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愛滋病患者的自白:我是雙性戀,但我很幸運

gs樂點 發佈 2022-03-10T07:50:14+00:00

文/藍野曾經一條「愛滋病感染者信息泄露遇詐騙」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在這場詐騙風波中,全國30省有275位愛滋感染者稱接到了詐騙電話,對方謊稱自己是有關部門或醫院的工作人員,將給愛滋病患者發放補助,並要求患者提供手續費。

文/藍野


曾經一條「愛滋病感染者信息泄露遇詐騙」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在這場詐騙風波中,全國30省有275位愛滋感染者稱接到了詐騙電話,對方謊稱自己是有關部門或醫院的工作人員,將給愛滋病患者發放補助,並要求患者提供手續費。

一些詐騙分子則要求患者輸入手機驗證碼,隨後患者銀行卡里的錢全部被轉走。這些詐騙分子事先掌握了愛滋病患者的大量個人信息,包括真實姓名、身份證號、戶籍、確診時間、就診醫院等。一時間,愛滋病患者的個人信息遭到了大面積泄露。

K是雙性戀,他的太太知道他是雙性戀,但並不知道他有個BF。他們倆有一個5歲的孩子,現在上海上幼兒園。K現在在北京工作,基本上一個月回家1-2天。偶爾,他太太也會來北京看他。

K很晚才意識到自己是雙性戀的事實,在此之前,K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喜歡同性的傾向。在與同性有過一次關係後,他在很長時間裡沒有接觸這個圈子。兩三年之後,K在貼吧看到有人在談論相關事情的時候,才開始真正接觸到這個圈子。

有趣的是,K的BF,也是他在外地出差時,由圈子裡的人介紹認識的。他們認識三四年了,但BF在江蘇,K在北京,兩人是異地戀,都已經結婚。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兩人經常在一起,現在則是大半年見一次,平時通過微信聯繫。

今年的5月份,K的公司組織了一次體檢。K看到體檢表里有一些內容可以自由選擇,就選了輸血八項。

結果出來了。K得了愛滋病,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K並不清楚自己是在哪次行為中感染的,「很有可能是在年初的時候吧。」

K之前了解過愛滋病的傳染方式等一些較為表面的知識,但並不詳細。確診之後,K開始主動去搜索相關消息,並且實話告訴了家人自己是怎麼得病的。

家人沒有太驚訝,他們對這方面信息也有一些了解。「我算比較幸運吧,家裡沒什麼變化,很快就接受了。」在家人的督促下,K開始吃藥接受治療。

BF知道了以後,也積極鼓勵他。所幸的是,BF沒事。

在經歷了差不多一個多月的絕望與無助之後,6月中旬,K漸漸「不再去想這個事情了」,而現在,「可能我自己都快忘了」。K笑著說,「現在控制得挺好的。」

不過有的事情呢,不是你去找它,而是它主動上門來找你。

兩個月後,7月10號那天,一個周日,K正在和家人吃飯。手機響了。

對方問:你是不是K本人?

K乾脆地回答說:不是。

在此之前,K已經在白樺林群里得知不久前有類似詐騙的事情發生。

對方又問:那你是不是K的家人?

K回答:是。

對方接著問:K感染了愛滋病,你們家裡人知不知道?

K反問道:你怎麼知道K感染的事情?

對方回答:我是協和醫院的工作人員,K的病就是在我們這裡檢查出來的,現在在我們這裡治療。

不知是K的幸運,還是騙子太倒霉,K的病確實是在協和醫院確診的,但由於協和離他工作居住的地方太遠,確診之後他就到了地壇醫院接受治療。騙子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之後,對方還給了K一個電話號碼,讓他聯繫。

K問:如果我們不打電話,會怎麼樣?

對方回答:那就把病人除名了,他就享受不到政府的政策優惠了。

K回答道:那你就除名吧。

沒有多說,K就掛掉了電話。

K說,當時自己還是有一些。他擔心對方如果打電話到公司去,會發生什麼問題。後來他打定主意,如果對方真這麼做,他就矢口否認。他所在的公司既不是國企,也不是事業單位,沒有權力要求他提供相關信息。而且根據國家規定,他完全可以讓疾控中心出具沒有感染的證明。不過轉念一想:對方這麼做的可能性也不太大。第一,在疾控中心的病單上,K沒有提供自己的工作單位。在北京,必需的。第二,即使對方可以根據他的手機號碼進行搜查,但這樣一來,對方的作案成本就變高了,對方應該沒有必要這麼做。

陰影

這不是

「想想看,大不了就換一份工作吧。有能力的話,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而直到現在,K也沒有再遭到類似的詐騙騷擾。「除了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外,已經基本上沒什麼感覺了。」

對於愛滋病患者來說,信息泄露最大的問題,就是詐騙分子以此進行威脅、敲詐,或者直接聯繫患者的工作單位、親朋好友,造成很大的麻煩。而像K這樣向家人坦白自己病情的,在感染者中並不是太多。有的人得病之後,甚至瞞著家人,更別說讓同事或者親朋好友知道了。

K認為,從國家管理的角度講,國家補助提供免費藥物,醫院作為發放藥物的機構,需要知道有哪些人在使用藥物。有些藥物如替諾福韋酯(Tenofovir disoproxil fumarate,TDF)和拉米夫定(賀普丁,3TC),除了愛滋病之外,B肝病也是需要這兩種藥治療的,在B肝病沒有實行免費政策之前,曾出現過倒賣藥物的情況。在管理上講,還是需要提供個人信息。但另一方面,K覺得患者信息不應該被保存和收集起來,患者只需要在領藥的時候提供信息就可以了。而患者信息被收集起來以後,又沒有很好地保護。

K說,詐騙事件以後,他自己也很注重個人隱私的保護,能夠少提供、不提供的信息儘量少提供、不提供。他還準備了兩部手機,在填寫病單時就用另外一個號碼。

「感覺自己在自身條件上,其他感染者來說,要有優勢一些。」K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K說,生活中有很多人不太了解愛滋病感染的機制,以及藥物的副作用、用藥的注意事項等情況。即使是被感染了,可能會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也不多。有的人不知道該去哪裡搜集信息,而網絡上的信息真偽難辨,像吃中藥能治癒的說法,就誤導了很多人。實際上,如果我們了解到愛滋病的感染機制,就知道中藥最多只是緩解症狀而已。

愛滋

K的BF對愛滋病了解較多,他告訴K可以去白樺林群里諮詢一下。K在貼吧里找到了群號,在群友的分享中了解了一些信息,之後自己又去查了一些國外的文獻,閱讀了微博上專家分享的一些內容。

漸漸地,K對於病的了解愈多,他的恐懼也就愈少。

「因為你會比較清楚它可能會對你有些什麼影響,特別是在病毒被有效控制住以後就沒有什麼了。」

K發現,因為目前對於愛滋病並沒有治癒的藥物和方法,加上前些年國家對於愛滋病的妖魔化宣傳,導致大眾的恐懼和歧視心理。國家的宣傳一直都存在,但都停留在比較淺的層面。宣傳最多的方面,一個是危害,一個是傳播方式。而對於得到有效治療後的情形,宣傳很少。而公眾能搜索到的信息,很多都是負面的。「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公眾會從不可治癒性上歧視你,從道德上去批判你。他們會認為你就是亂搞才得了這個病。批判的人從道德上講,不見得比別人高尚——這是人性的弱點。」

但實際上,B肝和愛滋病的傳播渠道是完全一樣的。但是,起初國家在宣傳時並沒有著意宣傳B肝的感染途徑,很多人把B肝和A肝混為一談,以為B肝就是「吃」出來的,跟性行為沒有關係。B肝病人受到排擠,主要也是因為公眾以為B肝是「吃」出來的,忽略了國家的宣傳,也很少有人去批判B肝病人的私生活。但很少有人知道,B肝也是可以通過性傳播的。

目前,B肝病已經可以實現功能性的治癒,社會公眾對B肝的恐懼也沒有什麼嚴重了,來自社會的歧視和壓力也小了。但愛滋病患者卻完全不是這個感覺。如果愛滋病患者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病情,會引發非常嚴重的後果。

對於K來說,感染愛滋對他個人的影響幾乎是沒有的。除了吃藥之外,他的日常生活依舊如昨,忙工作、玩遊戲、健身,保持著早睡早起的生活規律,更加注意飲食和作息。他和BF有過親密行為,但BF對此也並不害怕。

K唯一擔心的是,如果自己的病情讓其他人知道了,可能會導致他人的歧視。「了解這個病的人非常非常少,感染者自己很多人都不懂。」

而對於有經濟壓力的感染者來說,類似的詐騙行為,就顯得更加具有吸引力。

但對於K來講的話,他無所謂了。

K的經濟條件還算不錯,得病後沒有使用國家提供的免費藥,而是自費替換了一部分副作用比較大的藥物,每個月花費近2000元。3個月後複查,他的病毒載量檢測只有40多。

對於經濟不是很寬裕的患者來說,如果是服用國內的免費藥,它帶來的副作用是很大的。像依非韋倫(施多寧)具有神經毒性,會讓患者頭暈、多夢,還有可能產生抑鬱。六七年前,依非韋倫在國外還是通用的一線藥,但現在因為它的神經毒性,已經基本上被放棄。K自費替換了二線藥利托那韋(Norvir,克力芝)。這是一種蛋白酶抑制劑,它的副作用主要在於增加血脂。但由於國內自費藥的選擇餘地很少,而他又沒有時間國外買藥,所以其餘兩種藥物也沒法替換。

K說,愛滋病沒有那麼可怕,防範當然是必須的,但如果不幸感染了,也沒有那麼可怕。5年前,誰都不會想到現在能製造出這麼多藥,而且幾乎沒有什麼副作用。目前的藥物研發,都是朝著如何延緩病人的壽命、減少藥物副作用、改善生活質量的方向去做的,並且正在朝著如何實現功能性治癒和最終治癒的方向努力。目前看來,基因療法可能是一種比較有希望的療法。

談到對目前國內愛滋病防治的現狀,K說,他有三個希望。

一是希望國家能夠更多地引進國外的新藥,替換一些副作用很大的藥物。最近幾年,關於愛滋病的治療越來越多,在歐美很多藥的成果已經面世並且投入使用,但在國內還沒有那麼快。而副作用較大的藥物會產生頭暈、多夢的症狀,有些人吃了以後,只能坐著,什麼也幹不了。有些人的頭暈症狀甚至會持續到第二天下午,對於生活和工作產生很大的影響,無形中也會增加壓力。

二是希望國家擴大免費藥的範圍。這對於經濟狀況不是很好的患者來說,是很有必要的。

三是希望更多地去宣傳有效控制病毒以後的情況。如果絕大部分感染者對這方面有所了解的話,他們的生活狀態會變得更好。K說,他不敢說讓自己的壽命跟普通人一樣,但至少活到60歲是沒有什麼問題。

「但60歲之後,這個病會不會被治癒,誰知道呢?」

K坦言,他對未來沒有什麼打算,跟BF之間也主要是精神上的聯繫。得病之後,他也不再去外面發生關係。他覺得,感染這個病對家人是一種傷害,如果再不回頭,也有點辜負家人的期望。

K不會去想未來,因為未來實在是太遠。目前公眾對於愛滋病的了解越來越多,相關藥物的研製也越來越多。「我想再過幾十年,可能就可以治癒了。」

K在期待。

他期待著將來可以出現新的治癒方法。

「你想,如果有了治癒方法,但治療費用很高的話,你怎麼辦?」

「與其擔心未來的狀況,還不如過好現在。」

我覺得,K面對愛滋病的態度,就是面對。了解之後,主動去應對問題,比消極面對要好很多。這樣做不見得最後會幫助患者徹底治癒疾病,或者減少副作用,但對於生活質量的改善會有很大幫助。

「當你的生活慢慢充實起來以後,你就會慢慢忘掉這些東西。」

「但我可能比較特例,所以(詐騙事件對我的)影響很小。接到電話以後也想得很清楚。很多事情,其實你想通了也沒什麼。等它發生的時候再說吧。」

生活在花花世界,心態和生活經歷,其實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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