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宋士傑告狀

喜歡看舊書 發佈 2022-03-14T04:46:53+00:00

他們春風得意,朝廷都授了官職:毛朋是河南巡按,田倫是江西巡按,顧讀是信陽州道台,劉題的官小一點兒,是信陽州所屬上蔡縣正堂,也就是縣太爺。


毛朋、田倫、顧讀、劉題,四個人是同科的進士。他們春風得意,朝廷都授了官職:毛朋是河南巡按,田倫是江西巡按,顧讀是信陽州道台,劉題的官小一點兒,是信陽州所屬上蔡縣正堂,也就是縣太爺。這一天,四人相約來到雙塔寺,明天就要分道揚鑣,各自上任去了。

那時候的習俗,同科考中的人不論年令大小,都是「同年」,相互稱呼「年兄」。毛朋說道:「眾位年兄,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得相會。小弟思量,你我既為朝廷命官,當視百姓為子女,與他們排憂解困,使他們安居樂業,這才是道理。你我何不就在這雙塔寺的神明面前明誓,以表寸心?不知眾位年兄意下如何?」

田倫、顧讀、劉題同聲稱好。他們就一同跪在神明面前明誓:「此番上任去定要做個清官,誰要是徇私枉法,殘害百姓,當備棺木一口,仰面還鄉。」


第二天,這四位進士走馬上任。今後是否遵守暫約,要看他們各人走的什麼路,辦的什麼事。如今先說毛朋。

俗話說:「巡按出朝,地動山搖,逢龍除角,遇虎拔毛。」原來巡按權力不小,是代表朝廷考察各地官情的。毛朋手握皇帝賜給的上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他巡視了北邊的三個府,轉到南邊來,巡視這下五府。一天來到上蔡縣境內,他不去驚動縣太爺劉題,脫去烏紗蟒袍,換了青衫小帽,打扮成一個算命的先生,身邊只帶一個親隨,這叫做微服察訪。二人行行走走,從一座柳樹林旁邊經過。忽然聽見樹林裡傳出罵聲哭聲,進去一看,只見一個漢子舉起拳頭,正朝一個小娘子打去。

毛朋咳嗽了一聲,那漢子聽得有人來了,連忙收住拳頭,「啊,啊,原來是一位算命先生。」

毛朋問他:「你為何打人?」

「先生有所不知,她哥哥得了我三十兩銀子,將她嫁與我了,她卻不肯跟我走。」

毛朋說:「哼,哼!哪有這樣的婚嫁,分明是買賣人口哇!新任巡按大人貼出告示:賣人的人,重責四十大板;象你這買人的人,不吃虧,也沒便宜,同樣重責四十大板。你這漢子知道麼?」

漢子聽了嚇了一跳:「我哪裡知道這是販賣人口呀?還好你是個算命先生,如若是巡按大人,這四十大板,我是挨定的了。」

毛朋笑了笑,轉身問那小娘子:「你為何落到這個地步?」小娘子泣不成聲。原來小娘子姓楊名素貞,嫁與本縣姚廷梅為妻,不想大嫂田氏想獨占家產,竟與其夫姚廷椿同謀,將她丈夫姚廷梅用藥酒毒死。

毛朋又問:「兄弟姐妹,有骨肉之情。你親哥哥怎麼又將你賣與人家?」

楊素貞又哭訴起來:「我那哥哥楊青,是個不長進沒出息的人,終日不干正事,專吃味心飯。定是大嫂田氏與他串通,才做出這喪天害理的事兒來。我哥哥誆我說母親病重,要我隨他回家探望,走到這柳樹林裡,他管自走了,卻來了這位客官,自稱姓楊名春,拿出一張婚書,說我哥哥已將我嫁與他了。我怎肯跟了他去?他便罵我,還要打我。」

楊春聽了說道:「哎呀,我哪裡知道這許多曲曲折折的事。唉,怪可憐的。」

毛朋說:「這小娘子身世可憐,你何不放她回去?」楊春覺得為難:「先生,我這不是人財兩空了嗎?」

毛朋說:「老兄既然為難,也不必勉強。我勸小娘子跟了你去。——小娘子,你儘管大膽跟了他去,到前面大路邊一戶人家門口,叫一聲『異鄉人好命苦!』自有人來解救你。」說完,就帶了親隨出柳樹林去了。

楊素貞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一眼看見自己左手腕上的鐲子,不由得痛哭起來。

楊春說:「你哭了這大半天了,還沒哭夠呀?」

楊素貞說:「客官有所不知,我公公在世之日,留下鐲兒一對,我夫妻各帶一隻,相約夫死妻不嫁,妻死夫不娶,今日見了這鐲兒,叫我怎不痛心啊!」說了又哭。

楊春想;她說出千般苦,萬般苦,鐵石的人兒聽了也傷心。他對楊素貞說:「唉,三十兩銀子,算我扔在河裡了。小娘子,你,你自己走吧。」

楊素貞千謝萬謝,走出幾步,又回來說:「客官,那張婚書還在你手裡哪。」

楊春拿出婚書說:「人和銀子都不要了,婚書要它何用?」隨手把婚書撕得粉碎。

楊素貞謝過了,才走出幾步。楊春把她叫住:「小娘子,你往哪裡走?」

「我麼。回婆家去。」

「你那大嫂田氏怎能容你?豈不是羊入虎口?」「那我就回娘家去。」

「倘若你哥哥再把你賣了,那時候你要找第二個楊春哪,怕就沒有了。」

楊素貞聽了又哭起來,「天哪,我楊素貞如今是走投無路了。」

楊春說:「唉,這樣吧,你姓楊,我也姓楊,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你結為仁義兄妹,好與你伸冤告狀去。」

楊春三十二,楊素貞二十八。楊素貞跪下說:「兄長請上,受小妹一拜。」楊春也忙跪下:「賢妹少禮。」

就在這時候,毛朋又來了。他原來打算在大路邊一戶人家等楊素貞,只要聽她叫一聲「異鄉人好命苦」,就賞楊春四十大板,問他一個買賣人口之罪。等了許久不見人來,他回到柳樹林來察看動靜。

「哎呀呀,小娘子,方才你不肯隨他去,如今你二人怎麼拜起天地來了?」

楊春搶先說:「先生,我與她結為仁義兄妹,我要替她伸冤告狀。」

毛朋說:「真是十分難得——老兄倒是個好人哪!」「我本來是個好人哪!」

毛朋心裡說:不然的話,四十大板不把你的屁股打爛才怪呢。又問:「你們要告狀,可有狀子?」楊春說:「進了城請人代寫。」

毛朋說:「這就費事了。我來替你們寫一張。」他吩咐親隨取出文房四寶,將楊素貞的冤情一句一句寫下:「具告狀人楊素貞,年二十八歲,系河南上蔡縣四都八甲姚家莊人氏,狀告大伯姚廷椿、大嫂田氏謀財害命,胞兄楊青販賣胞妹事……」如此這般,讀了一遍。楊素貞和楊春謝了又謝,自去告狀了。

此案發生在上蔡縣,三個被告又都是上蔡縣人,楊素貞本應去上蔡縣衙告狀。可是上蔡縣正堂劉題是個頭號的糊塗官,到任之後,好酒貪杯,不理民詞。楊素貞就跳過了縣衙門,去到信陽州道台衙門告狀。

不一日,兄妹二人來到信陽西門外,不想碰上了地痞流氓劉二混。劉二混遊手好閒,專靠蒙、坑、詐、騙為生。連日來他賭運不好,差點兒把褲子都輸給了人家。這一天,他帶了幾個光棍在城門口遛躂,想找點零花的。

楊春是個老實人,他來到城門口,忽然想起剛才在一個小店裡吃飯少付了錢,就對楊素貞說:「賢妹在此等一等,我去去就來。」就回去付錢了。

劉二混看見楊素貞只一個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光棍就一哄而上,又是推又是揉的,把楊素貞擁進城去。楊春回來不見了楊素貞,急得一邊叫一邊找。劉二混就過來跟他混了。

「哎呀,大哥,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哦,南京水西門,好地方……大哥,你不知道,我們這地方專欺侮外鄉人;你背著這麼大一個包袱,更得小心提防。我嘛,是個好人,最愛交朋友,就是不服氣這個。這樣吧,你把包袱交給我,我幫你背著。你跟著我大搖大擺走進城去,我再把包袱交還你。大哥,你看怎麼樣?」

楊春信以為真,把包袱交了給他,說道:「我那妹子準是進城去了,我們快追她去。」劉二混說:「可是身穿素衣,頭戴白花的小娘子?我看她沿著這護城河往東邊走了。大哥還不快去追她。」楊春一著急,轉身就往東邊去找,哪裡有楊素貞的影子,再回來找劉二混,劉二混早已溜之乎也。這楊春走失了妹子,又被拐走了包袱,只得連連叫苦。

話分兩頭,楊素貞讓那些光棍擠進了城,劉二混背著包袱也追了上來。一夥流氓圍著楊素貞嘻嘻哈哈,動手動腳,急得楊素貞又哭又叫。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人。此人姓宋名士傑,本在道台衙門當一名刑房書吏,辦理刑事案件,雖然人物不大,在信陽城裡卻大大的有名。他急公好義,愛打抱不平,辦案不徇私情,就為這個頂撞了上司,被革了職,如今在西門開個小小的客店,和他老伴將就著過日子。今天幾個朋友約他吃酒,他出門不遠,正好碰見劉二混一夥在搗亂。他想小娘子遇上了這伙光棍,肯定要吃大虧,該救她一救;又一轉念:老伴因為我多管閒事被革了職,不許我再管閒事,這一回我不管了。他正要往前走,聽見楊素貞叫一聲:「我異鄉人好命苦:」他急忙站住:「哎呀,這信陽城裡,我宋士傑不管,還有誰來管?這這……還是先和老伴商議商議再說。」

宋士傑的老伴姓萬,人家都叫他萬媽媽,性格脾氣和宋士傑一模一樣,也是一副熱心腸。她看見宋士傑回來,就問:「老頭子,你說朋友約你吃酒,怎麼剛出門就回來了,你這酒吃得好快呀!」

「媽媽,我上得街去,見一夥光棍,追趕一個小娘子,只怕那小娘子要吃大虧。這酒我也無心吃了,回來和你商議商議,我們去救她一救。」

「怎麼,你這老頭子,你的老脾氣真箇改不了,又要管閒事。要管你去管,我可不管。」

「我本當不管,那小娘子叫道:『異鄉人好命苦!』媽媽,念她是個異鄉人,救她一救吧。」

任憑宋士傑怎麼說,萬媽媽就是兩個字:「不管!」還說「不管定了!」

宋士傑知道她嘴硬心軟,故意說:「不管,是啊,是不該管!救人一命,少活十年哪!」

萬媽媽說:「你這老頭子真是越來越胡塗了,誰不知道救人一命,多活十年,你怎麼說少活十年呢?」

「你曉得多活十年,為什麼不去救她?」

萬媽媽笑了:「哈哈,你拿話來引我吶。」說完,瞪瞪蹬跑進廚房,拿了一根檊麵杖出來說:「老頭子,走哇!」這不,她比宋士傑還急呢。

老兩口一出門,巧啦!正好那伙光棍追著楊素貞打門口走過。萬媽媽搶上一步,舉起擀麵杖往光棍們頭上亂打,打得他們抱著腦袋都跑了。劉二混一看勢頭不對,背著拐來的包袱正想溜,被宋士傑攔住了去路。

「啊,原來是宋家爺爺,你好哇!」「好哇!」

「哈哈,回頭見!」劉二混說著,轉身就要走。

宋士傑又把他攔住,說道:「娃娃,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想搶人,該當何罪!」

劉二混斜著眼睛說:「宋家爺爺,我們的事,你還不明白嗎?我手下幾個兄弟沒錢花了,你別攔了人家的財路哇!回頭見。」

「娃娃,遇見你宋爺爺,你休想過去。」

劉二混看看混不過去,耍起賴來:「哈哈,我開口一聲『爺爺』,閉口一聲『爺爺』,我看你這樣兒是不識抬舉。」「你這小奴才,要造反哪?」

「造反就造反,今天就打你這兒起。」劉二混兒著包袱,一邊大聲嚷嚷,一邊往後退,正好萬媽媽從他背後走來,叫聲「好小子」,啪的賞他一擀麵杖,痛得他扔下包袱,抱頭鼠竄而去。

萬媽媽拾起包袱,帶了楊素貞先回家。

楊素貞說不盡的感激:「多謝媽媽,多謝媽媽!」萬媽媽說:「別客氣,別客氣!快坐下歇歇。」

宋士傑回家來,看她們說得那麼親熱,使個眼色把老伴叫到一邊,問她:「媽媽,將她救下,叫她走哇!怎麼領到家裡來了?」

萬媽媽說:「老頭子,咱們家開的是店,賣的是飯,有了客人,不往裡面讓,難道往外面推嗎?」她回到楊素貞身邊問個沒完:姓什麼?叫什麼?哪兒人?……楊素貞越說越傷心,萬媽媽聽著也陪著抹眼淚。

「小娘子,你越衙告狀,可有狀子?我那老頭子吃過幾年衙門飯,你那狀子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讓他幫你改一改。」

楊素貞拿出狀子,宋士傑看了連叫三聲:「好,好,好!」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唉,好是好,可惜是張廢紙。那道台衙門好比鬼門關、閻羅殿。小娘子,你一個女流之輩,怎能告得了狀?」

楊素貞聽了忍不住又哭起來:「如此說來,這滿腹冤讎,無處申訴了麼?」

萬媽媽拉住她的手說:「別哭,別哭!唉,真是可憐!我這個人哪,是刀子嘴,豆腐心,見不得這個。嘿,話又說回來啦。你與我非親非故——要是沾上這麼一點兒親末,這場官司,哼哼,我替你打。」


這楊素貞也真機靈,聽萬媽媽這麼說,就雙腿跪下,認她做了乾媽:「媽媽請上,受女兒一拜。」

萬媽媽無兒無女,今日得了這麼個女兒,樂得眉開眼笑,忙拉起楊素貞說:「哎呀,好孩子,你真聰明!快快坐下,天大的事,有乾媽我哪!」她一看宋士傑坐在一邊打瞌睡,走過去叫他;「過來,過來,我跟你說件事兒,給我乾女兒告狀去。」

宋士傑打瞌睡是假,他閉上眼睛在聽她們兩個說話呢。他故意問:「你哪來的乾女兒?」

「喲,你還不知道,楊素貞拜在我名下,她是我乾女幾,我是她乾媽。不該你去替她告狀嗎?」

「哦,她是你乾女兒,你是她乾媽。哈哈,與我有什麼干係。」「對呀,乾女兒還沒拜過乾爹呢。孩子,快過來給你乾爹叩頭。」

楊素貞連忙跪下叩頭,宋士傑伸手去扶,啪,萬媽媽把那張狀子放到他手心兒里,說「告狀去!」

「告狀還是要乾女兒自己去哇。哎呀,兒啊,我且問你,你膽大膽小?你若膽小,回上蔡縣去告。若是膽大,隨為父到道台衙門去擊鼓鳴冤。」

楊素貞說:「爹爹呀,我若膽小,不來越衙告狀了。」「好哇!既然膽大,隨為父走哇!」

宋士傑帶了楊素貞來到道台衙門,拿起鼓槌,咚咚咚敲了三下堂鼓。這可不得了!道台大人立刻開堂。道台大人就是顧讀,在堂上坐定,傳擊鼓人上堂。

宋士傑取出狀子遞與楊素貞,對她說:「兒啊,狀子在此。你拿去頂在頭上,大膽上前。」

顧讀正在睡午覺,被那鼓聲擾了清夢,豈能不惱?他一拍驚堂木,說:「本道台升堂自有日期,你這小女子擅擊堂鼓,分明是個刁婦——來,扯下去打。」

楊素貞說:「大人哪,小女子滿腹含冤,才敢擊鼓……」顧讀說:「免刑傳狀。」看完狀子,他問:「楊素貞,你從上蔡縣到這裡來越衙告狀,住在哪裡?」「小女子住在乾爹家裡。」「你乾爹是誰?」「宋士傑。」

顧讀聽說宋士傑,心裡不免一驚:「這老頭兒還在呀?聽說他以前在這道台衙門做過刑房書吏,打官司是個行家,倒要防他一著。」

「來,傳宋士傑——啊,你是宋士傑?楊素貞住在你家裡,定是你挑唆她來告的狀。」

宋士傑不慌不忙說道:「大人,小老兒以前在道台衙門當差,有一年去上蔡縣辦事,住在楊素貞她父親家裡。楊素貞那時候才這麼長,這麼大,拜在我名下,認為義女。幾年書不來,信不去,她父親已去世了。她長大成人,許配姚廷梅為妻,不想鬧出這一樁冤案。她來信陽越衙告狀,乾女兒不住在乾爹家裡,難道住庵堂寺院不成?」

顧讀心想:「好一張利嘴:這宋士傑果然厲害。」就收下狀子,叫他們父女二人先回家去。

宋士傑帶了楊素貞出了衙門,說道:「兒呀,回得家去,叫你乾媽多做些個饃,你我父女吃得飽飽的,打這場熱鬧官司!」

那顧讀見是一樁人命案子,不敢怠慢,即派班頭丁旦帶了公文,到上蔡縣去捉拿姚廷椿、田氏、楊青三人聽審。

丁旦急急忙忙趕到上蔡縣衙門,等了半天,兩個公差才從後堂扶出個醉醺醺的縣太爺來,他就是劉題。

劉題問:「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老爺想睡覺的時候來。你有何公幹?」

丁旦拿出公文,逆了上去:「有公文在此,貴縣請看。」劉題一看是上司發來的公文,一嚇,熱酒都變成冷汗出了。慌忙拿了一支火籤,交與那兩個公差,叫他們帶了丁旦去捉人。

丁旦等三人就近先到楊青家,與他看了火籤,就要鎖了他走。

楊青知道官府提審,怕人跑了,要拿鐵索鎖了帶走,倘若往公差手裡塞些銀兩,就可以免去一鎖。楊青賣胞妹得的三十兩銀子早就輸得精光,哪裡拿得出錢來孝敬公差?就說:「姚家有錢。路遠不好找,我帶你們捉。」

楊青帶了丁旦等三人,來到四都八甲姚家莊,自己先進屋去,告訴姚廷椿和田氏說:「大事不好!楊素貞在道台衙門告下大狀,公差來捉我們了。」

姚廷椿和田氏慌了手腳。楊青說:「我是個窮光蛋,不在乎。你們是大戶人家,讓公差鎖了走,多丟臉。我看快拿一百兩銀子送與公差,然後再想法子。」

姚廷椿只好拿出兩封銀子來,五十兩一封,正好一百兩,楊青走出門來對兩個公差說:「這裡有五十兩銀子,拿去買杯茶吃。」

兩個公差接過銀子,一個擠了擠眼,一個撇了撇嘴,乖乖兒把五十兩銀子遞與丁旦。

丁旦問:「這銀子拿得的嗎?若被你們太爺知道……」「我們太爺是個酒胡塗,你儘管放心拿著。」兩個公差說罷,進屋去見了姚廷椿和田氏就要鎖。

姚廷椿和田氏急了:「不是送了銀子啦,還鎖人哪?」「五十兩銀子都送與道台衙門的班頭了。」

姚廷椿一把拉住楊青:「我不是交與你一百兩嗎?」楊青只好從腰包里拿出另外一封五十兩銀子來:「我還當是送與我的呢。拿去,拿去!」

兩個公差料他們也跑不了,就把五十兩分了,叮囑他們三個隨後就到信陽道台衙門聽審,顧自先走了。

一百兩銀子免了一鎖,可是大事還在後頭呢。田氏忽然想起她兄弟說過,新任的道台是他的同年,何不叫她兄弟修書一封,說個人情?事不宜遲,田氏連夜趕回娘家去求她兄弟。

田氏的兄弟就是田倫。田倫不是當了江西巡按,上任去了嗎?原來他還沒到任上,父親去世了。按當時的規矩,死了父親得守墓三年,這叫「丁憂」。其實很少有人真的在野地里搭棚守墓,不過在家裡閒居三年罷了。

田氏回到娘家,對他兄弟田倫說:姚家二房的媳婦楊素貞用藥酒毒死丈夫,反而到信陽誣告她。田倫聽了只是搖頭:這人命官司,豈能只聽一面之詞?至於修書說情,更是萬萬不能。

田氏哀求不成,就耍起賴來。「兄弟,你不管我?好,我走啦!在公堂上我就喊呀,叫呀:『田倫是我的兄弟,我是田倫的姐姐。你們看看,丟臉不丟臉?』」田倫還是不應。田氏耍賴不成,把老娘請了出來,拉著老娘一齊向田倫跪下。這一下,田倫吃不住勁了,雙手扶起老娘,嘆了口氣說:「唉,孩兒修書站是了。」當下照田氏說的,顛倒黑白,寫了一封書信,末尾再二致意,請顧讀念同年之情,多多照應。俗話說:人命關天。這樁人命案子,憑這幾張紙兒就能買下那麼大的人情嗎?田倫封了三百兩銀子,隨書信送與顧讀。派了張三李四兩個當差的,立即起身到信陽州去。

張三李四把三百兩銀子連那書信,結結實實打了個包袱,背在身上,直奔信陽而去。他們到得信陽,天已晚了,只得找個客店住下;說也真巧,正好住在宋士傑的店裡。宋士傑把他們讓到上房。兩個人要了明燈一盞,暖酒一壺,關上房門吃酒。

宋士傑是個細心人,見這兩個公人背著包袱,來得有些蹊蹺,就站在外邊貼著門兒聽他們說些什麼。

張三李四三杯黃湯下肚,兩個人就閒聊起來。「夥計,這田、顧、劉,聽說是同年哪。」

「不錯,是同科的進士。」

「唉,官官相護,百姓吃苦。」

「嘻,你管得了許多?咱們喝酒!這年頭,就是:酒酒酒,終日有。有錢的在天堂,沒錢的入地獄。夥計,干!」

「干!」

「田顧劉」是什麼人?宋士傑心裡一琢磨:是了,上蔡正堂劉題,信陽道台顧讀,這姓田的……哦,未曾上任的江西巡按田倫,莫非是他不成?「酒酒酒,終日有。有錢的在天堂,沒錢的下地獄。」這是什麼意思?其中必有緣故。他越想越覺得蹊曉,劉題任職在上蔡……難道這兩個當差的與眼下這樁案子有些干係?他們背的包袱分量不輕,裡面裝的又是什麼?宋士傑左思右想,不如到了半夜撥開房門,取出包袱來看上一看,如若與乾女兒的官司有關,也好早作準備。

趕了一天的路,又吃了幾碗酒,張三李四吹了燈,早睡熟了。宋士傑撥開房門,取出包袱,這可不是兒戲,如若被人見了,罪名不輕,只是為了乾女兒的官司,也顧不得了。

他解開包袱,銀子三百兩,還有書信一封,拆開書信,湊近燭光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田倫頓首再拜……」正要往下讀時,背後響起腳步聲。他嚇了一跳,趕緊吹熄蠟燭,轉身一看,原來是老伴拿著個紙捻來了。

「老頭子—」萬媽媽剛喊出來,被宋士傑一把捂住了嘴。「老頭子——」萬媽媽輕聲說,「半夜三更,你在這裡做什麼?」

宋士傑指指上房說:「裡面有客人——我嘛,為乾女兒辦點公事。快把蠟燭點上,你去睡吧!」

萬媽媽吹著了紙捻,點著了蠟燭,回房去了。宋士傑急忙讀信,「哎呀!原來是田倫寫給顧讀的密信。若是顧讀貪贓枉法,我乾女兒的官司豈不輸定了?這封密信是件鐵證,但是不能截留。顧讀不見密信,一問便知道是誰做的手腳,不說乾女兒的官司落了空,連我的性命也保不住了——」宋士傑聽了聽上房沒有動靜,就解下身上穿的夾袍,將密信看一句,抄一句,一句不漏,全抄在衣襟里子上。然後把密信照原樣封好,和銀子一起包了。張三李四依舊鼾聲如雷。

宋士傑心裡說:「這兩個娃娃年紀輕,不會辦事。倘若老漢將書信上三百兩銀子那個「三」字,加上兩筆改成「五」字,這兩個娃娃就交不了差啦。」他將包袱放回原處,走出上房,帶上房門,這時才覺得渾身冰涼,原來內衣全被冷汗濕透了。「好了,好了!那顧讀秉公而斷,倒也罷了;他若貪贓徇私,這衣襟就是他大大的對頭!」

第二天,密信和銀子都到了顧讀手裡。顧讀沉吟了半響,看在同年的情份上,倒要替田倫擔待擔待,還有一句話不好明說,就是看在三百兩銀子的面上,得准下這個人情。何況密信上寫道:「官司了結之後,還當重謝。」他也並沒有忘記雙塔寺的盟誓:「誰要是徇私枉法,殘害百姓,當備棺木一口,仰面還鄉。」他想:「既然田倫把盟誓當作兒戲,我顧讀又何必認真?只是毛朋就要來下五府巡查,這倒要提防一二的。」

這天顧讀升堂,丁旦把人犯姚廷椿、田氏和楊青帶到。顧讀隨便問了幾句,就把他們交保釋放了;跟著傳楊素貞上堂,劈頭一句:「楊素貞,你好大膽,敢來告謊狀!你如何害死丈夫,還不從實招來。」不由楊素貞分說,就動拶刑。十指尖尖痛連心,楊素貞受不了皮肉之苦,只好認下毒死親夫的大罪。顧讀吩咐將楊素貞收監。

一樁人命案子,就這樣草草了結。顧讀正要退堂,忽聽外面有人大喊「冤枉」。顧讀忙問:「什麼人鳴冤?」「啟稟大人,鳴冤的是宋士傑。」

顧讀心想:「哦,是宋士傑,只怕此事瞞不過他。我自有辦法叫他下回不敢再來。」就命傳宋士傑。

宋士傑上得公堂,叩了頭說:「大人,你辦事不公。原告收監,被告交保釋放,這是什麼道理?」

「楊素貞毒死親夫,反而誣告姚廷椿和田氏。她告的謊狀。」

「大人,你說楊素貞毒死親夫,她不去逃命,倒來你這裡送死嗎?」

顧讀無法回答,卻反問:「宋士傑,你先為楊素貞告狀,今日又為她鳴冤,莫非你受了她的賄?」

「我受賄?」宋士傑心裡暗笑。「受了不多。」

顧讀想:「這老傢伙膽小,被我一嚇,就承認了。」就追問:

「你受賄多少:」

「不多不少,三百兩。」

三百兩,正是顧讀收下的那個數目,顧讀不由得吃了一驚。他大喝一聲:「啊,來,扯下去打!」「大人,我無有過錯,你打我不得。」「打了你,你就會知道自己的過錯了。」

宋士傑明白,今天不挨上幾板子,這位道台大人也不好退堂,就往地上一撲:「來來來,打呀!」

宋士傑挨了四十大板。他年紀大了,可不好受啊!顧讀冷笑一聲,問他:「宋士傑,我打得你可公?」「你說不出為何打我,打得不公。」

「不公也要公。從今以後,你少來見我。」「見見何妨?」

「你再見我,我定要你的老命!來,把他轟了出去!」

宋士傑不等人家來轟,掙紮起來往外走。他出了公堂,回頭瞪了顧讀一眼,嘴裡念道:「走著瞧!還不定誰要誰的命呢。」

宋士傑回家來,可急壞了老伴萬媽媽。她心疼老頭子,又心疼乾女兒;每天料理老頭子養傷,還得給乾女兒送飯。許多日子過去,宋士傑的傷倒是好了,乾女兒的冤情還無處可伸,她這口怨氣還無處可出。這一天大街之上沸沸揚揚,都說河南巡按到信陽下馬了。宋士傑一喜,提筆寫好一張狀子,決意去攔轎告狀。

老人家出了門,正走在大街上,對面跑來一個漢子,把他撞倒在地。

「娃娃,回來,回來!」

漢子回頭一看,才知道把個老人家撞倒了,急忙回來扶他。

「娃娃,常言說得好:『低頭走路,抬頭看人。』老漢偌大年紀,你把我撞倒在地,一言不發,揚長而去,這是什麼道理:」

漢子說:「老丈恕罪。我楊春因有急事在身……」作了個揖轉身就走。

這漢子原來就是楊春呀!宋士傑聽乾女兒說起過。他急忙喊:「娃娃,回來,回來!」

楊春說:「老丈,我已向你賠了禮,還叫我回來做什麼:」「你剛才說……你叫什麼?」「我叫楊春。」

這回宋士傑拿準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說:「楊春哪,我不是外人,你是我的乾兒子。」

楊春一聽可生氣了,回了一句:「我是你的干老子。」「噯,你這娃娃怎麼這樣講話?」「你怎麼這樣講話?」

「娃娃,有個楊素貞,你認得嗎?」「是我的乾妹子。她在哪裡?」

宋士傑哈哈大笑:「好哇,楊素貞是你的乾妹子,她是我的乾女兒,你豈不是我的乾兒子嗎?」

楊春也笑了。「我花了三十兩銀子,買出一個干老子來了!」

楊春那天與楊素貞失散,又被人家騙去了包袱,一急一氣,害了一場大病。近日好了,他聽說巡按大人來此下馬,正要尋找他義妹,一起去告狀,不想在這大街之上碰上了宋士傑。義妹和包袱都有了下落,眼下第一件大事,就是為義妹伸冤了。

宋士傑說:「我這裡狀子已經寫好,不告姚、田、楊,告的是田、顧、劉。」就叫楊春附耳過來,把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娃娃,告倒了田、顧、劉,也就告倒了姚、田、楊,我的乾女兒、你的乾妹子才能得救,一樁人命案子才能翻得過來。」

這時候,遠處傳來鳴鑼開道的聲音,巡按大人從那邊過來了。宋士傑拿出狀子,楊春見了就說:「告狀啊,我去!」拿過狀子就走。狀子上寫的告狀人,明明是宋士傑,怎能讓楊春去呢?要知道,那時攔轎鳴冤告狀,要先吃四十大板。宋士傑想:「我剛剛挨過四十大板,再也挨不起了。看楊春這娃娃年輕,長得結實,就把這四十大板照顧了他吧。」

宋士傑在街口等了好久,不見楊春回來,有些放心不下,心想:「這娃娃莫非挨了板子走不動了?」正念著,楊春興沖沖地回來了。

「娃娃你回來了,狀子遞上去了嗎?」「遞上去了。」

「遞上去了?」來土傑朝他左看右看,叫他走過去,又走過來,搖搖頭,說:「娃娃,你沒把狀子遞上去。」

楊春覺得奇怪:「狀子明明遞上去了,乾爹怎麼說沒遞上去呢?」宋土傑說:「娃娃,對你實說了吧。攔轎鳴冤告狀,先挨四十大板。我剛剛挨過道台大人四十大板,眼下的四十大板送與你,就算我乾爹的見面禮。如今你兩條腿好好的,可見狀子沒有遞上去。」

楊春這才明白了,他笑著說:「幸虧今天只碰上一個干老子,若是碰上兩個,我的兩條腿不就打爛了。」原來他攔轎告狀,巡按大人果然大喝一聲:「扯下去打!」楊春哪裡料到有這一著急得叫起屈來:「我異鄉人好命苦啊!」巡按大人看了他一眼,點頭說:「念他是個異鄉人,四十大板免了。」楊春遞上狀子,巡按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便問:「你叫什麼名字?」楊春如實說了。巡按說:「你叫楊春,狀子上怎麼寫的宋士傑?」楊春倒也機靈,回說:「宋士傑是我乾爹,他年紀大了,叫我代他告狀。」巡按收下狀子,命宋士傑三日之後聽審。這巡按大人正是毛朋,告狀的楊春和冤主楊素貞,他早在柳樹林裡都見過面。這回來信陽,正要看看這樁案子是否已經了結。

宋士傑聽楊春說了,連連誇獎他:「娃娃,你真會說話!你看這場官司是輸,是贏?」

楊春說:「我看一定能贏。」

「管他是輸是贏。娃娃,跟乾爹回家吃飯去,吃飽了,好打官司。」宋士傑領了在大街上認的這個乾兒子回家去了。三日之後,各處官員前來參見巡按大人,散去後,只田倫和顧讀二人陪著說話。

毛朋說:「二位年兄久違了。為何不見劉年兄?」

田倫、顧讀說:「適才已來參見,只因官卑職小,不敢陪坐。」

毛朋說:「年兄年弟,何論官職大小?小弟有事正要問他。來,請上蔡縣劉大人。」

劉題進來坐定,毛朋就問:「劉年兄,請問上蔡縣的民情如何?」

劉題趕忙站起來回答:「官清民安。」

「既是官清民安,為何有人越過你那縣衙門,來信陽道台衙門告狀?你可知道此案的情由?」

劉題目瞪口呆,半天才想起道台衙門曾派人來過,他連公文也沒有看,原告是誰,被告是誰,他全不知道。毛朋倒已查得明白,這位劉年兄好酒貪杯,不理民詞,就命他回衙聽候處理。看來這正堂,劉題是當不成了。

毛朋對田顧二人說:「二位年兄,小弟有一事不明,要在二位年兄台前請教。」

田顧二人說:「大人請講,怎說『請教』?」

毛朋說:「田年兄,小弟一路而來,查得有個官員密信求情,該當何罪?」

「這……」這不是問到田倫頭上來了嗎?田倫結結巴巴地說:「論律當斬。」

「啊,論律當斬。領教了——顧年兄,小弟又訪得有個官員貪贓徇私,將一樁人命案子審顛倒了。這又該當何罪:」「這……」這又問到顧讀頭上來了。顧讀如坐針氈,只得回答:「論律當斬。」

「領教了。呀,二位年兄,有人把你二人告下了——來,帶宋士傑。」

顧讀慌了,悄悄地離了座,走下堂來,正好遇見宋士傑進來,叫了一聲:「宋士傑。」

宋士傑站住說:「哦,原來是顧大人。我們又見面了。我說過嘛:見見何妨。」

「宋士傑,此番去見巡按大人,當講的講,不當講的,你不可胡言亂語。你要小心了。」

「呵呵,顧大人,這裡可不是你的衙門,你不要發威。見了巡按大人,當講的講,不當講的,也要講他幾句。」

宋士傑走上公堂,叩了頭。毛朋說:「宋士傑,你一張狀子告了田、顧、劉三位大人。如今當著田、顧二位大人,將狀子上的情由一一講來。若有一字差錯,定要你的老命。」

宋士傑從張三李四住店講起,講到聽見「有錢的在天堂,沒錢的入地獄,」因此起了疑心……

毛朋問:「起了疑心便怎樣?為何不往下講?」「小民有剁手之罪。」宋士傑知道撬門竊取有罪。田、顧二人忙說:「快剁了他雙手。」毛朋說:「且慢!免去此刑,往下講。」

宋士傑講怎樣撥開房門,取出包袱,見裡面是三百兩銀子,還有一封書信……

「見到書信又怎樣?為何不往下講?」

「小民有挖目之罪。」宋士傑知道偷看人家書信有罪。田顧二人忙說:「快挖去他雙目。」毛朋說:「且慢。一概免去,往下講。」

宋士傑這才往下講:「小民拆開書信一看,原來是田大人與顧大人求情……」

田顧二人心想:「就算被他偷看了書信,這書信並未落在他手裡;他拿不出證據,便是誣告。」於是喝道:「宋士傑,你這刁民:口說無憑,拿證據來。」

宋士傑心想:「你們二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就一口氣說下去:「小民見此事重大,一字套一字,一句套一句,將那書信騰寫在衣襟上,」說到這裡,脫下夾袍,翻開里子,說道:「大人請看!」


毛朋看了一遍,又復看一遍,吩咐將這件夾袍入庫,命宋士傑在堂下侍候。

宋士傑退了下去,顧讀跟在後面說:「宋士傑,你好厲害的衣襟:」

宋士傑回敬一句:「顧大人,你好厲害的板子。」

顧讀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說:「哼,回得衙去,定要你老命。」

「哈哈,顧大人,你還回得去嗎?」宋士傑管自下堂去了。顧讀被宋士傑這句話說得心都涼了,轉身埋怨田倫說:「你不該與我那封書信。」

田倫也早嚇得掉了魂:「你還來說我?你不該收我那三百兩銀子。」

毛朋把臉一沉,說:「二位年兄,可還記得雙塔寺盟誓之事?小弟不才,受了河南巡按之職。查來查去,不想這『贓官」二字,竟應在二位身上。可嘆,可嘆!」

田、顧二人一齊跪下哀求:「還望大人念同年之情……」「嘿嘿,小弟念同年之情,將你們二人輕輕放過,將宋士傑重重判了,豈非也是個徇私枉法的贓官?小弟得罪了!升堂———」

聽得一聲「升堂」,一班門子、皂隸、刀斧手,整整齊齊在兩邊站了。好不威嚴!

毛朋在堂上坐定,喝一聲:「膽大田倫顧讀,身為封疆大臣,竟然密信求情,貪贓枉法,放走殺人兇犯,殘害善良百姓。知法犯法,罪上加罪!來,將二人看押,聽候聖旨發落。」

兩個人被押了下去,又押上來三個人來:姚廷椿、田氏、楊青。楊青喪盡天良,賣了胞妹,發往邊關充軍。姚田二人為霸家產,合謀毒死胞弟,理當問斬。毛朋發落完畢,吩咐監中取出楊素貞,當場開釋,令其義兄楊春領去。然後傳宋士傑上堂,問他:「大明律法:『民不告官』。你如今一狀告例兩員封疆大臣,一個百里縣令,該當何罪?」

原來皇帝老子的天下,只有官管民,哪有民管官。如果沒有「民不告官」這條法律,貪官污吏多如牛毛,各處的老百姓都來告官,豈非天下大亂?因而定下這條法律。宋士傑當過刑房書吏,怎麼會不知道。他見義勇為,顧不得這許多了。

毛朋說:「論律當斬。念你年邁,發往邊關充軍。來,帶上刑具。」

怪事!楊青賣了楊素貞,發去充軍;宋士傑救了楊素貞,也發去充軍。

宋士傑下得堂來,楊春和楊素貞已等他多時,見他披枷帶鎖,迎上去叫一聲「乾爹」,一齊痛哭起來。

宋士傑見到楊素貞,又悲又喜。「兒啊,你的一樁冤案,今日總算明白了。」

楊素貞哭著說:「乾爹,可是你老人家吃苦了。」

宋士傑指指他們二人,嘆口氣說:「你家住河南上蔡縣、你家住南京水西門,老漢我和你們素不相識,說得上什麼親?我為什麼挨四十大板,又為什麼披枷帶鎖去充軍?唉——我偌大年紀,去到邊關,料難生還。只可憐你們乾媽孤身一人……」說到這裡,泣不成聲了。

楊春和楊素貞心都碎了。心想:這巡按大人雖好,也是不公平!他們朝堂上一望——呀,這巡按大人不就是柳樹林裡代他們寫狀的算命先生麼?

宋士傑聽他們如此說,心裡一琢磨,轉身回到公堂之上。「大人,小民告官,是為楊素貞打抱不平啊。」

毛朋說:「已從寬發落了。」

「大人,小民為她告狀,披枷帶鎖發去充軍。那為她寫狀的呢……」

毛朋被宋士傑問得答不上話來,點點頭說:「宋士傑啊,你好厲害!」當即吩咐與他升枷,免去充軍之非,然後走下座位,問他:「宋士傑,你可有後?」

「小民無兒無女。」

「好,好!楊春做你的兒子,楊素貞做你的女兒。」毛朋叫楊春和楊素貞過來,「快與你們的爹爹跪下。老爺我作主,將你三家合成一家。」

楊春和楊素貞一齊跪下,把「乾爹」的「干」字省去,「爹爹」、「爹爹」,叫得宋士傑熱淚滾滾而下。還不知道那萬媽媽得知從今有此一兒一女,該怎樣歡喜哩。

正是:萍水相逢原是客,幾經憂患一家人。

每天不斷更新古今中外小故事,有喜歡此類文章的朋友可以點擊關注或者點讚收藏;您還可以長按點讚,這樣就可以強力推薦此文。

多謝觀看,謝謝您的支持!。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