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日報記者對話院士龍樂豪:從牛背上走出來的火箭總師

長江日報 發佈 2022-11-25T11:40:08.724040+00:00

記者:2010年華師一附中校慶的時候您曾在武漢預測我國15年內登月,現在預測在2030年前登月,時間上比預測要稍晚,原因是什麼?龍樂豪:計劃是2030年以前登月。我們的火箭都在準備過程中,載人的新一代飛船也在準備中,只要國家下定決心,2030年前登月不存在任何問題。

記者:2010年華師一附中校慶的時候您曾在武漢預測我國15年內登月,現在預測在2030年前登月,時間上比預測要稍晚,原因是什麼?

龍樂豪:計劃是2030年以前登月。我們的火箭都在準備過程中,載人的新一代飛船也在準備中,只要國家下定決心,2030年前登月不存在任何問題。關鍵是火箭的運載能力,像過去美國阿波羅登月計劃一次把3個人送上月球的方式,我們也可實現。

記者:中國的登月方式與當年美國的阿波羅登月方式是否一樣?

龍樂豪:不一樣。當年美國的火箭比較大,我們的火箭相對於比它小一點。我們交會對接的方式,分兩次發射,登月途徑差不多,具體的實施方法不一樣。美國與蘇聯有競爭,所以彼此搞了大載重量火箭,我國可以依據自己的國力,以長征五號為基礎的新一代載人火箭,採用兩次交會對接的方式,同樣可以實現3個人登月的需求,這是又省又快的辦法。

當然,我們也可以弄一個更大的火箭,比如說正在研製的長征九號重型運載火箭。我們將來要建立月球基地,經常要去那裡的人會更多,就要用重型運載火箭了。目前,長征九號重型運載火箭還處在單項技術攻關階段,已經突破了12項關鍵技術,預計在2030年前後實現首飛。

中國工程院院士、航天科技集團一院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總師顧問龍樂豪。

火箭回收是為了重複使用

記者:美國的獵鷹號大推力火箭經過多次回收失敗後,已經在陸上和海上實現回收,我國的大推力火箭在發射回收上有何進展?火箭回收的價值在什麼地方?

龍樂豪:我們將來的重型運載火箭,一子級或者部分是要回收的。火箭回收都是為了重複使用,重複使用的目的就是降低成本。我們的火箭是不是像馬斯克的獵鷹火箭一樣呢,那不一定,原理是一樣的,技術方案會有差別。火箭要重複使用就一定要回收,但回收是有代價的,要降低運轉能力才行。假若不回收使用的時候,發射近地軌道的運載能力是150噸,為了回收,低軌運載能力就到不了150噸了,只能到一百一二十噸,要損失三四十噸左右的運載能力。因為火箭重複使用是需要有動力的,要減速,就像汽車剎車一樣,原理是一樣的。

一句話,我們目前也在進行火箭回收的研究工作,而且已經做了一些地面試驗,不久的將來火箭回收都可以實現。

記者:目前獵鷹重型火箭和在建的長征九號相比,誰更勝一籌?如何看待中美間的火箭技術?

龍樂豪:比較而言,我們在研的長征九號運載火箭比美國獵鷹重型火箭運載能力更大,不同的是我們還在研發中,而他們已經在發射台上。從綜合評估來看,中國的運載火箭技術位列全球第一梯隊。最為典型的就是長征五號火箭,儘管它的運載能力沒有那麼大,它低軌的運載能力只有25噸。但長征五號運載係數達到了1.61%,這是對地球同步轉移軌道而言的;而目前美國最先進火箭德爾塔四的運載係數是1.81%,我們比他差一點點,美國是第一位,我們是第二位。從這個角度來講,位列世界第二位當然也是算一流的。

當然,要是從運載能力來講,幾十年前美國都發射過土星五號重型火箭,但這個不能這麼比。我們國家的重型火箭出來以後,反過來我們跟它會齊平,可以跟它比美,甚至於在某些地方會超過它的技術。

記者:除了月球外,未來中國還有登陸火星的計劃,登月計劃對於登陸火星計劃會有什麼樣的幫助?

龍樂豪:人類登陸火星乃至到更遠的深空去,登月計劃是第一步。重型運載火箭,既可以滿足載人登月的需求,也可以開展載人登陸火星相關的一些研究試驗。當然,載人運載火箭直接送人到火星可能不是一次發射,可能要多次發射,需要交會對接,這樣才行。多次發射一般都在地球上進行,也可在月球上進行,但在月球上更複雜。月球上可考慮用核動力推進,需要的時間可能會更短些,人長時間暴露在太空當中,會受各種空間離子輻射的影響,時間短風險自然會降低一些。

登陸火星用長征九號也可以,要多次發射,多次交會對接來實現。未來登陸火星最好是採用核動力火箭推進,目前在核動力火箭工程利用上還有困難,搞得好為自己服務,搞得不好萬一出現事故,會傷害到地球和人類,這個有利也有弊。

中國的火箭發射成功率在世界排第一位

記者:2022年11月17日,日本的太空風險企業「ispace」宣布,將於本月28日下午5時46分(日本時間)發射其獨立研發的登月艙,將搭載於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的獵鷹9號火箭上,這是作為日本探月計劃「HAKUTO-R」的一環。目前,美、日、歐、印都有探月計劃,是不是形成了一種登月國際競爭?我們的優勢在什麼地方?

龍樂豪:確實是這樣的。美國拉了一幫朋友,搞小圈子,實際上是遏制我們。美國不讓我們參加,那就逼著我們自己干。我覺得是逼出一條道來的,自力更生,自主創新,我國的航天事業就是這麼走過來的。總而言之,我們按自己的步子走,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步一步來。

記者:長征三號乙運載火箭首飛失利時,作為火箭的總設計師兼總指揮的您一夜急白了頭,那次失敗留下的最為寶貴的經驗教訓是什麼?

龍樂豪:中國有句古話,失敗是成功之母,富有哲理性。成功是寶貴的財富,失敗也是寶貴財富,會讓我們變得更加聰明。自那次失敗以後,我們的長征火箭,從可靠性、設計、質量、管理各方面都提高了一個台階,提高了一個等級,特別質量管理方面,實現了管理歸零的五條標準,還有航天系統內部關於質量控制管理的72條措施等等,從技術到科研試驗到運營管理,都有一套嚴格規範。現在回過頭來看,相當有成效。今天中國的火箭發射成功率在世界上是排第一位的。

記者:在您看來,中國載人航天從無到有,從有到強,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

龍樂豪:靠的是載人航天精神,就是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鬥,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這應該說是一個寶貴的財富。我們平常說偉大的事業,孕育偉大的精神,偉大的精神引領偉大的事業,就是這種辯證關係。我們想想看,因為中國人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搞兩彈一星,自力更生,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把航天事業從零一直干到今天的世界前列,打造出一流航天隊伍,精神的力量起到很大作用。另外,航天事業的發展與我國綜合國力的提升也有很大關係,搞航天光有精神沒錢也不行。

中國工程院院士、航天科技集團一院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總師顧問龍樂豪。

家鄉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記者:龍院士今年已經84歲了,精神狀態還這麼好,還記得小時候在武漢市漢陽縣(今蔡甸區)的農村生活嗎?

龍樂豪:我實際上已經85歲了(笑)。身份證上是1938年7月出生的,實際上是1937年7月份出生的。我當時上初中的時候,在農村里轉戶口,家人陰曆陽曆搞不清楚,報錯了出生日期。

我出生在現在的武漢市蔡甸區侏儒山街五公村(原漢陽縣),當時家裡比較窮,屬於佃農,父母租地主的田和牛來種田,每年給地主上交租子。因為家裡窮,新中國成立根本沒錢上學,直到武漢解放後,12歲才上小學。因為有半年私塾的底子,我只讀了3年小學,然後在蔡甸新民中學上初中。小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騎在牛背上放牛,附近的九真山、龍家大湖都是我放牛的地方(笑)。

我7歲的時候差點淹死在龍家大湖。一次在龍家大湖旁邊放牛,發現秧田裡清澈水面突然出現一團白色泡沫,依據大人告訴我的經驗,出現泡沫的地方一定有鱔魚。我便去捉鱔魚,牛繩不知何時從手中滑落,牛偷吃了兩塊簸箕大小的秧苗。秧田主人找我扯皮,我便騎到牛背上逃跑,牛行走很慢,眼看就要追上了,情急之下和牛一起滑入龍家大湖,沒想到秧田主人搖船過來追,慌亂之下從牛背上落入水庫中,嗆了幾口水,幸虧一起放牛的小夥伴出手相救,把我從水中拉了上來才避免了一場悲劇。

記者:最近一次回老家是什麼時候?對家鄉人有話要說嗎?

龍樂豪:現在的九真山也好,龍家大湖也好,都建成了風景區,家鄉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讓人感慨萬千。10多年前,我回到蔡甸侏儒山街道五公村老家,昔日的草棚房子都變成了磚瓦樓房了,而田地則被集中起來耕種,生活都很富足。

我對故鄉的印象最深的還是放牛,說我是從牛背上走出來的火箭總師,一點沒錯啊。20世紀90年代,我還專門回到蔡甸看望這位救下我性命的小夥伴。現在雖然他已經去世了,還是很懷念他,沒有他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長江日報首席記者楊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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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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