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家門前有條山溝，名為毛栗溝。毛栗溝是小姑所在的村子下轄的一個生產隊，溝里住著幾十戶人家。
上小學時，有個同學大剛住在毛栗溝。他個子高，力氣大，被同學們奉為大力士，每次學校組織種菜，他都沖在前面，鋤頭掄得可歡了。
這個村子的人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去一個叫飲馬祠的地方燒香。有一年過年正好住在小姑家，初一天還沒亮，姑父便帶著我去上香。我們先進入毛栗溝，沿著溝里的羊腸小道一直上，到溝頂再爬上左側的山坡，沿著山樑往北走，不知走了多遠，才來到一座破廟前，點上香和鞭炮。這次和我們一起去上香的還有大剛，以及他的父親。
記得那時，從毛栗溝溝口到溝頂幾乎都住著人，溝里也和別處一樣，鞭炮聲此起彼伏，過年的氣氛很濃。
上中學後很少再見到大剛，聽說他後來不上學了，去新疆打工，在工地上幹活。
多年後回來，發現公路邊、以及毛栗溝口多了幾座新房。小姑說，毛栗溝里的人幾乎都搬遷到了溝外。
大剛直到三十多歲仍然單身，大剛的妹妹小麗曾向表妹提出，你嫁給我哥，我可以嫁給你哥。
小麗長得十分漂亮，可算是村花，與表弟年齡相仿。這門親事小姑是同意的，但表妹堅決反對，理由是大剛年齡太大了，比自己大十幾歲。
雖然無法換親，大剛媽有一次，還是托人向小姑提親，想把女兒嫁過來。小姑正忙著蓋房子，並未放在心上。
多年後，小麗嫁到了城裡，大剛花了很多錢才在鄰縣娶了個媳婦。
前年過年時，聽說大剛媳婦有精神病，又有尿床的惡習，一家人實在受不了，就把那媳婦送回了娘家。為了怕大剛老了沒有依靠，母親幫他抱養了個女嬰。大剛依舊和以前一樣，在外地工地上打工，孩子由母親撫養。
近日回老家避暑，路過毛栗溝，一時心血來潮，想要進去轉轉。
過了河上的鋼管橋，進了溝，路過溝口那幾座樓房，繼續往裡面走，腳邊是潺潺的流水，路邊也有一些田地，地里除了莊稼外，也能看到已熟透的西紅柿、老了的黃瓜。
一路也看到了多座土坯房，門窗緊閉，經歷風吹雨打，似乎隨時會倒塌，也不知哪一座是大剛家的老宅。院子裡的草也很長，與我在其他山溝里見過的已荒廢的房屋並無差異。
走了不到二里，眼前已經沒路了，都是瘋狂生長的野草。唯有山溝里的水依然清澈如舊，在山石上流淌著，並在低凹處形成一個個幽深的水潭，潭水呈淺金色，清波蕩漾。這裡也是溝外整個村子的水源地。
既然已經沒了路，以後姑父他們想上飲馬祠上香估計也不可能了。
不過，上香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它作為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一種希冀，本就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畢竟上香沒能讓大剛娶上好媳婦，婚姻幸福；更沒有讓這個山溝人煙輻輳，永久興旺，最後還是被廢棄了。
然而，在城鎮化加速，農村日益凋敝的今天，山村的荒蕪、光棍的增多，似乎都是一種宿命，不可避免的。唯留下一堆荒草淹沒的土坯房，讓後人們路過此地，明白曾有一群人曾在這裡生活過，撫古惜今，心生黍離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