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奇匪盤踞 飆黑話對答如流
俚平
麒麟山距黑螺鎮西面八十餘里，背靠大江、腳踏湖泊，這裡草木繁多，風景秀麗。山不大，山勢卻十分險要，仿佛一條巨龍隆起的脊樑。
這裡乃是漢流土匪關寶山的老巢。
漢流是黑社會組織，由青紅幫演變而來。清朝後期，該組織為民間秘密武裝。民國建立後，青紅幫失去其存在價值，便在各地演變為「清水」、「渾水」等漢流隊伍。時逢兵荒馬亂，世道滄桑，不少漢流各自為陣，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且相互火併，山頭林立，群魔亂舞。漢口「武當山」漢流帥主叫王金標，各地山頭叫什麼「雙龍山」、「九龍山」、「太義山」、「起風山」、「太華山」、「黃鶴山」云云，其實都是武裝土匪而已。
而麒麟山漢流卻與眾不同，帥主關寶山自稱關羽之後，在山頂建了關公廟、忠義堂，專供關公神像，以義為本。
關寶山治軍嚴謹，把麒麟山變為水潑不進的一統天下。江面上若有富家船人通過便神不知鬼不覺劫他一回，周圍數百里若有不仁不義之財主，也出其不意搶他一次。關寶山甚至襲擊過柳彪的保安團。
關寶山手下有隊伍八百，個個俠肝義膽。平日在山上習武練兵，若行搶劫之事則奮勇爭先，以劫得財物多為自豪，還要給劫家留下永遠不可能償還的借條。
有人曾慫恿柳彪一舉拿下麒麟山，只因山勢太險，又疲於攻打紅軍，柳彪一直沒有對麒麟山下手。
關寶山也是讀書之人，三十六計背得滾瓜爛熟，他還尤喜《三國》、《水滸》，讀《三國》自以為是關公之後，讀《水滸》後等著政府招安，承認他的武裝隊伍，也當個旅長、師長什麼的，光宗耀祖、不辱家門。因此，關寶山雖盤踞麒麟山，但山下發生的一切戰事他了如指掌。他在等待時機，待機遇一到，便會殺下山來，從中漁利。
關寶山眉清目秀，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鼻樑上還架著一副眼鏡，與他的身份有點格格不入。
這會，他正捧著古代兵書《百戰奇略》孜孜攻讀。他身著古代鎧甲一般的裝束，燈光一照，金光亮閃。站起來，便發出叮噹叮噹的響聲，甚是滑稽可笑。
關寶山的頭頂上，懸掛著一塊燙金大匾，上書「忠信孝悌、禮義廉恥」八字。兩旁擺著香案，香火裊裊。
關寶山坐在廳堂中的太師椅上，正沉醉在兵書之中，忽然聽到有人稟報：「大哥，山下傳話來，說有一漢子已接近山門。」
這麒麟山由上而下，十步一標、五步一崗，而上山只有險道一條。誰要不懂規矩打上來見帥主關寶山，必須通過九道關卡，稍不留神，就會喪生於此。
「可是老三？」關寶山頭也未抬。
「看模樣可能是三哥！」
「帶槍幾條？」
「單槍匹馬。」
關寶山笑起來：「老三果然威風不減當年，傳我的話，請他上來，只是仍要按規矩接納。這些年世道險惡，人心難測，誰也不知誰的底細。老九，你要明察暗窺，見機行事。」
被稱作「老九」的人應聲下山，見來者已跨上石梯，昂首闊步，鎮定自若，知是紅軍團長李錦無疑。
李錦腰間別著兩支短槍，一步一步登上山來。忽然，兩把亮閃閃的大刀橫在他的胸前，接著，聽到一聲大喝：「哪裡來的？」
李錦知是漢流的「海底」，從容答道：「梁山來的。」
「到哪裡去？」
「到木陽城去。」
「手拿何物？」
「撐光子。」
「身背何物？」
「身背卷子。」
「卷子有幾隻角？」
「三隻角。」
「怎麼只有三隻角？」
「裁了一隻角到梁山扯帥旗去了。」
一問一答，毫無破綻，兩個土匪將刀一收，讓出一條路。
「海底」即漢流黑話，僅限於漢流中流行，是他們互相聯絡的特定語言，外人一般聽不懂。
李錦慶幸自己還記得這些「海底」，不然一句答不上路，對方的刀子就會刺過來。他掏出五塊大洋，向那兩個傢伙拋去，道：「這幾個錢，兄弟拿去！」
兩個傢伙驚喜得不得了，「三哥請上山！」
這時，被稱為「老九」，名曰姜小保的土匪迎出來，雙手一拱：「水滸豪傑多！」
李錦還禮：「梁山好漢到！」
老九大笑：「嘿嘿，三哥，果真守信用，大哥在忠義堂恭候你多時了，請！」
說著，牽著李錦快步如飛，一氣到了山頂的忠義堂中。
李錦跨進門檻，見關寶山正襟危坐，捧書假閱，一副傲慢的樣子。他的兩旁立著幾個人，藐視著李錦。
片刻，關寶山終於放下書，慢條斯理地說：「老三，你受委屈了！想不到你我兄弟還會在此重逢。」
李錦道：「大哥何出此言？」
關寶山道：「紅軍被困黑螺鎮，可悲可憐，今日不知明日死。你身為紅軍團長，自然也是凶吉未卜呀！」
李錦道：「大哥休出此言，我李錦是玩馬戲出身的，沒有我過不了的河、出不了的山！」
「上進不小啊！」關寶山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接著，他依次向李錦介紹立在兩旁的幾個男女。
這漢流每個山頭設一總頭目，稱帥主，亦稱大哥，掌管全權。然後下設三哥、四姐、五哥、六哥、七妹、九哥、老么，各司其責，各有其權。三哥稱當家三哥或披紅三哥或雜花三哥，實際上是大哥的副手，權力稍小於大哥；四姐稱後寨；五哥稱紅旗老五、藍旗老五，掌生殺之權；六哥稱巡風六哥；七妹專事玩樂；九哥搞接待；老么跑腿。麒麟山不設二哥和八哥，按他們的規矩：「二八占僧道、四七占女身」，而關寶山最見不得僧道，因此不設此二職。
這時，關寶山又道：「自你不聽我的勸告，破規下山，我這裡一直沒有設三哥之位，因我並不忌恨你，而且隨時歡迎你回來。」
立在一旁的四姐、五哥、六哥、七妹、九哥、老么齊齊向李錦單腿跪下，道：「歡迎三哥回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