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覓桃葉渡

南京黃飛鴻 發佈 2022-02-22T01:01:21+00:00

桃葉渡,多麼富有詩意色彩的渡口!它坐落在哪裡? 它有多寬多長?現在還有沒有讓人棄舟登岸的功能了?如果有人要問我這個在老城南居住了20多年的南京人,我只能憑印象告訴你,就在南京夫子廟的淮清橋與文正橋之間,就在十里秦淮河「天下文樞」東側沿河不遠處。


桃葉渡,多麼富有詩意色彩的渡口!它坐落在哪裡? 它有多寬多長?現在還有沒有讓人棄舟登岸的功能了?如果有人要問我這個在老城南居住了20多年的南京人,我只能憑印象告訴你,就在南京夫子廟的淮清橋與文正橋之間,就在十里秦淮河「天下文樞」東側沿河不遠處。

趕在辛丑年冬至後極度寒冷天氣還沒有到來前,冬月二十日下午,沐浴著都市斑駁的陽光,我鄭重地開啟了一個人尋覓桃葉渡的行動。

聽說古老的桃葉渡早在幾年前就被南京市秦淮區給挖掘整理了出來,並形成了一個景點對市民開放,入口處聽說有一副現代人寫的對聯,我因準備課件需要,更促使我儘早去實地踏看採風。

由南向北,沿著平江府路,我在汽車和人流擁擠噪雜的馬路邊走著,除了注意避讓,確保走路安全,我無暇旁騖,已經習慣了南京夫子廟的樣子,更何況這道路一側就是夫子廟大市場的入口處。

感覺應該快要到了,前面就要進入建康路了,「桃葉渡廣場」幾個大字在與建康路平行的石壩街上忽然出現,我毫不猶豫地折足向右,順著老街向東走去;感覺應該繼續步入建康路才能先找到淮清橋,於是我又折向北,穿過小巷,希望淮清橋就在身邊,因為找到淮清橋,就可以找到桃葉渡了。但走出巷口,左顧右盼,根本不見淮清橋的身影。

我稍作遲疑,就又繼續沿著建康路南側、小心翼翼地向東走著,終於發現了「桃葉渡」的街巷名字,但還是不知道桃葉渡渡口在哪兒。只見建康路東部道路兩側,早已被施工圍擋的高大塑料板隔離得面目全非,甚至看不見對面的店鋪茶肆,我對自己的認路和記憶能力竟也產生了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過了?竟又鬼使神差地折向西,去向一位穿制服的輔警詢問。輔警告訴我,要找到淮清橋,還得繼續向東走。當我再次來到「桃葉渡」街巷口時,就再也不遲疑了,堅定了向東行走的步伐,無暇欣賞身邊排著長隊購買食品的人們,他們的臉上應該是寫滿了幸福。

終於站到了淮清橋上,腳下就是秦淮河水,向南望去,我堅信眼前這個所在就是桃葉渡了,雖然建築的頂端已經被闢為水產店鋪。

為了尋找桃葉渡的渡口入處,我旋即走下橋,再次走進沿河街巷中。向前方瞻望,不遠處的桃葉渡公園大門已經逐漸呈現。近前駐足凝望,言恭達先生書寫的「古桃葉渡」匾額置於門楣;高安寧先生撰寫的「聽團扇曲啜千古風流 賞桃葉歌烹六朝氣韻」對聯懸掛在大門兩側。步入檻內,發現這裡已經被打造成一個免費的文化休閒公園了,任遊人進出來往。

公園內,一方太湖石背依青竹而立,太湖石腳下雖有清水盆景陳設,但已了無生氣,花盆中徒存枯葉殘跡。正當遺憾時,夕照下的「古桃葉渡」牌坊已赫然聳立眼前,讓你再次流連。只見牌坊兩側又書寫一聯:「枝帶晉時風 楫搖秦代水」;走到牌坊背後,又見一聯:「細柳夾岸生 桃花渡口紅」。這裡的楹聯倒是景中之景了。

順著台階向下幾步,左側有一小橋橫跨,名「桃葉橋」,引橋段又有「桃葉臨流」幾個大字。這橋應該是今人後建的,但無疑,腳下這方親水碼頭應該就是古桃葉渡渡口所在了。當年王獻之與桃葉姑娘就是在這裡相識相戀,在這裡夫婦話別,在這裡賦詩吟唱吧。

古桃葉渡,實為今日之十里秦淮夫子廟景區的臨水一段,與秦淮河房、文正橋隔河相望。作為後來人,站在秦淮河邊的古桃葉渡口,不由思接千載。當年這裡應該是一片寬闊的水域,是秦淮河通向長江的泊岸處。這裡原先叫「南浦渡」,後來就因為桃葉姑娘與王獻之的愛情故事而被人們喚作「桃葉渡」。

作為後來尋覓者,站在古渡口,我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負疚感在隱隱作祟,好像在窺探,亦好像是在艷羨,更覺得自己仿佛成了街市喜歡看熱鬧追明星的眾生。但東晉時期就開始流傳的王獻之與桃葉的愛情故事,已經成了南京這座歷史文化名城、尤其是「世界文學之都」南京的一段佳話,成了這座都城的一抹亮色,不由你不去打聽了解,好像不這樣,就有一種愧為南京人的感覺。

1600多年前,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的第七個兒子王獻之在書法史上已與父親齊名,書界譽為「二王」。王獻之於某年的三月三日「上巳節」,在今夫子廟交易市場淘來了一方寶硯,就來到南浦渡,準備用桃花林的桃花潭水來洗硯發墨,嘴裡還哼著「細柳夾岸生,桃花渡口紅」詩句,誰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在這裡巧遇書香世家出生、但又家道中衰的美女桃葉。原來王獻之淘來的這方寶硯正是桃葉家為替父親治病而賣掉的祖傳硯台。桃葉姑娘心靈手巧,在家製作團扇到夫子廟市場上來賣,好掙些銀兩為父親治病、補貼家用。二人就這樣因一方寶硯而「色搭」了起來,算是相識了。據說王獻之後來為桃葉的團扇題款,使桃葉製作的團扇賣得又快,又能賣個好價錢。關於這件事,我懷疑後人是受了王羲之為賣扇子的老太太題寫扇面的故事影響而編造。第二年,王獻之克服重重社會輿論壓力,終於抱得美人歸,娶桃葉為妻。兩人舉案齊眉,詩詠唱和,留下了千古佳話。桃葉在每次王獻之出差時,都是萬般不舍,一定要到渡口來為夫君送行,千叮嚀萬囑咐,隨之就出現了詩歌唱和而被流傳,「南浦渡」逐漸被人們喚作「桃葉渡」了。

南朝梁代的徐陵《玉台新詠》中收錄有王獻之寫的《桃葉歌》三首,以抒發對桃葉的愛憐寬慰之情: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葉復桃葉,桃葉連桃根。相憐兩樂事,獨使我殷情。

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風映何限,感郎獨采我。

桃葉的應答詩歌即《答王團扇歌》亦收在《玉台新詠》以及《樂府詩集》中。桃葉的詩是這樣的:

七寶畫團扇,燦爛明月光,與郎卻暄暑,相憶莫相忘。

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團扇,動搖郎玉手,因風托方便。

團扇復團扇,持許自障面,憔悴無復理,羞與郎相見。

「桃葉渡」,在歷史的風雨中飄搖,忽隱忽現,但它終究還是成了南京一個富有魅力的地理坐標,成了南京一個美麗的歷史文化符號,更成了南京作為「世界文學之都」的詩意驛站。

在辛丑年嚴冬到來之前,我終於尋覓到了桃葉渡。站在古老的渡口邊,我多麼希望眼前的這段秦淮河是漿聲燈影與笑聲的海洋,但受「新冠」疫情的危害,這些都好像蟄伏了。正在我惆悵之際,一艘秦淮畫舫披著夕陽的餘輝,從文德橋下、從「從天下文樞」與隔岸照壁的水域方向輕快地駛來,在平靜的水面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水紋,畫舫穿過文正橋,向著白鷺州公園的水域方向駛去。

桃葉渡,秦淮河,依然生機無限,水韻蕩漾。

當我拾級而上,準備離開時,發現「古桃葉渡」牌坊基座一側,那位我來時就已經坐在那裡、神情似乎略帶恍惚的老嫗還背依在石柱旁,我再也想像不出當年桃葉姑娘是如何盼望獻之歸來的情景了。老嫗面前那三五棵枝杈黯淡的樹兒,應該是桃樹吧?只可惜季節辜負了造園者的意圖,讓此時的桃樹正面臨著冬的煎熬,既看不到桃葉,更看不到桃花,但我堅信,那桃韻還是永存的。

唯有那株散漫在牌坊一側的臘梅,正孕育著花蕾,等待著在嚴寒冰雪到來時綻放。正所謂:秦淮河水桃葉渡,千古幾人得覓渡?一曲桃葉團扇歌,風流總被風吹去。

作者束有春,文學碩士,研究員。長期從事我國文化史研究和文化遺產保護,出版《感知風騷時代》《官場怪謀》等學術著作多種。現為《炎黃文化》雜誌副主編。(關注微信公眾號:NJHFHHH,在旅行中感觸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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