龍在當時的處境下選擇了一步步走向墮落，彭于晏認為選擇沒有好壞，「因為在那樣的社會中，當你沒辦法生活的時候，當環境和周遭人都是一樣的時候，你也許會被同化去做一樣的事情。」
儘自己所能，抓住角色內心深處的東西
《第一爐香》的開機和《緊急救援》的殺青基本上是無縫銜接，彭于晏直接得從救援隊長的狀態，迅速進入到公子哥的狀態。「喬琪喬是比較清瘦的形象，所以我花了蠻大力氣做減重，前期拍攝的時候外形上壯了一點，所以在後期有儘量再瘦一點。」
除了在外形上做努力，彭于晏多方做功課，其中內心層面的準備最多，「我讀了很多遍劇本去了解喬琪喬這個人物的核心，以及他和其他角色的關係」，為了更好地了解那個年代的社會現象和環境，為了更接近那個年代的人物，彭于晏常去問長輩，問他的母親，當然更多時間是跟導演聊，了解那個年代的故事和人。
在演喬琪喬的過程中，彭于晏總會對這個人物有各種思考，比如「他有什麼樣的魅力讓女人愛他，不能拒絕他，可能會討厭他，但又恨不起來」等問題。他也會在表演中思考不同的詮釋方式，彭于晏總會拿著這些思考和問題去跟許鞍華導演溝通，他表示，「這個過程是比較有意思也比較難的。」
「想演好陌生時代下的人物角色，就要沉浸模仿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樣才能在熒幕上呈現出那個年代的人物應有的樣子。」彭于晏說，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學習那個年代的人如何穿著、走路，甚至談戀愛的方式，還要學習葡萄牙文和跳交誼舞，「這對我來說難度蠻高的，是一個挑戰。」但最高的難度其實不在這裡，思考和抓住人物內心深處的東西，這才是彭于晏給予自己的挑戰，「喬琪喬這個角色承載的內容和意義，不論是在劇情層面，還是跳脫到這個作品之外來看，都是更加豐富也更有難度的，我需要努力地去抓住這個人物的心理根基，了解了人物的心理狀態以及所處的社會環境，角色才能夠說服我去做出一連串的對白和舉動。」
以生活真實反哺角色，熒幕之外的話題是不可控的
彭于晏說，自己在演喬琪喬的過程中，不單單是用生活中的積累和沉澱去反哺角色，角色的演繹也讓他更清楚地審視自己和所處的現實環境。
彭于晏的童年跟喬琪喬有點像，他也是單親家庭長大，從小與母親一起長大的彭于晏說，在解讀角色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與喬琪喬之間的情感聯結，在演喬琪喬的時候會產生和喬琪喬同樣的想法：「如果我跟一位女生在戀愛關係中，或者有一位女生要跟我結婚，我會擔心萬一有一天離婚，她怎麼辦？她會很難過。」後來，彭于晏發現自己會越來越像喬琪喬，他很同情這個角色，但也是因為演繹這個角色，在一番自我審視和角色思考後，他會明顯地發現自己與喬琪喬不一樣的地方，「我媽媽給我很多愛，還有外婆和姐姐的愛，所以我從小就很尊重女性，在這種比對中，我更清楚地看清了自己人生的缺失和擁有。」
彭于晏認為，現在社會環境雖已發生很大變化，但人性在某些本質上是沒有變過的。《第一爐香》對舊時代的犀利解剖，也是希望我們當下的觀眾，可以反思自己的生活。「追求純粹的生活，向上的價值，才是人生的意義，不能因為物慾，而放逐自我，跌入欲望的深淵裡。」
談及原著小說和電影的區別，彭于晏也直言，兩者必然是不一樣的，「兩者其實是兩個不同的藝術創作，雖然電影《第一爐香》是在原著小說的基礎上來創作，但無論是熒幕化的呈現，還是我們對於原著小說內容的取捨和加工，在呈現出如今的嶄新故事，這中間的過程都是不同的。」在彭于晏看來，「一定會有一個讀者想像中的《第一爐香》的世界存在於電影之前，許鞍華導演創作的是她心中《第一爐香》的世界。」彭于晏表示，他演出來的喬琪喬，包括導演想要的喬琪喬，小說里呈現的喬琪喬，以及自己心目中的喬琪喬，「這些喬琪喬，其實都是不一樣的，但同時這之間需要達到一種平衡，我要做到的就是，要真誠地在為角色『掏心掏肺』，把我最好的角色狀態演繹出來，而電影的口碑和票房是不可控制的，也是我不會花時間多想的。」
彭于晏表示，當你在意口碑、票房這些東西的時候，一切就會變得很複雜，「你要去評估這些操作、流程，怎麼樣去宣傳，但其實這些東西都不存在於我的世界。我拍完戲就完全放鬆，回歸到我自己的世界裡面，離開了《第一爐香》的世界，回到我自己的世界，我就會做我想做的事情，除非有下一個作品才會特別去想角色。我會希望過我自己真實的生活，不會去想那麼多。」
瀟湘晨報記者周詩浩 實習生劉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