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個女孩因為沾上了「學歷造假」的醜聞,直接被在熱搜上罵到「爆」。
而事情的起因,是她在微博更了一篇日常。
只不過那些日常里夾帶的字眼過於耀眼,「牛津第一」「天才少女」……
閃閃發光的標籤,刺痛了屏幕前無數人的眼睛。
於是,他們再次高舉權杖下了場,且言之鑿鑿。
他們說,「牛津第一」「天才少女」實質上是賣貨的微商。
他們說,營銷學歷、立假人設,她蠢到極致。
但,真相果真是如此嗎?
如果稍微動點腦子、查點資料,就會發現處於輿論中心的女孩,並非營銷。
但這屆網友,尤其擅長「空口鑒X」。
之前的鑒茶、鑒婊、鑒媛風波,每一次皆是如此。
一點捕風捉影的猜測,加上多年衝浪的心得,就能輕易給一個人下定論。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當事人,想要自證清白,就每每都要在這種漫天的質疑聲中,剖開肚子看看到底有幾碗粉。
但,剖開肚子是結束嗎?
當每場風波都以這種方式告終,就意味著權杖永遠掌握在「空口鑒X」的人手裡,那風波就不會停止。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憑藉一點點細節就大肆污名女性的行為,每天都在上演。
只不過以往鑒婊、鑒媛,是針對女性的外貌、行為。
而這次,他們將髒水,潑向了她的「成就」。
該好好聊聊了。
學媛?
風暴中心的女孩是個博主,她叫「朱朱」。
幾日前,她以牛津大學年級第一的成績畢業,還拿到了200%的獎學金。
「牛津」「年級第一」「200%獎學金」......每一個詞拿出來都是金光閃閃的學霸人生。
憑藉努力取得了如此了不得的成就,當然是喜事一樁。
於是,朱朱將這些細節發在了微博上和網友分享,沒想到輿論的走向卻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這條微博被嘲上了熱搜,網友認定她造假、炒作。
原因有二,一是對事,二是對人。
首先,「牛津上學」這件事似乎漏洞百出,「編都編得不專業」的留言被贊了3000多次。
有自稱科班畢業的網友質疑,文中提到的「數學建模系」最多只是個專業,甚至「連專業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個作業」。
還有人認為她的畢業視頻、牛津日常照都是造假。
就連造假,技術也一般,畫質太糊,P圖的技術太差。
文化水平也堪憂,寫出的文案「一眼假」,恐怕「大學都沒上過」。
質疑完專業領域,開始窺探私生活。
他們越翻她的社交帳號越發現,這個博主太不像一個牛津學霸了。
她分享穿著絲綢睡衣的照片,「仿佛賣內衣的」。
再去挖她的過往經歷,好像更加能證實這是一個營銷咖。
她曾上過節目《一站到底》;
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還會自己帶話題、打tag,個人簡介寫著一串離譜名頭。
「15歲錄取牛津大學,牛津全獎數學博士,20歲就職摩根大通,前摩根大通資產管理,前高盛投資經理,《永別,烏有鄉》作者」。
總之,就是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天才少女的人設,這些信息匯總在一起,結果呼之欲出——
「這女的想紅想火的功利心就差寫在臉上了,哪裡有這樣的學霸?」
有理有據地推斷和定罪之後,嘲弄、段子、梗,接踵而來。
有網友問,「這是什麼媛?」「學媛?」
還有人說,微商就微商吧,怎麼還婊里婊氣的?
但沒想到,事情很快迎來了「反轉」。
也許是為了更好地用事實錘死這位假女學霸,有博主出了個大學本科的數學題拷問朱朱。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他們眼中的繡花枕頭,不僅答出來了,還附上了詳細的解題思路。
大V證實正確,答案被甩在噴子臉上,她用實力說話。
這時,人們才真正去看到她的生活——
確實畢業於數學建模專業;
微博里有大量記錄牛津生活的照片;
發布的視頻更是記錄了畢業全程。
但,為了證明自己的成績,她還得擺官網照片、列出系主任的評語。
一個女孩被獲得第一,人們第一反應不是認可她的優秀,而是首先拋出質疑。
你要問這質疑的根據,他們說這才「正常」。
畢竟「女孩子自稱牛津年級第一」。
但真的正常嗎?
朱朱曾隱去性別匿名投稿,向網友詢問發展方向的建議。
評論區下,儘是讚嘆,有人直接叫「老公」。
而當她公開在自己的社交平台發布同樣的成績,輿論則完全是另一種光景。
似乎當這些光環換到一個真實的女孩身上,就理應被質疑。
更可笑的是,這場風波,到朱朱自證清白還遠遠不是結束。
他們開始消解她的優秀。
有人把她的履歷,「16歲考牛津」「20歲進入摩根實習」「後來又回牛津讀研」,定義為沒有任何難度。
他們開始模糊事件的重點。
有人勸遭受了漫天攻擊的朱朱,去感謝那個出題的大V。
」沒有他,誰信你啊?「
掀起這場風暴的人,不僅毫無歉意,甚至把這無妄之災,美化成為了一段佳話。
歉意還未到達,誇獎卻已裝裱好送給挑事者了。
越看這走向,她姐越覺得可笑又荒唐——
一個女性,憑藉自己的努力在專業領域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
但她的「下場」是即便取得了成就,也要被質疑;要得到認可,則需要有「權威男性」來背書。
甚至,還要進一步反思。
風波過後,朱朱反思自己「確實愛錢」,也「不夠真實,會精修照片」,所以引起大家的誤會。
而這樣的「反思」,大眾很是受用。
「你看,她果然不是她描述得那般閃閃發光吧,她愛炫耀、喜歡財富……」
受用的背後,是進一步的「偏見」和「規訓」。
似乎男性天然就有追求成功、財富的豁免權。
而女性則似乎不被允許如此。
她似乎則不能野心與優秀兼備,美麗和光芒共存。
或者,她也可以美麗但不能炫耀;她可以有錢,但不能愛財。
總之,她要是那個始終躲在暗處的人,閃閃發光的舞台不是留給她的。
而這些「偏見」和「規訓」進一步帶來的結果是什麼呢?
是我們回望過去發現——
歷史的褶皺里,鮮有女性的名字。
是她們沒有智慧和改變世界的能力嗎?
如果翻開那些過往就會知道,不是的。
只不過,很多曾經憑藉智慧改變世界的女性,在偏見和規訓中,一次次被隱形了。
誰把她們逼成「隱藏人物」?
有人可能會質疑——
當一個女性取得足夠大的成就時,她是無法被隱形的。
這樣的疑問,其實一兩句話就能駁回——
你可能知道居里夫人發現了放射性元素釙(Po)和鐳(Ra)。
但你可知道居里夫人的全名?
你可能知道楊振寧和李政道由於「宇稱不守恆」獲得了諾貝爾物理獎。
但你可知道利用實驗方法驗證的關鍵實驗物理學家吳健雄?
你可能知道屠呦呦發現了青蒿素並獲得了諾貝爾獎。
但你可知道,很長一段時間網上都流傳著而一則「袁隆平和青蒿素」的笑話?
圖源:新浪微博
你又可知道,關於「青蒿素」的論文最早出現在1979年,而直到2011年,成功提取青蒿素近40年後,屠呦呦才開始為外界知曉,並在85歲的高齡獲得早該獲得的諾貝爾獎?
是缺少一個「被看見」的契機嗎?
但或許,我們更要提出的問題是——
女性為什麼會「被隱形」?
是缺少一個「被看見」的契機嗎?
未必。
瑪麗·居里,雖然她兩次獲得諾貝爾獎,但1911年法國科學院卻拒絕接納她為成員,因為她是一個女人;
德國數學家埃米·納脫被提名為哥廷根大學的教員,有人抱怨「當我們的戰士返回大學,發現自己要屈尊向一個女人學習,他們會作何感想?」;
物理學家莉澤·邁特納對核裂變的發現做出了決定性貢獻,但在柏林大學研究期間,她被禁止出入男科學家工作的樓層……
發現了嗎?
她們並非沒有取得成就。
但即便她們取得了成就,也依然會被通過各種藉口把她們的名字抹掉,或者把她們排除在行業之外。
由此,獎項與讚揚都和她們無關,而這又進一步成了女性被輕視和遮蔽的「理由」:
「女人沒有做過貢獻」「女人就是不行啊」……
一切都成了一個閉環。
無人發現這個閉環的奇怪之處,但在當下處處可見這個邏輯閉環的「後遺症」。
有些歧視和偏見,總以更為隱蔽的方式出現——
最常見的,讚美女性的外貌。
「90後浙大最年輕博導只會被誇「美女」;
」26歲就掛職副縣長的博士成為「美女博士」
......
不管她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取得了怎樣的成就,在大眾語境下,排在她名字前面的title,永遠和她的外貌有關。
或許有人會問,女性難道不能既聰明又漂亮嗎?
但在工作和專業的環境裡,為什麼要強調女性的外貌,而非成就?
娜奧米·沃爾夫在《美麗神話》說:
「粉飾女性面孔,是為了抹去女性的身份、力量和歷史。」
而這種事例並不少見。
每一個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的女性,似乎都要面臨這樣的尷尬處境。
前不久的冬奧會,關於谷愛凌和全紅嬋兩個天才少女的討論還熱乎著。
討論的不是兩個頂級運動員的成就或者天賦。
反而是,她們到底誰更受男性觀眾喜歡。
當女足亞洲杯奪冠,國內很多媒體對女足成員最關心的問題是:
你有對象沒?
圖源:新浪微博
如果女性取得的成就跟她的外貌無關,強調女性的外貌、關注專業之外的部分,無異於對她能力的貶低和成就的抹殺。
有人似乎覺得,這些對女性的讚美和關注的重點很多時候並無惡意,這只是一種常規的、約定俗成的語境和表達習慣。
但,越是常規、約定俗成,越能反映問題——
即,我們對女性的貶低、成就的抹殺、名字的隱形,已經變成了「日常」。
這種日常之下,將進一步造成更多普通的、平凡女性的成就,消失在歷史的褶皺里。
我們見過太多這樣的情況——
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火神山項目中男女工人比例為1:1。
建議提高性同意年齡;
但很多人依然在散播那套被鑲在腦子裡的話術:
「工地上沒有女性。」
「女人幹不了髒活累活。」
「被看見」的鮮活而具體的女性,少之又少。
她們努力了、付出了,卻依然因為一些約定俗成的思維習慣,而變成了「被消失的大多數」。
無數在各自領域有所成就的女性,僅僅因為女性這一身份,就會遭遇社會的「選擇性失明」,被隱形、被忽略、被貶低。
當無數「被隱形」「被消失」的個體聚集起來,就組成了整個女性群體所不得不面對的龐大而又隱形的玻璃天花板——
女性求職難、工資低、晉升難。
而這一切,又被歸結於「女人不行」,進一步造成女性被消失、被隱形。
就這樣,一個惡性循環就誕生了:
很多女性幫助造就了歷史,卻被藏在歷史的註腳里。
打破循環,讓女性被看見
這樣的惡性循環持續下去,會是什麼後果?
每代女性,都避免不了「從零開始」。
而這個「從零開始」,在我們近兩年常聊的「女性主義」議題上更是明顯。
近幾年,隨著女性意識的覺醒,大家以為都在「向前一步」。
畢竟,女性的處境被空前地看見,家務勞動、生育成本、職場天花板……
討論女性問題的電視劇、電影、綜藝,也呈井噴之勢。關注「姐姐」處境的「中女」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馬上就要開始第三季。
但弔詭之處就在於——
我們如今討論的、關注的,早已是先驅女性們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討論過的問題。
就拿我們時常探討的「男女平等」問題來說。
秋瑾,中國女性革命先驅,也是中國第一位女權運動者。
她一生都在為追求女性平等的權利而努力,傾儘自己的家產,興女學、辦女報、爭女權;
為了呼籲男女平等,她身體力行穿男裝,挑戰封建傳統禮制;
為了爭取女性參政、女性的選舉權和投票權,她帶領女性去遊行、抗疫、示威......
當之無愧的「中國女性主義之母」。
但可悲的是,前輩們的抗爭和成果並沒有被看到和傳承,反而都在歷史當中被遮蔽和淹沒。
學者戴錦華發現,撰寫《秋瑾傳》的人都幾乎一筆不提她在女性主義上做出的抗爭,還要對其進行污名和抹黑。
原因是,她丈夫拿錢支持她去日本留學,但她那麼多的詩詞曲賦,竟然沒有寫給孩子和丈夫的。
多麼可笑。
為了現代化、為了推翻帝制而貢獻出生命的一個人,一個中國歷史上里程碑式的女性,卻因為「沒給丈夫寫過詩」被貶低。
還有當下熱議的「離婚冷靜期」。
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時任全國婦聯副主席的鄧穎超早就提出過見解——
「一方堅持要離就讓離。」
「(離婚)如加上很多條件,恰恰給有封建思想的幹部一個控制和限制離婚自由的藉口。」
圖源:新浪微博
這些思考,是一代又一代前輩們衝破層層迷霧得到的成果。
我們需要沿著這條路,一點點向前走。
但諷刺的是,這些前輩早已討論過的問題,如今依然是我們要解決的「新」問題。
經過先驅們艱苦鬥爭總結出來的成果,都在一次次抹殺和隱形中,被「歸零」。
正如《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中,上野千鶴子談到傳承時提到:
「歷史出現了斷裂,中間沒有傳承,暮然回首,竟發現後繼無人。」
這就又回到一開始提到的惡性循環——
我們原本完全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放眼更廣闊的世界。
但因為抹殺、隱形和沒有傳承,一代又一代人都避免不了那個「從零開始」的過程。
但,我們或許本不必從零開始。
想要打破這個循環,或許很難有快速有效的答案。
但最起碼第一步是——
讓那些女性的名字、成就,「被看見」「被記住」。
就像張桂梅,在被大眾看見之前,張桂梅已在華坪女高里堅守了12年。
「如果沒有人扔石頭,平靜的水面就不會翻起波浪。
如果沒不是張桂梅,這些學生大多數沒有機會再念高中,而是要在十四五歲嫁人、生子。
不止張桂梅,還有更多的女性值得出現在歷史的舞台上。
比如今年兩會,蔣勝男代表提出三個提案:
建議提高性同意年齡;
建議民法典法案刪除離婚冷靜期;
推進法定婚檢,保障配偶知情權。
比如,微博上有一個「看見女性勞動者」話題,閱讀超過8.5億。
有數以千萬的網友加入,一起去發現生活中以往沒有被看到的女性勞動者。
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
但當社會看到女性可以獲得的成就和權力,
當其他女性看到公共視野里女性可以達到的高度,
就會有更多的女性受到鼓舞,並付諸行動,而不是從一開始就因為偏見和歧視而自我設限。
一代女性幫另一代女性,是一種時間的循環,也是一種力量的傳遞。
正如上野千鶴子說的——
「如果沒有人扔石頭,平靜的水面就不會翻起波浪。
只要翻起了波浪,被影響到的人就可以在各自擅長的領域把它傳播下去。」
點個「在看」,不用著急。
所有女孩一起,慢慢地走,堅定地走,終將走入一個變得更好的世界。
道阻且長,但我們不會放棄。 她刊
走入一個變得更好的世界。
道阻且長,但我們不會放棄。 她刊
更好的世界。
道阻且長,但我們不會放棄。 她刊
道阻且長,但我們不會放棄。 她刊
道阻且長,但我們不會放棄。 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