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山里地春天來的早，今天阿妹的心情活潑地像那條從山裡流往鎮子上的女兒河裡的水，一路歡快地向前奔。
今天是外婆的生日，一大早娘親在集市上買了二斤豬肉，趁著新鮮差阿妹送給山裡的外婆。阿妹將那一綹鮮紅的豬肉放在一個白瓷盆里，蓋上自己那塊繡著一對鴛鴦的白絲帕，便急急忙忙地上路了。
鎮子通往山裡的路足有十里長，都是祖輩們流血流汗用大青石鋪成的，比緊挨著那條女兒河高出一米左右。兩邊高高低低的小山丘上長滿了杏樹，阿妹上身穿一件花格子白襯衣，下身穿一條紅紫相間的褲子，梳著的兩個長辮子一搖一擺，就像是在飛在杏花叢里的一隻花蝴蝶。阿妹從小嗓子好，帶著一股興奮勁，趁著路上沒人，便放開嗓子唱起了《山路十八彎》，接著是一首首遍地開花的陝北民歌，山丹丹開花那個紅艷艷……不知不覺這十里的山路在阿妹的歌聲里淌了過去。
進了村子，要經過一座小橋---織女橋，橋的旁邊長著一棵綠油油的古柳，已經沒有人記得它的年代了，傳說織女在飛往天宮的途中，在這座橋上等過牛郎，成群結隊的喜鵲就在這棵古柳上停息。過了織女橋，左拐然後筆直前行再爬上一道小坡，便是外婆家了。剛推開小木柵欄，大黃這隻聰明的大狼狗，便搖著尾巴歡快的撲過來，直往阿妹的腿上蹭，在地上打著滾。
外婆正在那間小窯洞旁的雞舍給雞餵食兒，聽到有人，彎著腰頭一回，便笑了。這似乎已經成了規矩，外公去世得早，外婆拉扯幾個孩子長大真是不易，又娘親離外婆住得最近，這孝敬外婆的機會娘親哪能錯過。娘親地里農活忙，阿妹從小跟著外婆，如今已長成了個大姑娘，懂事了，真是老得疼小的，小的疼老的，剛見了面就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祖孫二人親的要命嘍！
阿妹拉著外婆走進屋，轉動著兩個水汪汪地大眼睛大聲嚷道:「外婆，外婆，娘親說今天我不用回去了，今晚跟您住，好好陪陪您。」外婆咧著嘴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呵呵地說:好！好！好！乖阿妹，外婆給你包餃子吃。」外婆和好面，阿妹杆麵皮，外婆將一些肥肉和剛摘的大白菜，剁成碎屑，開始包餃子。二人一邊談論著鎮上、山裡的一些人和事，一邊嘻嘻哈哈的笑著，煙囪里冒出青煙，緩緩升入藍天。
餃子熟了，外婆趕緊撈了一碗，讓阿妹趁著熱乎吃。唉，你瞧這阿妹，偷偷地跑到外面喚來了大黃，給了它兩個，拍拍它的頭，將手一揚，就見大黃跑出了院子。大黃也是個聰明的小壞蛋，它定是給鄰村的阿遠報信去了，它已經成了阿妹和阿遠這兩個地下黨的移動聯絡站了。
吃完了餃子，阿妹洗了碗筷，又將外婆家裡里外外收拾一遍，心裡卻牽掛著織女橋。一會，阿妹低著頭粉著臉，慢慢走到外婆跟前吞吞吐吐地說道:「外婆，我想出去走走。」阿妹的那點心思，外婆心中早就有數，便故意將眼珠向上一翻，嘟著嘴說道:「怕，怕是要找人家阿遠吧！」說完便呵呵地笑了，那笑竟使年老的外婆容光煥發，臉上透出舊時些許青春的味道。阿妹聽後，將兩個大眼睛鬼靈鬼靈地轉了兩圈，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伴著陣柔嫩的嘻嘻聲一溜煙不見了。
阿遠站在古柳下張望著外婆家的方向，大黃靜靜地臥在他跟前，伸著舌頭。「阿遠哥，阿遠哥…」阿妹小跑過來，粉色的臉頰已變得彤紅。自從上次年末在鎮上看過民工團的表演後，這對青梅竹馬，從小一起放羊，一起嬉戲的冤家，已將近兩月沒見，現在心裡正歡喜得緊。阿遠一把拉起阿妹的手，沿著彎曲的小路向開滿杏花的山坡跑去，大黃在前面撒著歡。阿遠偷偷地摘一枝杏花，插在阿妹的耳際，大笑著喊道:「花姑娘，阿妹是個花姑娘。」阿妹矯裝怒容道:「阿遠哥你個壞蛋，大壞蛋！」兩個人在杏花中追逐著，象兩隻蝴蝶……分別前，阿遠說要娶阿妹，阿妹說要做阿遠的女人。
第二天中午阿妹回到家，向娘親說自己要嫁給阿遠。娘親著實被嚇了一跳，一時回不過神，眼睛都忘了眨。阿遠和阿妹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但沒有想到阿妹……本來打算將阿妹介紹給民工團的阿威，阿威家在縣裡，父母又都是公務職員。娘親嘆了口氣沉重地說道:阿妹呀，娘才走出那山村一步，現在你又要走回去，你從小在山裡長大，山裡的日子有多苦你是知道的呀，傻孩子！」阿妹堅定地說:「我要跟阿遠哥在一起，山裡的日子苦，可我在那裡心卻是火熱的。」阿妹倔強地性格，從小娘親和父親看在眼裡，這孩子實在太拗，不能用強，否則怕是會出事。
隔壁的楊大爺教了幾十年的私塾，在鎮上威望甚高，聽說這件事後勸道:「娃她娘親呀，很多東西，一但失去再想尋回實在太難。就算是一張白紙扔在院子裡一晚上過去早不知被風吹去了哪裡，人世間的情感不好好珍惜把握更是如此，切勿讓孩子留遺憾和怨恨你們哪呢！」
一個月後，山裡的杏花收了，結出碩果纍纍的銀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