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我的青年與夢鄉·第一訪艾青1979-2022

李蘭頌 發佈 2022-07-18T16:11:22.472641+00:00

一個索性手執速寫筆寫起《大堰河——我的保姆》,一個依然畫速寫如許多囚徒臉相、鐵鐐銬著的手腳等素材,日後終於以此創作系列木刻⋯⋯一個介紹一個認識了另一個人。

【傳媒故事類話題】

李蘭頌‬:《關於艾青、江豐:我的直接接觸》

艾青,原名叫蔣海澄;江豐,原名叫周福熙。二人學畫,因春地畫會一起被逮捕,在看守所依然要學習、讀書、唱歌。一個索性手執速寫筆寫起《大堰河——我的保姆》,一個依然畫速寫如許多囚徒臉相、鐵鐐銬著的手腳等素材,日後終於以此創作系列木刻⋯⋯一個介紹一個認識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名字叫李家齊,即在與二人於監獄內外共同戰鬥時,以筆名李又燃,寫文章為兩位朋友呼籲救援而爭取重獲自由,寫信請魯迅寄書到監獄,還送藥、送食品、送衣物給兩位戰友。在江豐出獄時,接受邀請,冒死去為世界反戰大同盟來華代表團當翻譯;在艾青出獄時,到監獄大門口去接⋯⋯

為什麼左右的搖擺和陣痛,是在全世界範圍內,持續發生、交替、發展、輪迴著呢?那些左的可愛、可憐、可笑、可悲、可恥、可惡的人們啊,一個個被劃為中右乃至極右等級的右派分子⋯⋯兩三千年的封建社會,忽然有一天被其他名目的社會替代,完全轉型或消失、沒有了慣性,這可能嗎?

終於有一天,左派不好了,曾經橫行霸道的左派分子們,這個時候左派和右派都不去充當,倒是想把更多的人們歸罪於左派,於是就拼命地賊喊捉賊:被改正的右派分子總大多被責難為老左⋯⋯封建主義的老頭子和資本主義的小伙子斗,想斗出個社會主義英雄來和英雄社會主義來,這可能嗎?

李蘭頌‬:《艾青印象:數字叢林裡的光輝》


「《李又然的詩稿》等艾青回來後請他寫序,也編好了。」——李又然

1979年8月上旬至9月上旬,艾青攜夫人高瑛來到哈爾濱小住。9月7日,在黑龍江省展覽館舉行艾青詩歌朗誦會(先報告,後朗誦)前兩天,我和同學馮羽剛聽過蕭軍的報告後,則專程前去和平邨拜訪艾青夫婦。而艾青,同我說了許多話,還問到蕭軍都講了什麼,他自己沒有好講的。此前一天,在黑龍江省圖書館舉行艾青詩歌座談會,我和馮羽也去了的。

他是我父親李又然在革命生涯中最早又最好的戰友之一,父親的另一個摯友是畫家江豐。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是我的父親推薦給《春光》期刊首次發表的,這是艾青的成名作品,是大律師沈均儒受艾青委託由看守所中帶來,轉交給我的父親的。而更早,還叫蔣海澄的青年艾青,在法國巴黎的一家中國餐館裡,救助了正處於困窘的我的父親。

「蘭頌精讀」。他將《艾青詩選》送給我的父親,父親又這樣轉贈給我。我寫詩,確實受艾青的影響很大,包括創作歌詞,也是這樣。他每出版一本詩集,都會簽名送給我父親的,簽名不講客套,總是這樣寫:「給:又然/艾青/年月日。」那首監獄詩《ADlEU一一送我的R遠行》(「ADlEU」法語:「別了」或「永別」之意),副標題寫著:「送我的R遠行」,那首開中國新哲理詩先河的《煤的對話》,副標題寫著:「A—Y.R.」⋯⋯那是1933年秋和1937年春,艾青寫給我父親的,「R」就是「然」,「Y.R.」就是「又然」。

時下,解放又開放的20世紀70年代末,我不僅精讀他的詩集,凡報刊上發表他的新作,我都剪輯珍藏;我喜歡他在最近遊歷中外名勝景致所寫的眾多上品,喊出聲來,百讀不厭。他的詩,我會背誦許多首。

馮羽攝影,我們合影,一共四個人,他和夫人加我,還有另外一位詩人沙鷗,正是此公,與方成漫畫配諷刺詩(或是方成為諷刺詩配漫畫),誣枉馮雪峰、陳明、他和我的父親,一人一幅漫畫一首諷刺詩,發表在當年的《人民日報》上;艾青不計較這些,微笑著任憑這位詩人當面恭維自己,倒挺像看漫畫和諷刺詩似的。他總這樣幽默風趣和寬宏大量。

我姐和姐夫相識,就是當初他的夫人和女兒給介紹的;這情況,是他和夫人高瑛在哈爾濱,親口對我說的。當弟弟的,對姐姐的婚事,有時候比自己的婚事看得還重要。

艾青來過哈爾濱幾次?三四次還是五六次?我不能確切地說得出。至少,1958年4月以後,他即列為「丁玲、陳企霞、李又然、艾青、羅烽、白朗反黨集團」主要成員,被錯劃為右派分子,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八五二農場即寶清縣境「勞動改造」,來哈爾濱買過農具。其實他即使是第一次來,哈爾濱人就已經對他和他的詩,產生了經久的記憶!

這次《黑龍江日報》刊發,由他帶著中國文學界最大的光榮,吹奏著那支在彩色的歐羅巴就有的蘆笛,留贈給松花江哈爾濱太陽島的,是題為《太陽島》的最為純美的彩色的詩:

「每當夏日來臨/哈爾濱的男女老少/在江水裡歡騰跳躍/獲得了愉快的疲勞/然後躺在沙灘上坦然領受上天的撫慰/把皮膚烤成紫銅色/周邊都洋溢著歡暢⋯⋯

「或許這是一個夢想/或許這是一個希望/忽然有一個太陽/湧現在松花江上/在熱切的盼望中/夢想和希望終於開花/在江心的一片地/果然充滿了陽光⋯‬⋯‬」

這是大詩人艾青為太陽島畫的一幅精美的水彩畫⋯‬⋯‬我從哈爾濱乘特快列車去北京,耳聞目睹幾個旅客歡欣鼓舞地朗讀他的這首詩——《太陽島》。

詩,可以是迷幻藥,更可以是清醒劑。他在延安時代就開始主編《詩刊》,他經常為青年人開講座。的確,總是有大學生不滿足,問:「那麼,您說詩歌如何為四化開路呢?」在黑龍江省圖書館一個小型座談會上,他略有所思,答:「開路應該開推土機!」

「這個時代是要用許多的大合唱和交響樂來反映的。我只不過是無數的樂隊中的一個吹笛子的人,只是為這個時代而興奮,對光明的遠景寄予無限的祝福⋯‬⋯‬」

然而,這位以學畫起步的大詩人,晚年很重視數字的統計和表現。他公開同上千哈爾濱人見面,是在一個初落秋雨的下午。在黑龍江省展覽館劇場主席台上,他講:「我給大家帶來一些數字⋯⋯」

想獲得創作秘訣的人,聽他的頭一句話心灰意冷了!205分鐘,聽眾寫了36條意見,都想聽詩;詩人呢,堅持列舉了訪問3個國家26個城市所記錄的上千個數字。

終於,掌聲雷鳴,詩人一語中的,閃電般地做出結論:「數字能使我們頭腦清醒,窮小子來不得闊少爺的旅行;既然數字和我們的生活密不可分,那它就理應屬於詩,詩的至親!」

他真實、質樸,那一次,忍耐著不能充分講詩的痛苦,為哈爾濱人,講詩的數字,講數字的詩,既有形象思維的美,又有邏輯思維的嚴,純粹又精湛地倒出了詩與現實的真諦。

篇後追記:

其時,1979年8月上旬至9月上旬,李又然著《艾青——回憶錄之三》剛由其學生胡昭編輯以《詩人艾青》為題,率先在《長春》文學月刊(1979年7月號總第121期)推出,艾青在哈爾濱和平邨下塌處有一本正讀著,表示不滿。

李又然之子李蘭頌知道艾青不滿的信息,是聽艾青在黑龍江省圖書館舉行艾青詩歌座談會上表達的,艾青話說得挺刻薄。恰是這個原因,李蘭頌才第二次去艾青在哈爾濱和平邨下塌處,帶去水果,前去討教,問個究竟。

艾青幾乎在沙發上摟抱著李蘭頌,說與其父李又然的摯友關係。問李蘭頌寫什麼體裁的文字,姐弟三個叫什麼名字,說小時候抱過李蘭頌,也說了印象中李又然的寫作和生活習慣;高瑛在圖書館座談會進場的人流中見到李蘭頌,就在艾青表達不滿時,阻止過。這時說,艾青叔叔永遠不會忘記在蹲監獄時,李又然給予的物質幫助和精神鼓勵。

艾青給李蘭頌看了他在《長春》文學月刊(1979年7月號總第121期)李又然寫的《詩人艾青》一文上畫的十五處鉛筆道,還說都是胡昭為刊物拉稿子爭眼球鬧的;說到法官審「石膏像」一節,他笑著摟抱著李蘭頌說,不是法官審我們的問話,是法官交頭接耳一個追問一個,樣子十分滑稽(這審判的場景恰被江豐刻入其一幅版畫《審判》)。

李蘭頌強記下艾青那十五個鉛筆道的具體位置,回家後在自己那本《長春》上畫下來:

01:「再就是他十二月十二日生日,青就又是十二月,又是十二日。這是雷圭元說的。一定說錯了,但很有趣,記在這裡。」

02:「在他身上當然也有舊東西,但他根本,本質上是現代的——革命的。」

03:「艾青沒有按部就班地學法語,只請一位波蘭女同學教教。」

04:「『艾青能寫論文』,這是理論家周揚說的。」

05:「兩人一起走出店門,在馬路上他又給了我10張飯票,50個法郎。」

06:「從此天天在一起了。他有錢,分一半給我,我有錢,分一半給他。」

07:「他引導我接近藝術,我帶他到大學聽課。」

08:「 一具石膏頭像是罪證。

——這是什麼?法官問。

——石膏頭像。

——做什麼的?

——畫畫的。

——什麼?法官大吃一驚。石膏頭像也會畫畫,誰教它的?」

09:「也有誤解不是善意的,越厲害的誤解越缺乏善意的,艾青也只是苦笑笑,從來不說什麼,儘管他喜歡講話,又最會講話,最有辯才。」

10:「下學期他又到學校去。那女校長說:『艾先生解聘了,因為沒有寫應聘書。實在對不起!』」

11:「也是江豐,拿到書店去寄售。他時常跑去看看,有沒有賣掉一本。但是他每次去,都仍舊那幾本。後來他不去了,因為他一去,人家就要他拿回來。」

12:「在這首詩里有一句是『皺紋里也充滿陽光』,是我所見過寫皺紋最好的三句中的一句。」

13:「雖然當他坐監獄的那些日子,和他失業的這段時間,我對他多少也關心幫助過些,但是再關心,也只是對他的報答呀!」

14:「我們之間幾十年的同生死、共患難,是他開頭的,是他奠基的,是他發源的,從此一瀉千里,波瀾壯闊!」

15:「這個開頭,我是永遠答謝不完的!」

相關連結:

以上文字見報已是數年之後(《哈爾濱日報》1985年7月11日)——見報內容有:後來又一次,他來哈爾濱。幾十萬份報紙發出消息,數百萬電視觀眾看到屏幕:他作為中國散文詩學會名譽會長參加了在哈爾濱召開的首屆年會,並致開幕詞。

歷年來李又然所作《艾青——回憶錄之三》(《詩人艾青》),繼在《長春》文學月刊(胡昭編輯)1979年7月號總第121期首發後,又在《新文學史料》季刊1983年第2期總第19期刊發,並被《新華文摘》月刊1983年7月第7期轉載。初收《李又然散文集》長江文藝出版社1984年4月第一版,編入《延安詩人》(湯洛、程遠、艾克恩主編)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年8月第一版。後以總題《往事與人——李又然文學回憶錄節選》發表在《哈爾濱日報·副刊長篇連載專欄》1994年6月24日至8月11日第七版。

李蘭頌‬:《保姆的筆名和乳兒的習慣 ——前後兩次在畈田蔣村的印象及連結》

【@之前,保姆的筆名】2015年12月6日,本人攜子中國傳媒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拜謁於大堰河墓前。李又然本名李家齊;艾青獄中詩的絕大部分由李又然轉送報刊得以公開發表,其中《大堰河——我的保姆》為艾青成名作。艾青《病監》一詩借喻「又燃」名字聯想到義大利龐貝火山,足見獄中艾青危急的肺病和不屈的鬥志。1933年到1937年之間,艾青至少兩次專門作詩贈給李又然,並都以副標題直接註明。其中一首是《ADlEU一一送我的R遠行》(「ADlEU」法語:為防監獄檢查按古法語譯「再見」,實為「別了」或「永別」之義);一首是《煤的對話一一A-Y.R.》,其時李又然譯普希金詩《獻給十二月黨》,這一年——1937年為普希金逝世一百周年:普氏寫人——礦工,詩為四節;艾青寫煤——擬人,詩有四問。兩處副題R或Y R均指「又然」。
/
@之前,保姆的筆名
/
拜謁金華畈田蔣村,
原本艾蒿蓬勃的青野
水塘碧透的波影?
還是側耳傾聽
那個大堰河——
大葉河的諧音?
/
不,這是乳兒保姆的筆名,
因為艾青本叫海澄
又然原名家齊,
病監的再見,
本義是永別,
煤的對話,浴火重生!
/
誰人乳兒惦記給保姆
蓋造墳冢墓碑誌銘;
生身父母,也未必能
如此地被永久傳誦?
唯有艾青寫出大堰河
奔向與天問同在的火星⋯⋯
/
【@之後,乳兒的習慣】2021年5月6日,本人重訪金華市金東區傅村鎮畈田蔣村艾青故里;艾青夫人高瑛阿姨微信語音:「蘭頌,你的文章我讀了。早晨起來看見標題以後就讀了。雖然眼睛不好還是讀了啊。這是一篇有歷史價值的文章。你發表了沒有?找個地方發一發吧,把《大堰河——我的保姆》啊,詩稿是怎麼從監獄裡拿出來的前後過程,寫得很清楚。好吧,謝謝你,這篇文章寫得很好。」我呢,一開始接到「艾青詩歌和時代精神」圓桌會邀請,就調整五一日程後回復,可以如期赴會,如發言打算說:《關於艾青成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發表的四種說法》。即:李又然第一個說起、艾青則予以首肯,他人假莊啟東轉述、關露已無從知道——於是,那日的清晨,我記起艾青清晨寫詩的習慣⋯⋯大堰河早起的習慣,乳兒的習慣⋯⋯勞作的習慣!
/
@之後,乳兒的習慣
/
我測試開圓桌會的人們
究竟對艾青知道多少
譬如寫詩的時間在
深夜還是在清晨
是否以為詩人與常人有別?
/
6:30早餐竟未見有人
乘電梯到一樓餐廳
大多不習慣黎明即起
當然睡得普遍很晚
如果可能一覺自然醒⋯⋯
/
人民的乳兒艾青習慣
早起不是晨煉而是寫詩
在他的筆下有黎明的通知
警句給——「夢裡走了許多路
醒來還是在床上」的人們!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