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後生活報告·留學:在歡愉與茫然中搖擺

fans news 發佈 2021-10-16T00:47:55+00:00

很多在紐約大學本部上學的中國學生由於新冠疫情肺炎而無法返校。留學,這個概念直至近些年才在真正意義上深入人們的生活。很多人以為,留學是政府或集體行為。

2020年11月3日,上海紐約大學的校園休息室。很多在紐約大學本部上學的中國學生由於新冠疫情肺炎而無法返校。(圖/視覺中國)

留學,這個概念直至近些年才在真正意義上深入人們的生活。在過往很長一段時間裡,國人對留學的認知相對單一。很多人以為,留學是政府或集體行為。當然,這樣的想法與整個國家的大歷史是無法剝離的。從19世紀開始,規模化留學大多以「官派留學」形式為主體,而當今盛行的自費留學,始終只是一種補充。

直到上世紀80年代,伴隨著改革開放,留學政策也漸漸變得鬆動。除了公派留學,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人們開始自費走出國門。彼時的留學生們在完成學業之餘,也創造了一些文藝作品。譬如在紐約州立大學留學的周勵就寫出了紅極一時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留學生們在書中描繪的場景,深深吸引了當時的年輕人。對知識的渴望、對外界的探索欲,讓他們對留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學生們紛紛著手準備TOEFL和GRE考試,在這種氛圍中,90年代迎來了一股出國熱潮。

智研諮詢發布的《2021—2027年中國留學行業供需策略分析及市場供需預測報告》顯示,2019年,中國出國留學人數為70.35萬人,其中48%的年齡層為18—21歲;從代際劃分來看,有一半以上的人是90後。生於90年代的這些年輕人,再次帶來了一股留學潮。

那麼,90後群體的留學生活究竟是什麼狀態?在相關從業者眼中,留學又產生了哪些變化?

尋找人生更多的可能性

疫情暴發之前,老特拉福德球場、峰區國家公園及大英博物館是何犀的朋友圈裡最常見的幾個定位。每一個地點,都代表著他的一重身份——曼聯球迷、徒步愛好者,以及藝術展覽的擁躉。不過,這些都只是他的課餘生活,他其實是倫敦藝術大學的一名留學生。

6年前,何犀隻身來到英國,讀的是動畫專業。和同齡人不同的是,他並不是在高中階段或者大學本科畢業走出國門的。於他而言,大三那年是意識覺醒的一年。他決定中斷在讀的廣告學專業,出國追求心中那個做藝術動漫的理想。

他把想法告訴父母,還沒說完,就被他們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通。「我父母是大國企的員工,他們覺得穩定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我放棄211大學的學位,在他們眼裡是很愚蠢、幼稚的。」

但何犀打心眼裡不想讓這個計劃擱淺,他再三遊說和努力,最終和父母達成兩條「君子協定」——或者說是一種妥協——第一,先到教務處辦理休學,保住國內的學位;第二,在國外上學和生活的費用很高,如果要讀完本碩兩個階段,那原本留給他在北京買房子付首付的錢就要用到求學上。

何犀一點都沒含糊,和父母達成共識後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入學的相關事宜。實際上,他早就確定了學校,語言成績也過關了。「我當時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是我爸媽不答應,我就先斬後奏,湊點錢把學上了。好在最後結局還挺圓滿。」與一眼就望到邊的未來相比,他更在意當下的自我感受與真實想法。

落地倫敦那一刻,他在微博上發了一個小鳥張開翅膀的表情,這條動態只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才能看到。他說:「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我反而覺得自由了。」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是新鮮的,對他來說,出國是一個嶄新的人生節點。

他平日認真上課,到了節假日,就撒了歡兒地在歐洲各國遊歷。他母親時常在視頻通話時問他:「你咋不像電視裡那樣,刷刷盤子、打打零工呢?」他只能攤攤手,回答道:「現在的留學生已經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了。」因為,時代變了。

不過,度假般美好的體驗並沒有持續太久。何犀發現,在異國他鄉,不順心與不適應才是常態。他說:「雖然語言成績還行,但在和本地生活者的交流上,始終都有一層隔膜,有時候比比劃劃也說不明白。」漸漸地,他不愛開口和人講英語了,他的英語水平在班裡算是很靠後的,「我就比兩個同學強,那倆人一個是印度的,一個是日本的」。

除了語言,文化認同也是讓何犀這樣的留學生不適應的地方。他說,留學生似乎很難邁出那個小小的舒適圈,就算主動嘗試融入當地環境,也都是淺嘗輒止。大家會為了排遣孤獨、紓解情緒而走到一起,「聚會上喝喝酒,借著酒勁兒聊一聊,就算社交了」。很多留學生都是這樣找到聊得來的朋友的,不少人找伴侶也是通過這種渠道。

何犀說:「我經常會陷入茫然。所以,能有人陪伴,在這兒確實是種奢侈的幸福。」儘管可以在網上和國內的舊交聊天,但缺乏共同的生活經歷,話題會變得越來越少。何犀也想在現實中與同學建立更多的聯結,但他觀察身邊的同學,發現他們和自己不太一樣。「大部分人家庭條件優渥,沒什麼負擔,出國留學就好像一次郊遊。就算在這裡一無所獲,感覺對他們來說也不怎麼要緊。」

在何犀看來,去留學是為了看見更大的世界,順便掌握新技能。但一些同學給他的感覺並不如此,留學對他們來說就像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涯的延續。何犀也意識到,儘管生活方式迥然不同,但大家最終的目的是相近的。「其實是殊途同歸,無非是就業時能多點兒選擇。我們這代人,還挺相信自己的未來有無限可能性吧。」

2021年8月19日,上海,留學生與家長在浦東機場T2航站樓內有序排隊,等待辦理登機手續。(圖/視覺中國)

申請與自己最匹配的學校

這些90後能走出國門,除了依靠較好的家庭經濟條件,也離不開留學機構的助力。李浩澤任職於國內一家留學中介,他的工作,就是幫助那些想出國的人申請學校。作為一個從業者,他切身感受到人們受教育觀念的變化,也見證了這股90後留學熱潮。

李浩澤覺得,在留學方面,這些年輕人與上一輩相比,有很多不同之處。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自主意願的增強。他說:「早些年開展業務時,進校園跟學生們探討留學問題,大部分都一問三不知。在他們的觀念里,留學深造很遙遠,他們對這件事沒有太清晰的概念。所以很多人就直接就業了,這顯然是更穩妥的選擇。」

但他接觸到的90後,對待留學的態度顯然不同。他經常在網上跟有意向的學生聊天,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做了充足的準備,甚至有時了解的信息比他還多。他說:「這代人確實更願意主動搜集資料,以完善對留學的認識。」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信息的獲取越來越便利;另一方面,這部分人對自我也有著比較明確的定位和規劃。

此外,對效率的追求,也是兩代人的差別所在。「90後大多喜歡即時滿足,有了留學的想法,他們就會來諮詢,幾個月內整套流程就有可能都走完了。上一代人就顯得比較猶豫,往往要深思熟慮才能敲定。」李浩澤認為,造成差別的原因很多,留學資金是否充裕、能否融入當地環境,都是考量的因素。但對90後留學者來說,這幾乎都算不上什麼難處。

根據李浩澤從業十幾年的經驗,留學生群體也在悄然變化:過去,出國留學的主要人群是高精尖領域的人才,留學是為了博採眾長,深入探索自己研究的領域;現在,留學門檻大大降低,只要經濟狀況允許,人人皆可留學,且興趣也更為多元,不論哪個學科都不乏申請者。

李浩澤發現,90後留學群體在申請學校上也有著不同的分野。一部分人偏好進入那些與自己的個性與愛好匹配的學校,「最後確定的大多是文史專業,人文屬性比較強」;而另一部分人更傾向於金融、計算機等應用學科,「這主要是基於就業的考慮,無論是回國還是留在當地,都有不錯的發展前景」。

在人們的刻板印象當中,90後是缺乏理性的一代人。但把留學作為切口看待他們的行為模式時,簡單粗暴地定義和評判他們,並不公允。只有把這代人置於具體的時代中,才能看到他們身上最真實的特質,並認識到他們的選擇給社會帶來的變化。

對於整個90後群體來說,留學所折射的東西,與時代密切相關。經濟的進步、教育觀念的更迭以及對自身未來期許的變化,都是這股留學潮的助推力量。但於個體而言,留學歸根結底是一種個人選擇,留學經歷是構成美妙人生的一段旅程,推動他們獨立生活、學會成長,並在可能達到的範圍里,對這個世界多一點認知、探索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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