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古稀之年的鄭佩佩，
一生有過兩個重要的轉折點。
第一個轉折點，是在14歲。
那時候，她的正式身份，是反GM者的女兒。
鄭佩佩1946年出生於上海。
父親蔣學成是紹興人，民國時期曾做過上海巡捕房的探長。
母親是廣東中山人，按說她應該叫蔣佩佩。
但從記事開始，她便跟著母親姓叫鄭佩佩。
小時候，父親遠在千里之外的內蒙古服刑。
鄭佩佩兄弟姐妹四人，跟著母親生活在上海。
她是家裡最大的女兒，所以剛剛懂事，
就得擔負起照顧妹妹和弟弟的責任。
或許正是這種經歷，造就了鄭佩佩不服輸的性格。
無論做什麼事情，她總喜歡一種掌控的感覺。
相比於大女兒鄭佩佩，母親那時候對二女兒鄭小佩更上心。
因為覺得鄭小佩聰明，所以母親打算好好培養她。
為此，鄭佩佩的母親，每月硬是從生活費里摳出三塊錢，
送鄭小佩去學習芭蕾舞。
負責教授的老師，是一個流亡在上海的落魄白俄貴族。
每天接送妹妹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鄭佩佩的身上。
鄭佩佩非常羨慕妹妹能夠學習跳舞。
但作為姐姐，她又不能說什麼。
不動聲色的鄭佩佩，很快就找到了辦法。
每次送完妹妹後，鄭佩佩並不急著離開。
她在客廳里待上一小會兒，只要有機會，就偷著學偷著記。
就這樣一點點的積累，鄭佩佩也漸漸掌握了要領。
後來上課的老師發現，她妹妹學得三心二意，
倒是偷著學習的鄭佩佩，跳得有模有樣。
於是老師向鄭佩佩的母親建議，大女兒才是學習芭蕾的好苗子。
就這樣，鄭佩佩終於爭取到了學習舞蹈的機會。
可她並不知道，此時母親已經在籌劃搬家了。
鄭母本就是中山人，移居香港可謂近水樓台。
1959年，她先帶著鄭佩佩的弟弟妹妹先行離開了上海。
至於鄭佩佩為何沒有跟著一起走？
一種說法是，她專注於學習芭蕾舞，不想離開上海。
還有一種說法是，鄭佩佩最初並不想去香港。
但無論如何，1960年，離開的時候還是去了。
那一年，母親回來接她，並告訴她外婆病了，無論如何也得過去。
外婆從小就很疼她，鄭佩佩得知這一消息，便不再抗拒。
而此時，她的外婆早已身在香港。
就這樣，母親帶著鄭佩佩直接去了香港。
從此，鄭佩佩的人生也發生了轉變。
剛到香港的時候，她對這裡的一切都很鄙視。
她覺得香港太腐爛了，人們什麼都不干，天天打麻將。
更為關鍵的是，從小在上海長大的鄭佩佩，
除了普通話和上海話，根本不會說粵語。
所以剛到香港，鄭佩佩一度認為自己無法在此立足。
但不久後，無意間在一次看演出時，
她接觸到了南國實驗話劇團。
鄭佩佩這才發現，在香港居然也有說著國語的表演。
或許那時候的她還不清楚，該話劇團的幕後老闆邵氏兄弟，
他們原本也是從上海輾轉到香港的。
1962年，鄭佩佩成為了該話劇團第一期訓練班學員。
畢業之後，她跟邵氏簽訂了八年合約。
由於有芭蕾舞蹈的功底，入行伊始，武打片的導演看好她。
公司那時候經常會邀請武行師傅，來給演員們講解培訓。
很多女演員挨了打或者鼻子出點血，便會哭起來。
鄭佩佩則不以為然，她覺得這些女孩太丟臉了。
隨後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是由岳楓執導的《寶蓮燈》。
劇中，鄭佩佩得粘上鬍子反串男人。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各種拍戲道具，
所以一度對粘貼用的膠水過敏。
鬍子一粘就是一天，撕下來的時候，皮膚都開始潰爛了。
但要強的鄭佩佩不以為意，第二天照舊接著演。
再後來拍攝《大醉俠》，鄭佩佩成為了主角金燕子。
這部影片是香港新派武俠的開山之作。
電影上映後，鄭佩佩迅速走紅。
外界除了稱讚她漂亮，更稱讚她能打。
不過鄭佩佩很清楚，相比於其他女演員，自己只是會掌握技巧，
所以才在觀眾心目中留下了能打的印象。
多年以後鄭佩佩回想起來，那時候走在彌敦道上，
很多飛仔都不敢招惹自己。
因為他們不知道，鄭佩佩是否真的會武功。
這一點，也成為了鄭佩佩平生最得意的地方。
因為會打，而且又任勞任怨。
從此之後，鄭佩佩成了各路武俠片的香餑餑。
片約一個接著一個，她也飾演了諸多女俠角色。
當年，美國獨立人製片協會的金武士獎，鄭佩佩也斬獲過。
可是這份要強，也讓鄭佩佩在拍戲中吃過不少苦。
有一次拍攝一個群打戲場面，
劇情的設計，是男演員跳窗而出，鄭佩佩則是從門口出去。
這麼安排，也是為了女演員的安全著想。
但鄭佩佩卻不干。
「連窗戶都不敢跳，還自稱什么女俠。」
就這樣，不管導演的安排，鄭佩佩說什麼也要跳窗。
但正式開拍，鄭佩佩從窗口跳出，
她的腿卻被破損的窗框給勾住了。
身體失去重心，頭朝下栽下去後直接暈了過去。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之際，
誰知鄭佩佩醒來卻說，一點也不疼，咱們繼續！
類似的情況，在鄭佩佩早年拍戲的生涯中，幾乎頻頻出現。
她覺得自己那時候不是不想認輸，而是壓根就不懂得什麼是認輸。
再後來鄭佩佩漸漸明白，年輕時之所以那麼要強，
可能是為了保護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怯懦。
但也正因為如此，大好的歲月就被自己拿來較勁兒了。
尤其是後來選擇早早結婚，似乎更是這種心理在作怪。
鄭佩佩第一次和原文通相遇，是在他的家裡。
原文通雖然是圈外人，但是他的父親，是邵氏公司在台灣的代理商。
因為有這層關係，她能和原文通相識，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太過於唐突和充滿戲劇性。
鄭佩佩的母親有一天去原文通家裡打麻將。
玩著玩著，身上帶的錢輸光了。
她就打電話讓鄭佩佩送錢過去。
恰巧原文通當時也在家裡，兩個人就這樣相見了。
相識到相戀，順理成章又波瀾不驚。
彼時，鄭佩佩的身邊不乏追求者。
但不管是她的伯樂兼恩師胡金銓，還是老闆邵逸夫，
都一致認為，原文通跟她才是最般配的。
周圍人對原文通的評價都是有學問、正派、不是圈內人。
於是在眾人的讚譽下，鄭佩佩與原文通越走越近。
很快，兩個人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可實際上，鄭佩佩與原文通相戀時，才剛二十出頭。
用現在的觀念衡量，她是一個年輕且事業走紅的大明星，
怎麼能放下一切去結婚呢。
可是在六十年代，女人二十多歲時，就應該嫁出去。
畢竟那時候的女人沒有事業，只有歸宿和家庭。
除了外部的因素，鄭佩佩對原文通的理解，
也覺得他跟其他追求者不同。
其他追求者，都是順著她說話，但原文通偏偏跟她唱反調。
鄭佩佩喜歡喝可樂，每次拍戲的時候，
片場常備一打可樂，放著冰塊隨時供她喝。
但原文通偏偏阻止她喝可樂。
要知道，此時鄭佩佩被眾人簇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突然有人跟自己唱反調，自然就會引起最大的興趣了。
就這樣，在外人都說好，自己又覺得對方與眾不同，
同時還有結婚成家觀念的影響之下，
1969年，鄭佩佩便與原文通結婚了。
婚後第二年，鄭佩佩迎來了新的人生轉折。
那時，她做了一個決定，要跟原文通移民美國生活。
周圍的親友，依舊持贊同態度。
剛到美國的時候，兩個人的生活瑣碎而幸福。
但很快，這種平靜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打破這份平靜的，是丈夫原文通十分想要兒子的執念。
原來在原家，原文通是單傳。
為了儘快實現傳宗接代的夢想，
新婚伊始，丈夫就幻想著妻子能給自己生下兒子。
但正所謂有心花開花不開。
鄭佩佩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兒。
在接下來婚姻存續的20年裡，
為了生兒子，她先後懷過八次孕，流產過四次。
然而，第一個孩子是女兒，第二個是，第三個還是。
命運好似是在故意為難原文通，
這也使得他想要兒子的執念更加強烈。
另一邊，即便是鄭佩佩自己，
她也認為為丈夫生個兒子是天經地義的。
懷孕和流產反覆進行。
終於在1985年，她生下了兒子。
那一刻，鄭佩佩好像完成了天大的任務。
其實除了生育之外，在美國的20年，
鄭佩佩也做過很多事。
她開過舞蹈班，經營過百貨商店。
尤其是在開店期間，還經常開車送貨上門。
那時候在唐人街，幾乎沒人不知道她。
周圍人經常做的事，
就是猜測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樣一來，反倒給了原文通更大壓力。
想要個兒子，可妻子偏偏是個名人，
家裡這點事被四處討論。
甚至於每次去外面，人們都喊他鄭大哥。
這一度讓原文通非常有壓力。
後來，好不容易兒子出生，原文通本以為生活就此會好轉。
但此刻一心想著辦電視台的鄭佩佩，
讓兩人的生活再次出現了波動。
鄭佩佩覺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通過努力就能得到。
可現實卻是，電視台創辦失敗，讓她背上了百萬債務。
八十年代的上百萬元，簡直是天文數字。
失敗也為兩個人的婚姻失敗埋下了隱患。
1989年，人到中年的鄭佩佩離婚了。
此刻她是四個孩子的母親，而且還得償還債務。
這份壓力，讓鄭佩佩一時無所適從。
她返回了香港，想要再次開始。
但20年過去了，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鄭佩佩而言，除了要面對無戲可拍的尷尬，
還得面對角色的轉型與變化。
1993年，與周星馳合作《唐伯虎點秋香》，
鄭佩佩內心有抗拒，身邊的親友剛開始也激烈反對。
尤其是鄭佩佩的母親，她已經習慣了女兒是女俠，
現在卻要飾演一個瘋癲無厘頭的老太婆，母親覺得很丟臉。
鄭佩佩也覺得，自己才43歲，
卻要飾演一個年齡差這麼大的角色。
所幸當她放開緊繃的神經後，
就發現了角色類型多元化的奇妙。
就這樣，以前熒幕上那個嚴肅的女俠，變成了搞笑瘋癲的華夫人。
這次轉型，也成了鄭佩佩從花旦到老旦的開始。
其他同齡的女演員，還在演著與年齡相符的角色，
只有鄭佩佩開始飾演各種夫人或者師太。
但她已不在意這些了。
於是，56歲的時候，
鄭佩佩又迎來了《臥虎藏龍》裡的碧眼狐狸。
雖然電影上映後，有影迷向李安抗議，
說他故意把鄭佩佩塑造的這麼陰毒。
但這個角色，也讓鄭佩佩拿到了金像獎的最佳女配角。
這也成為了鄭佩佩歸來後的又一個巔峰。
只是讓鄭佩佩感到遺憾的是，
她的恩師胡金銓未能看到自己第一次飾演反派。
因為還在1997年，胡金銓就去世了。
當年離婚後重新返回香港，
因為沒錢，星雲大師就讓鄭佩佩住進了佛香精舍。
她在這裡一住，就是整整兩年的時間。
再後來，鄭佩佩重新出山，可她從此再沒有買過房子。
復出後的二十多年，她一直租房住。
2016年左右，她和女兒一起租住在一間公寓裡。
那時候，鄭佩佩對將來的安排是，
申請香港當地的老年人公寓。
對於香港這個讓自己成名的地方，鄭佩佩感覺很親切。
但對於子女，多年來鄭佩佩一直心有內疚。
沒能給孩子完整的家庭，
她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孩子的一生。
這或許就是她那個年代的人，所獨有的想法吧。
好在四個兒女早已成家立業，
從這點看，鄭佩佩經歷太多的波折，又是值得。
如今的鄭佩佩已七十有六，
俠女老去，人生經歷的起伏，
在她這裡已全是恬淡和平靜。
文|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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