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華
一、
你有自由意志。這句話來自伏爾泰，那位在巴黎沙龍中宴飲尋歡的浪蕩之子，但他卻也有一種深深的悲觀情懷……。
具體就是他的《老實人》，應該是一篇很有名的哲理小說了，如下：
老實人說：「你相信嗎，人類就像現在人類的所作所為一樣，自古以來就是相互殘害謀殺的，自古以來就撒謊、欺詐、忘恩負義、背叛忤逆、你搶我奪，自古以來就是白痴、盜竊犯、貪食者、貪杯者、守財奴，自古以來就妒嫉成性、攬權貪勢、黷武嗜血、造謠毀謗、放蕩淫穢、崇拜迷信，自古以來就是一群偽君子、就是一群傻瓜蛋?」
馬丁說：「你相信嗎，禿鷹一看見鴿子，總是會把它們吃掉呢?」
老實人說：「的確就是這樣啊 ! 」
馬丁說：「好啦，既然禿鷹總是改變不了它們的本性，為什麼你就幻想人會改變自己的本性呢？」
「唉！」老實人說，「那可是有莫大的區別啊，因為自由意志——」
二、
我之前的文字有兩次引用過伏爾泰的《老實人》。
一次是在去年的朋友圈，為我的花花草草的種植辯護。我說，伏爾泰的《老實人》涉及時代最令人困惑的哲學問題：人類的痛苦和邪惡，信仰和懷疑，以及在一個非理性的世界上理性行動的可能性。老實人說，「但我們必須種植自己的花園。」但對於老實人來來說，這是隱喻性的說法，包括我之所以引用也是這樣。種植自己的花園，就是要培養自身的素質，努力工作，保證自己的生活舒適合理。
另一次是在博客時代，我寫過一篇「你有自由意志——」的文字，評述了一下伏爾泰。
這次，我決定寫這篇關涉伏爾泰的文字，是想其中以一個維度圍繞幾個課堂的進行，來打造文字庫。因為下周涉及決定論與自由意志，而剛好在整理博客時代的文字時（打算出一本《技術、詩與稻草人》），看到了舊文，就決定先寫這篇相關文字作個呼應，畢竟有些關連。之後再寫正題文字。
三、
這場新冠疫情起來時，我正在西班牙，而之前幾天正好在里斯本，聽到那場1755年11月1日裡斯本大地震的很多描述，比如引發的海嘯浪高達29米，人口損失1/4達6萬以上。後來某次我在朋友圈裡說，我想像不出山崩地裂有多麼可怕，但恐懼那種海洋突然翻立起來的景象，如果讓我生活在上海那樣的城市，我會焦慮不安的。
據說里斯本大地震的消息傳到巴黎，一位法國神父把這場大災厄說成是對里斯本人民的罪惡進行懲罰。但伏爾泰聽後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為了抒解心中的悲痛和憤怒，他隨即賦出了一首激情澎湃的長詩。仔細閱讀如下我引用的片斷吧，這足以讓你震驚無無比：
吾乃鴻蒙整體中微不足道的一點。
是啊；可一切動物都命該遭受活罪，
一切有感知的萬物，也乃同一鐵律所孕育，
像我一樣受苦受難，也像我一樣歸於無形。
老鷹將那膽怯的獵物緊緊地攫住，
帶血的利喙啄食著戰慄不己的纖肢：
萬事看來已是吉祥如意了。可是，剎那間
老鷹被大雕撕扯得成了碎片；
而利箭又射穿了那大雕的肚皮；
人呢，則又仰臥於黃沙泥土之中，
還有那快要死了的同伴血糊狼藉的屍首，
轉眼之間也就化作了貪婪禽類的美味。
就是這樣，大千世界處處都是哀怨遍起，
一生受苦遭難，手足相殘而亡。
提示一下，要更好地讀懂這首詩，了解一下萊布尼茨的樂觀主義學說有些必要。
對於這首詩，盧梭評論道，人類自己就是這場大災難的根源，因此，受到譴責的應當是人類本身；假如我們散居於荒郊野嶺而不聚居於城市中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在地震中喪命；假如我們露宿於野外，而不是棲居於房屋，泥土就不會把我們埋在地底下。
伏爾泰的《老實人》應該就是為了回應盧梭而寫的。如前我所說的，它思考的，就是人類的痛苦和邪惡，信仰和懷疑，以及在一個非理性的世界上理性行動的可能性。
因此，對於我而言，伏爾泰的思想與萊布尼茨那樣的樂觀主義不同，是一種悲劇主義，當然關涉到決定論與自由意志的問題。
四、
但這篇文字最後，我願意強調這如下的另一點：
老實人買下了一小塊土地，因為他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結論：只有工作，才能使人類免除三大災害——煩惱、縱慾、饑寒。老實人說，「但我們必須種植自己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