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瀋陽北大營外炮聲隆隆，日本鬼子已經殺到了眼皮子底下，東北軍第7旅的戰士們簇擁在軍營的庫房前，急著要進去拿武器。

結果東北軍參謀長榮臻將軍擋住了戰士們，他向東北軍戰士宣布了少帥的命令：「可以成仁！但不得抵抗！」

最終，幾十萬東北軍在「不抵抗」的命令下撤出東北，東三省80萬平方公里土地被拱手讓給了日本。

這便是中國人都銘記於心的國恥：「九一八事變」。

但很少有人知道，日軍的這次行動不是日本軍部和內閣的命令，而是關東軍的野心分子一次「下克上」的「抗命」行動。

東北軍撤兵時，一手促成這次事變的關東軍參謀石原莞爾正在撫掌大笑：「我只算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東北軍一槍未開」。

這個石原莞爾被譽為「昭和第一兵家」，他早年間提出「石原構想」，要把中國的東北、蒙古納入日本的勢力範圍，形成日、朝、滿、蒙的跨海帝國。

他想用大陸上的資源和人口發展日本帝國，蠶食中國，最後在世界大戰里打敗美國和蘇聯，成為世界的主宰。

但在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帝國的發展完全卻和石原莞爾的設想完全相反。

日本於1937年全面侵略中國，當時石原莞爾則極力反對侵華戰爭，甚至警告過日本「跟中國打全面戰爭，日本必會被拖死」，但無人理會。

最後，他被趕出日軍高層，不得不退役隱居。

拋開石原莞爾對東北的侵略意圖不談，這個「昭和第一兵家」在那個時代的確高瞻遠矚，如果日本真的採用他的戰術，可能二戰的歷史會被改寫。

那麼，這個看透日本未來的「兵家」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為何主張侵略中國東北，但是反對全面侵華？石原莞爾在戰後又是何結局？

一、不愛洗澡的「昭和第一兵家」

石原莞爾，1889年初出生在日本山形縣，他的父親叫石原啟介，是維新軍人出身，後來擔任山形縣鶴岡市的警察署署長。

倒霉的石原家本來有好幾個兒子，但是長子和次子後來全部夭折，老三石原莞爾成為石原啟介的大兒子，因此備受父親重視。

石原啟介經歷過明治維新，是日本第一代被「武士道」洗腦的軍人，同時他也用武士道精神教育自己的兒子。

石原莞爾因而從小被武士道精神洗腦，自幼嚮往征戰沙場，為天皇效忠。

童年時代，石原先後在仙台縣的陸軍幼年學校、東京陸軍中央幼年學校、陸軍士官學校讀書。在上學期間，石原莞爾就以行為古怪，不修邊幅而聞名學校。

石原本人的誇張事跡幾千字都寫不完，他最主要的劣跡包括開賭局、頂撞老師、逃學、打架，還曾在試卷上畫上自己的那根「感嘆號」，把老師氣得七竅生煙。

但是別看石原莞爾如此頑劣，他的學業可一點都沒落下。

石原莞爾從小就酷愛讀書，只不過不是看課本上的知識，而是讀傳奇小說，以及歷史、哲學、地理等等文科學類。

石原莞爾是學校里的歷史通、地理通，他的「理論課」總是能拿到高分，所以哪怕不上課，他也在班上排在前幾名。

如果以現在的眼光看，石原莞爾哪怕不是「天才」，也是「偏才」，應該加以培養，未來必成大器。

但是在20世紀初的日本，教育思想非常刻板，這種不服管的破壞分子是老師的眼中釘，所以石原莞爾哪怕考得再好，在班上也排第二，永遠成不了第一。

個人習慣上，石原莞爾也和當時軍校倡導的整潔、自律背道而馳，此人衛生習慣差，尤其是不洗澡這點讓人難以接受。

石原一年到頭不洗澡，還到處宣傳不洗澡的好處，鼓動同學一起不洗澡，更甚的是，他曾把身上的蟲子捉下來飼養。

如此瘋癲的舉動和當時「帝國軍人」的形象大相逕庭，石原的同學們就稱他為「老七」，這個詞在當時的日本有「精神病患者」的意思。

在荒唐的表象下，石原莞爾的學識卻在不斷進步，他在「陸軍士官學校」研究戰爭史和哲學、社會學等書籍。

得益於廣泛的涉獵，石原在陸軍士官學校的成績名列前茅，是日本陸士第21期步兵科350個日本學生里的第3名，本有資格接受天皇召見。

但因為他和學校不和，石原的畢業成績被老師調到第6，最終失去了面見天皇的機會。

二、石原和他的「東亞聯盟論」

1909年，石原莞爾於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以陸軍少尉軍銜在日軍中服役，曾在朝鮮駐紮。

6年之後，1915年，石原進入日本陸軍大學深造，1918年以第二名身份畢業，得到天皇御賜「梅花武士刀」。

陸大畢業後，石原莞爾短暫地在日本本土服役，之後於1920年被派往中國。

石原莞爾對中國非常感興趣，他來到漢口的「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深入考察了中國內陸的風土人情。

在那之後，石原莞爾走遍中國南方，以日本軍方代表的名號訪問了不少軍閥的領地，見到了中國在軍閥混戰下的殘破景象。

在中國訪問一年後，石原莞爾被調往陸大擔任教官，他在走之前做出判斷：「中國是大國，但是政治極其失敗，這樣的國家如果開戰，民眾不會支持政府。」

1922年，石原莞爾被派往德國進修，這次旅行改變了他的人生。

在當時的歐洲，一戰的影響還沒結束，各國還在提防著新的戰爭，積極發展軍事科技。

瑞典人契倫的《論國家》發表後，「地緣政治理論」成為了歐洲人文學界的熱點。

石原莞爾這種亞洲來的「土學生」對西方各種理論頂禮膜拜，在接觸了「地緣政治論」後，石原莞爾感覺茅塞頓開，他找到了幫日本打開國運的著手點。

在歐洲學習幾年後，石原莞爾的腦海中就構建了一個宏大的「東亞聯盟論」。

從歐洲歸國後，石原莞爾開始構建自己的「未來藍圖」，這個藍圖不僅包括了東亞，甚至包括整個世界。

石原在《日本的國防》一書里指出：「日本要強大，首先要拉攏一個「自己人」的聯盟。」

當時日本史學界認為日本民族來源於大陸，和北亞的朝、滿、蒙等族是親戚，所以建立一個日、朝、滿、蒙跨海帝國是日本的第一要務。

而中國的東北三省，也就是日本人口中所謂的「滿洲」，對當時的日本而言就尤其重要，這裡土地肥沃，資源豐富，若日本侵占此處，加以開發後可以成為日本帝國的寶庫。

石原莞爾認為，日本建成了跨海帝國才是第一步，第二步就要謀劃整個中國和東南亞。

根據石原莞爾的分析，東亞地區的國家分兩種，一種是要用決戰征服的，另一種則需要教化，要持久戰才能拿下。

他認為中國是傳統大國，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傳統，必須用決戰征服，即用大戰消滅中國軍隊主力，然後慢慢控制中國政治、經濟、文化、外交，將其潛移默化成為日本附庸。

石原曾說道：切忌大規模侵略中國，全面侵華的成本太高，世界沒有任何國家能辦得到。

而對於東南亞的殖民地國家，也就是所謂「未開化」的民族們，日本人需要用持久戰，將其慢慢教育、引導，使其成為日本的膜拜者，最後變成帝國版圖的一部分。

當征服了中國和東南亞後，日本就能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和最富足的資源，日本就能打造世界一流軍隊。

接下來日本帝國就能走第三步：和白人文明的代表國家——美國，決一死戰，最後打敗美國成為世界霸主。

徹底了解了石原莞爾的「東亞聯盟論」後，不難看出其各種主張和思想跟納粹的理論很相似，都是要把其他國家當做自己的戰爭資源，把其他民族當做奴隸。

而且，兩者都要最終打敗美國，並建造一個本民族為上層階級的「人類帝國」。

更關鍵的是，中國是石原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他所計劃的侵占東三省後再逐步蠶食中國的方式，在如今看來也甚是陰險。

不過，現在來看，石原莞爾的理論沒有多新奇，只是當時歐洲學界各種學術思想，加上軍國主義思想雜糅出來的怪物，有照搬德國思想的嫌疑。

但是在戰略上以「不學無術」聞名的日軍軍隊，石原莞爾這樣的「中上水平」已經是日本軍隊的智力巔峰了，而如東條英機那樣的瘋子才是真正的大多數。

三、「石原閣下，我們都是照你當年的樣子做的！」

1928年，石原莞爾中佐被派往關東軍，此時他已經在日本軍界小有名氣，「東亞聯盟論」在軍校生里備受追捧。

石原莞爾來到東北時，他的上司又正好是老同學板垣征四郎，這兩人臭味相投。

在那之後，石原和板垣夥同一幫參謀經常「計議大事」，最終石原的理論征服了板垣等人，參謀部認定「征服東三省是關東軍的使命」。

此後兩年，石原莞爾秘密在東北旅行，參觀了包括奉天、長春、哈爾濱在內的東北各大城市，更看到了東北軍的訓練、戰備、裝備情況。

石原莞爾在心裡默默策劃著「驅張」行動，在1929年中蘇「中東路事件」後，石原莞爾感慨：

「奉軍實在不入流，我軍可以輕易打敗奉系軍閥。」

1931年9月18日，石原和板垣兩人策劃了柳條湖事件，然後以此為藉口派軍進攻東北軍。

在戰鬥中，東北軍居然一槍未發撤出關外，日軍僅花了一天就占領奉軍老巢奉天府，並最終占領了整個東北。

但要知道，在整個九一八事件中，日本關東軍全體人員加後勤帶1萬出頭，而東北有23萬東北軍，關東軍這場戰鬥贏得實在太輕鬆。

當年開戰後，日本軍部都大吃一驚，趕緊勸阻關東軍不要生事，不要占領東北。石原莞爾回覆：「哪怕我們關東軍全體放棄日本國籍，也不會放棄東北。」

成功吞下東北後，關東軍的這次冒險在日本被傳為佳話。

1萬人就拿下了80萬平方公里土地，連日俄戰爭都沒得到的地盤，被石原莞爾和板垣征四郎拿下了，這兩人一度成為日本的「民族英雄」。

日軍內開始流傳「石原之智」、「板垣之勇」的英名，這二人在軍校里成為偶像，他們的照片被掛在了學生宿舍。

可笑的是，關東軍拿下東北後，日本政府卻出現了「小毛賊進豪宅」的現象，面對對這片富足的巨大土地，日本人反而躡手躡腳。

直接兼併東北，日本怕蘇、美不同意，也怕自己無法管理；但放著不管，也實在不忍心。

最後在石原莞爾的「聯盟論」指導下，日本把溥儀找來成立了偽滿洲國，割據東三省，讓其成為日本的附庸。

此後，石原莞爾被調往參謀本部，後因平息「二二六兵變」而獲得讚譽。

1937年，他又升任少將，成為日本參謀總部作戰部部長，這是日軍的實權崗位之一。

但在他上任不久後，1937年7月7日，華北日軍就挑起了盧溝橋事變，日本開始全面侵華。

石原莞爾氣得七竅生煙，他多次勸誡關東軍里的「瘋子」，日本吞不掉中國，甚至打不垮中國，中國只能「徐徐圖之」。

但是關東軍不管，他們早被「九一八」的豪賭沖昏了腦子，當時關東軍的中將武藤章甚至嘲諷石原莞爾：「石原閣下，你為什麼這麼反對，我們是在照你當年的樣子做啊！」

此話一出，石原莞爾無話可說，正是他當年的「下克上」，讓日本嘗到了甜頭，讓日本軍人失去了理智，個個想建立不世之功。

現在石原自己成了「上」，他也品嘗到了被手下「克」的滋味。

而在全面侵華戰爭爆發後，石原莞爾知道，自己的「聯盟」大夢已經破碎了。

同年，他被調往關東軍擔任參謀次長，但因為主張停戰和談，他和關東軍上上下下全部鬧翻，尤其是東條英機，簡直和石原莞爾成為仇人。

最後石原被調回國內，直接被派往預備役，等於是被「冷藏」了。

在二戰期間，石原莞爾在各種大學教書，宣傳自己的理論，成了個二等講師。

不過，日本此後的侵略戰爭正如石原莞爾所預料的那樣。

1938年武漢會戰後，中國軍隊尚能支撐，日本軍部卻已經哭成一片。

日軍30萬精銳被中國100萬大軍包圍，雖然拿下了武漢，但是日軍傷亡慘重，而且物資消耗驚人，自九一八事變以來攢下的家底幾乎被打空。

日軍1939年進攻湖北，想嘗試逼迫國民政府投降，但功虧一簣。

1940年初，日本本土出現嚴重的物資緊張。一場侵略中國的戰爭，不僅沒讓日本吃到紅利，反而拖垮了本土經濟。

軍部的參謀們天天開會，最終拿出結論：既然中國不投降，那日本只能加快戰爭步伐，去拿東南亞的資源，否則日本會在1943年左右徹底崩潰。

於是乎，日本在1941年入侵東南亞，奇襲美國，挑起太平洋戰爭。

當時，石原莞爾正在家中賦閒，在得知日本南下，而他的對頭東條英機當上首相後，他哀嘆：「完了，日本要滅亡了。」

三年後的1944年，日本果然到了戰敗的邊緣，首相東條英機還去拜訪過石原莞爾，問他還有沒有破解殘局的辦法。

石原莞爾說：「沒辦法，你等著切腹謝罪吧。」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盟軍衝進日本東京，開始逮捕戰犯。

1948年，東條英機作為甲級戰犯被處決，而滑稽的是，作為日本侵略思想的根源，挑起九一八事變的石原莞爾卻逃過的審判。

因為他在1937年反對侵略戰爭，並長期和東條內閣作對，石原莞爾甚至一度被認為是「和平派」，當做證人出席了東京審判，指認戰犯們的罪行。

更可笑的是，石原莞爾反倒在證人席上氣得罵人，說自己苦苦勸諫，這些人就是不聽，他們都該死！

戰後幾年，石原莞爾專心著述，寫一些自己的回憶錄，但是他同時患上了膀胱癌。

這個倒霉蛋在關東軍服役期間，一次下馬時沒找好位置，讓軍刀的刀把直戳進了自己的陰部，導致尿道碎裂。

此後，石原莞爾常年尿痛、尿血，他本人又愛喝酒、愛喝濃茶，導致病情加重，最後在1949年死於膀胱癌。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日本陸軍中堅層」代表人物石原莞爾研究評析》，馬曉娟

2、《石原莞爾侵略戰爭理論與「九一八」事變的爆發》，朱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