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元天穆進京了,孝莊帝一反常態,親自出宮迎接,這令元天穆受寵若驚,頓時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隨後孝莊帝在宮中西林園擺下宴席為元天穆接風洗塵,爾朱榮、元天穆等朝中重臣悉數出席。宴席上眾人推杯換盞,喝得好不痛快,趁著酒興爾朱榮奏道:
「陛下,臣入朝以來發現侍衛軍久不習武射獵,長此以往只怕就荒廢了,臣祈請陛下率五百親軍出城射獵。」
聽到爾朱榮的建議,孝莊帝猛地一哆嗦,手中的酒杯差點墜地。
他突然想起前日奚毅曾進言,說爾朱榮欲借出城打獵之際挾持他遷都晉陽,如今爾朱榮果然提出建議,看來此事絕非空穴來風。
孝莊帝由此深信爾朱榮肯定會造反,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幾天後,孝莊帝召來中書舍人溫子升,和他透露了誅殺爾朱榮的想法,並詢問他當年王允刺殺董卓的歷史。溫子升便和皇上溫習了一遍漢末歷史,孝莊帝聽完問道:「如果王允殺了董卓後立即赦免涼州軍將,想必不會有後來的結局。」
隨後他又說道:「朕的心事,卿都知道,這件事就是死也要干,何況還未必會死,朕寧願像高貴鄉公一樣慷慨而死,也不願像常道鄉公一樣屈辱地苟活。」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不必死!吾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資治通鑑•梁紀十》
孝莊帝提到的高貴鄉公和常道鄉公都是曹魏的皇帝,前者是曹髦,後者是曹奐。
當年曹魏勢弱,司馬昭專權,高貴鄉公曹髦不堪欺凌,帶三百近侍討伐司馬昭,被成濟刺死於馬下。
而常道鄉公曹奐就是曹魏末代皇帝魏元帝,禪位給司馬炎,降封陳留王,最後得以善終。
有的史書里則說是漢獻帝,未提到常道鄉公,不過都一樣,因為漢獻帝也是含悲忍辱,禪讓給曹丕,自己當了亡國奴。
「朕寧作高貴鄉公死,不作漢獻帝生。」——《洛陽伽藍記·永寧寺》
孝莊帝和近臣提出自己的想法,只殺爾朱榮、元天穆這倆首惡,赦免他們的黨羽,如此那些黨羽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應詔王道習補充道:「爾朱世隆、司馬子如等人都是爾朱榮鐵桿死黨,這幾個人也不能留。」
元徽、楊侃不無憂慮地說:「如果殺了爾朱世隆,他在外帶兵的兄弟仲遠、天光豈肯聽命於陛下!」
孝莊帝覺得元徽、楊侃的話很有道理。
爾朱世隆和爾朱彥伯、爾朱仲遠是兄弟,爾朱天光又是爾朱榮的族侄,這幫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無論你殺誰,其他幾個人都會炸鍋,不可能選擇性打擊。
這時元徽又提醒孝莊帝:「陛下,這爾朱榮腰間隨身攜帶利刃,臣怕他狗急跳牆傷人,請陛下到時候注意躲避。」
最終眾人敲定了行動方案,派楊侃帶領十幾個人埋伏在明光殿東側,等候爾朱榮的到來。
「太師、大丞相、柱國大將軍、天柱大將軍、太原王覲見——」
宮外響起了侍衛的通報聲。
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是來了五個人,其實這都是同一個人的頭銜,沒錯,爾朱榮來了。
只見爾朱榮領著元天穆等人大步流星進了閶闔門,直奔明光殿而來。
孝莊帝在殿中設宴款待爾朱榮等人,飯還沒吃完,爾朱榮就藉故提前告退了。等楊侃等人從東面的台階入殿時,爾朱榮一行已經走出殿去了。
第一次行動失敗。
沒有不透風的牆,也許是這次行動走漏了風聲,被爾朱榮覺察到了什麼,此後的幾天裡他都不去見孝莊帝,雙方玩起了躲貓貓。
數日後,爾朱榮到女婿陳留王元寬府上喝酒,在那裡他喝得大醉,遂藉口生病很長時間都不進宮見駕。
元寬是孝莊帝的侄子,娶了爾朱榮的小女兒,爾朱榮對元寬非常器重,曾有意用元寬取代孝莊帝,這令孝莊帝非常緊張,對元寬也頗為忌憚。
夜長夢多,人多嘴雜,時間一長,孝莊帝的計劃就泄露出去了。爾朱世隆感覺事態嚴重,再次勸爾朱榮趕緊動手,爾朱榮不以為意。其實他從骨子裡就瞧不起孝莊帝,認為他不敢造次,面對爾朱世隆的提醒,爾朱榮嗤之以鼻,懟了一句:「急什麼!」
事實證明爾朱世隆的預感非常準確,早在爾朱榮進京前,他就上書反對爾朱榮來京城,等爾朱榮到京後他再次進諫,加上這次已是第三次。
可惜爾朱榮充耳不聞,置之不理,盲目自信,認為孝莊帝不敢動他。
雙方的僵持時間一長,參與孝莊帝計劃的那幫人都有點怕了,畢竟河陰大屠殺的慘狀還歷歷在目,爾朱榮這廝什麼事都能幹出來。近臣們的動搖令孝莊帝非常焦慮,眼瞅著就要前功盡棄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城陽王元徽再次出來獻策。
這元徽可以說是此次行動中的核心人物了,他的態度非常堅決,那就是必須干,絕不動搖。
元徽的王妃李娘是孝莊帝舅舅的女兒,這層關係註定了元徽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把賭注全押到孝莊帝身上。因為就算他投靠爾朱榮,也不會被信任,甚至依舊逃不脫殺身之禍。
孝莊帝有三個舅舅,一個死於河陰之變,一個參與謀殺爾朱榮,後來被反攻進洛陽的契胡軍殺死。
由此可見,元徽的結局好不到哪裡去,索性就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