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廠房變身超大藝術街區,深雙18年再添新地標

豪斯頓傢俱 發佈 2022-12-16T11:51:38.204288+00:00

建築師孟岩是北京人,到深圳已經22年了。後來,高速且高效的深圳成為GDP過3萬億的特大城市,也逐漸積澱起曾經薄弱的文化、設計與生活氛圍。

建築師孟岩是北京人,到深圳已經22年了。他說剛來那會,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是「沒文化」。後來,高速且高效的深圳成為GDP過3萬億的特大城市,也逐漸積澱起曾經薄弱的文化、設計與生活氛圍。孟岩和他的團隊正是其中的一分子。

12月10日,以「城市生息」為主題的第九屆「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以下簡稱「深雙」)開幕,用孟岩的話說,我們休「息」了幾年,如今又到了該「生」發的時候。從2005年第一屆「深雙」開始,孟岩和他的團隊就是這場城市實驗的深度參與者,他們改造的「金啤坊」是本屆「深雙」的「零號作品」。

借著「金啤坊」,我們和孟岩聊了聊此時此刻的深圳;借著他們此前改造的華僑城創意文化園、南頭古城,我們聊了聊深圳過去的某些瞬間。設計如何浸潤一個城市?普通人期待怎樣的美術館、公共街區?深雙18年來「策展城市」,給深圳帶來了哪些超越「文藝」的影響……

數十位建築師為流浪動物做了「家」,這些窩被安置在特定區域;藝術家和設計師們按主題構思出不同裝置,譬如在城市角落「投放」的家具,或從蓄水池變身而來的花園;9組建築師呈現了9種看待城市的眼光,有水的城市、土的城市,也有浩淼如太空的城市;曾經承載了一代深圳人記憶的啤酒廠,成為了文化空間……

這是第九屆「深雙」常常被談論的幾個片段。


「深雙」至今已展出1800多件來自全球的優秀作品
舉辦了900多場活動,吸引約190萬觀眾參觀
今年的「深雙」主場館設在金威啤酒廠舊址
「金威」作為深圳唯一土生土長的啤酒品牌,與城市生活息息相關
圖為「金啤坊」全景



第九屆深雙「物靈之旅」板塊作品
種子花園|黑曜石工作室

第九屆深雙主板塊「物靈之旅」的作品

城市寄生家具計劃|青山周平


第九屆深雙主板塊「寰宇對話」的作品
土壤宇宙觀:與土相會 |王澍



來自倫敦的ecoLogicStudio(生態邏輯工作室)
帶來了以智能設計作為研究主題的參展作品
《都市之域與別樣的生物技術建築》


知名建築設計事務所DESIGN EARTH的參展作品《氣候遺產》
將九個世界遺產地創作為警示故事
圍繞「懸崖峭壁的改變」這項對地球最重要的風險
將遺產和氣候的敘述形式多樣化和複雜化



第九屆深雙特別板塊「流浪動物之家」作品之一

12月10日,第九屆「深雙」剛剛開幕,邀請到15個國家的數百位國際參展人參與,今年圍繞「城市生息」,繼續呈現一系列聚焦城市氣候、生態變化等的議題,同時也關注當下生活方式、流浪動物等與日常息息相關的話題,共同探討城市的前景。

在全世界所有的雙年展中,「深雙」是目前唯一以「城市\建築」為名稱 、以「城市」為固定主題的存在。

今年,由都市實踐操刀改造的金啤坊是「深雙」的主展場,也是「零號作品」。用孟岩的話說,「遊牧式」向來是「深雙」的一大亮點。九屆以來,所選取的主場館,往往是在深圳發展過程中被廢棄的工業空間,每一次展覽都成為改變城市的一個契機。


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由深圳一方從2005年創辦
2007年邀請香港加入後,演變為雙城互動、一展兩地的「雙城雙年展」
圖為第一屆和第二屆雙年展的主展館
華僑城OCT-LOFT創意文化園南區和北區閒置廠房


第六屆雙年展主展場設立在深圳蛇口原大成麵粉廠及8號倉庫
大成麵粉廠成立於1980年,是深圳商業開放與進程的標杆、試驗田


2017年,主題為「城市共生」的第七屆「深雙」落腳在南頭古城
成為了世界上首個在城中村舉辦的雙年展

深圳的工業遺存相對比較單薄,即便像金威啤酒廠這樣的廠房,也很難跟上個世紀50年代的北京798、上海濱江工業廠房甚至順德糖廠相提並論,但它們仍然代表了改革開放的一段歷史,代表了一代深圳人的奮鬥精神。

在建築師孟岩看來,這是很重要的,「它們有繼續存在的合理性,有不被遺棄的原因,就像人一樣,有一種dignity(尊嚴)。」


啤酒廠改造前現場

2019年起,孟岩帶領的URBANUS都市實踐建築設計團隊,開始負責「金啤坊」項目的整體改造。啤酒廠的9/10已經被拆掉,只剩了1/10。隨著周邊購物中心、高層寫字樓、公寓的出現,如果讓這1/10繼續像「醜小鴨」一樣地躺著,很不協調。

基於此,孟岩和團隊確定了「即地製造」的改造手法:一方面,有意識地烘托金啤坊的老建築,另一方面,強調它未來的「在地創造」可能性,不只是建築師、藝術家、設計師,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參與城市空間的「再創造」。


原址周邊已是高樓林立,充滿現代感
圖為改造後的金啤坊東立面局部

整個啤酒廠占地1萬多平米,比較緊湊。廠房原本就具有的近3米高差,成為一個天然的改造基座,改造後的金啤坊就像坐在集成線路板一樣的「托盤」上:一棟一棟的房屋成了「小部件」,都有屬於自己的「接口」。



改造前「零散」分布的廠房



改造後的金啤坊

修補老房之餘,最重要的還是場地體驗的重塑。原有的廠房很緊湊,作為展覽空間的話,很難容納大的裝置作品。這次「深雙」,大部分展陳也的確在戶外。

為了讓空間更疏闊、讓觀展體驗不那麼促狹,孟岩和團隊做了幾重修繕:首先,在原來的污水處理池上「搭」了一座飛架,同時「挖」出一系列通道,串聯每個獨棟建築,讓其頂部形成戶外展區,人們也能從逼仄中超脫出來,多了「一覽眾山小」的視野。

原廠房被「挖」出一系列通道
引導行人參與或瀏覽一系列文化活動

其次,他們「掏出」一系列下沉庭院,「串聯」出一條空間內部的敘事主線,將原來單一的工廠生產線,改造成了多元的文化場域。

孟岩覺得,聚集的城市生活場景,最能滋養人,「有些當地人喝完啤酒後,瓶子要扔在地上摔碎,要聽響,這就是一種歡愉的氣氛。城市需要那種集體的歡愉,等大家的生活完全復歸正常,人們喝著啤酒、看著大屏幕,坐在金威啤酒的大標識下,那是多麼的歡歌笑語。這也是金啤坊改造以後,我最期待看到的場景。」


改造後的金啤坊

位於發酵罐車間的三個筒倉被「拔」掉了,由此多了一個戲劇性空間,作為戶外展演平台,也能承接未來的城市活動。孟岩說,「如果以後快遞小哥從邊上跑過去,他從縫隙里能夠看到周邊的車水馬龍,一瞬之間融入城市的盛典。」


發酵罐車間的筒倉改造


筒倉戶外劇場

孟岩與團隊也為啤酒廠的污水處理站添置了一個名為「在地鑄造」的構築物。整個構築物,採用了工廠預製鑄鋁物件,通過將其複製、插接、組裝,建造為一個大型城市裝置。


「在地鑄造」也是本次深雙的特別裝置之一

改造之初,孟岩就有一個目標,希望讓這個廠還具有一定的「生產性」——不是生產物質,而是生產創意、思想。他說:「深圳的很多年輕人,都有好的教育背景,有很多的想法,但是沒有空間展示。我們建築師只是開了一個頭,給公眾一個空間、一種氛圍。比如入駐金啤坊的作品,有些成為永久展陳,它們很可能逐漸形成穩定的氣候,甚至成為新興業態,那麼這個空間也就留下來了,這是我們最樂於看到的。」

除了在建築改造上的體現
「即地製造」這一概念也在金啤坊落地了同名常設展
圖為「再造車間」的部分展陳內容

「即地製造」常設展作品之一

瘋狂的首飾©NEEDS JEWEL 未來首飾實驗室
被孟岩認為是能「變成一種新興業態「的年輕人作品

1999年,孟岩在紐約,與兩位清華校友共同創立了建築事務所「都市實踐」。那時他剛剛將工作和生活的重心轉向國內,還在思考:未來要做怎樣的「實踐」?

孟岩回憶到:「當時覺得,我們不應該只是一個會做好設計的事務所,而是更要用建築學的方式去回應當下社會中的『劇烈』問題。」


1999年,都市實踐成立。從左至右為依次為都市實踐的三位合伙人劉曉都、孟岩、王輝

本著如「醫生」般「為城市診療」的初衷,他們選擇了深圳這個發展迅猛的城市。

「在95、96年,荷蘭建築師庫哈斯曾經帶著哈佛大學學生做過珠三角的研究,我們看到了這裡的發展,同時也看到了隨之而產生的問題。當一座城市只有快、不停地催人奮進,但很難滋養人的時候,我們該做什麼?」孟岩說,「當時就想,這種問題可能是未來許多城市將面臨的問題,所以深圳是我們必來的地方。」


城市人口高度密集、發展迅速的深圳

都市實踐來到深圳的第一件事,就是直面它「薄弱」的一面。

他們的一次早期嘗試是:參與改造「華僑城創意文化園」。20年前,位於深圳南山區的華僑城東部工業區,還是一片15萬㎡的灰暗工業廠房、倉庫、宿舍樓聚集地。2003年,何香凝美術館計劃在附近做一個當代藝術中心,將改造任務委託給都市實踐。

2005年初,這個後來為深圳人所熟悉的、由廢棄家具廠脫胎而來的「OCAT深圳館」正式對外開放。作為藝術機構,它也成為激活整個華僑城創意文化園的契機。孟岩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時說 :「有了這個地方(OCAT深圳館),才有了現在的創意園。」


改造前的工業區

改造後的OCT當代藝術中心

孟岩的團隊從一棟藝術場館開始,在廠房中整理出可以利用和活化的部分,一步步地改造。2019年華僑城創意文化園完工的時候,整個文化園已經被畫廊、書店、咖啡館、酒吧、工作室和設計商店漸漸填滿。「我們做創意園其實也是給自己創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孟岩說,「除了逛shopping mall以外,深圳人是不是還可以有其他的去處,這就是我們當時想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改造後的華僑城創意園區


建築立面上的大型壁畫

當華僑城創意文化園如火如荼地建造著,2005年,首屆「深雙」就以它的南區為主場館,開幕了。

深雙從「出生」起就具有著濃郁的在地性和「遊牧性」,2005年的首展,也讓創意園首次被大眾所關注。

第一屆深雙由普利茲克獎評委張永和策展,主題是「城市開門」。正處於改造中的創意園,被當成一個「微型城市」來展示:電影城、大學城、城中村等等分布其中,很多當年的「展陳」也被保留下來,至今還影響著周邊片區。


2005年深雙策展人張永和

以後的每一屆深雙都延續了「城市」系主題,城市的公共性、環保、科技等話題在9屆以城市為名的「頭腦風暴」中逐一呈現。其中,始終縈繞在深圳發展中的城中村問題,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探討對象。2017年,深雙的主展場來到南頭古城——一個真正的、改造中的城中村。

都市實踐也參與了南頭古城的改造。「城中村」,是孟岩在深雙發起前後就開始研究的城市問題。2017年,作為深雙主展場的南頭古城,也是他與團隊的一個重要階段性成果。


孟岩在南頭古城

孟岩的團隊介入到南頭古城時,改造已經持續了10餘年。孟岩說:「當時幾乎陷入了一個僵局,沒有人清楚地知道該怎麼做。後來我們發現,最大的糾結就在於,它被定位成『古城』。」

南頭古城有1700多年的歷史,在東晉時就已經存在。在孟岩看來:「它是一個不間斷的文化的聚攏、1700年歷史的完整物證」,但同時,穿過明清時代的古城門、古縣衙,其中又填滿了非常日常的菜肉攤子、自建房,它是一個標準的城中村。


南頭古城南城門


2017年,南頭主街街景


2017年雙年展期間,南頭古城人頭攢動

面對「古城不古」的困境,孟岩的想法是將「古城」理解為「故城」。孟岩解釋到:「我們覺得南頭這1700年的活歷史、承載了3萬多人的城市聚落,這其中的連續性可能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當時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改造的邏輯:不拆一棟房,在原有基礎上疊加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那一層。」

在城市更新中,這樣的做法被稱作是「針灸式」的微小改造,用孟岩的話說,是不進手術室直接「切除」、但介入式的治療。於是,在2017年的深雙,我們看到了古城十字街中心的「報德廣場」,籃球場、臨時鐵皮屋成為了新的社區活動空間;街區中搭起了劇場舞台;1.4萬餘平米的工廠底層成為了開放街市;外立面的茶色玻璃、彩色馬賽克等過去的痕跡都被完整保留,又增加了更能表達當下文化內涵的壁畫……


經都市實踐改造後的「報德廣場」,位於南頭古城

現在成為3萬人的城市公共空間


經都市實踐改造後的「雜交樓」,原來居住著29戶居民

如今成為南頭古城中的垂直空中花園


2017年深雙現場,展覽激活了南頭古城的公共空間

孟岩回憶道:「在做華僑城的時候,我看到場地周圍有很多外來的打工者、移民,他們都是城市中很普通的人,我們做的創意園也應該為他們提供一個『文化』的去處,讓他們享受到『社區裡的美術館』,當時,甚至還沒有這個詞彙、這個概念,我們也不清楚以藝術帶動地產、城區的方式會不會成功。但20年後,深圳的今天讓我們放下了當年的猶疑。這也是多年來,我們一直堅持做城市更新的原因:它能夠切實地、長遠地改變人們的生活。」

Q:一條家居設計

A:孟岩

Q:深雙在這個節點開展,給您帶來了什麼觸動?

A:這個時間點太特殊了,其實我們直到最後一分鐘還在懷疑,它能不能開得起來?但12月10日開幕當天,看到戴著口罩的人潮一下子涌到展覽現場,所有人有說有笑的,那種歡愉的氛圍很有感染力,甚至挺戲劇性的。

城市跟鄉村生活有很大的區別,它是一種集體生活,就是要大家聚集在一起思考和創造的,深雙也是如此。儘管中間經歷了很多不確定和變化,但我也覺得應該開展,它能夠給城市帶來很多期待和希望。

Q:在您看來,深雙的公眾參與度高嗎?深圳城中村的居民怎樣看待深雙?

A:據我所知,全世界應該有400多個雙年展,現在有可能更多。其中有些國際性很強,比如威尼斯雙年展。但深雙不太一樣的是,常常會有當地的老百姓過來看,這就非常有意思。像2017年在南頭辦的那次,除了專業群體之外,我在現場碰到了好多本地的村民,有一些去了不止一次,還帶著小孩一起去。這些孩子去得多了,未來會不會真的對城市、對設計感興趣,而變成建築師、設計師、藝術家?這也未可知。

我覺得,當展場進入城市的日常生活,它就不再是一個目的地了,而能潛移默化地跟當地人產生互動,我相信金啤酒坊應該也是這樣。

「重生」後的金啤坊或將成為深圳又一新地標

Q:18年了,深雙走過9屆,從第一屆張永和老師的「城市,開門!」,到如今的「城市生息」,深雙從哪些視角貼近城市?

A:基本上深雙20年的歷史,也是深圳城市史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階段,它像一個剖面。9屆深雙各關注了什麼,與深圳同時期發生的大事件是能夠對應起來的。

比如,2005年第一屆深雙為什麼叫「城市開門」?因為恰恰在2004年,深圳公布了自己的「生態控制線」:一邊是海,一邊是山,土地有限,城市發展受到了限制。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深圳最早進入到所謂的「城市更新」階段,這是非常能夠載入史冊的一件事。而第一屆深雙恰逢其時:當城市不能外拓的時候,就要「向內看」,在展覽中去研究城中村。其實,當時很多人主張拆除城中村,南頭古城、大芬村,包括我們現在在龍崗做的六村實踐展等等。而深雙改變了那種局面,正是因為深雙,這些區域才得以「活下來」,今天的一千萬深圳人有地兒住,這跟第一屆深雙有著直接的關係。

再回想上一屆深雙,2019年,展覽剛開幕沒幾天,就遇到新冠疫情了。有意思的是,那年的主題是「城市交互」,關注新技術、科技智能城市等等。其中有一個板塊,就是人進去以後,掃臉、掃碼,然後一切行動都被跟蹤。現在看來,這幾乎是一種「預言」。

那麼到了2022年底,逐漸的放開,我們都盼望活潑潑的生命力,主題變為了「城市生息」,多麼應景,是貼合大家當下的心情的。


1988年本科畢業前,孟岩第一次來到深圳

Q:您在深圳22年,看著它變化、發展,相比初到時,現在對這座城市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嗎?

A:記得在我做都市實踐之前,88年時,來過深圳,當時面對的是一個嶄新的城市,看到了正在崛起的高樓大廈;95年再來,誤打誤撞地進了今天的東門,就是深圳最古老的區域,當時我大吃一驚,發現這個地方的歷史至少有100年以上,覺得深圳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年輕。

98年,第三次來深圳,我到華強北,在那呆了一個星期左右,真實地感受到深圳近乎超現實的、「野蠻」生長的狀態,那種城市早期的、強大的發展力量。但那個時候,大家來這是為了未來而奮鬥,擼起袖子幹活的狀態。

99年創立了都市實踐之後,感覺和深圳產生了密切的關聯: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這場城市實驗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經過都市實踐改造後的南頭古城


改造後充滿活力的「報德廣場」

我覺得深圳是一個很具有自我批評意識的城市,這一點我很喜歡。有問題,我們就自己動手去解決。改造了華僑城創意園,我們就有地方喝咖啡了;做了南頭古城,我們在奮鬥之外,還有了一些小情小調,出了一批文藝青年……所以現在對深圳的印象越來越好吧,愛恨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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