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酒

利涉攸往 發佈 2023-01-26T01:28:49.004686+00:00

#天南地北大拜年#​幾年前,我在航道處當人事幹事。處里大多是一線維護航道的技術工人,他們又大多是部隊轉業的軍人。 施工船隊常年在一線航道上,工人們以船為家,上一線時,往往一待就是十天半月。工人們吃住在施工船上,少不了饞酒的,往往是漫漫長夜,小酒一杯,好夢到天亮。

​幾年前,我在航道處當人事幹事。處里大多是一線維護航道的技術工人,他們又大多是部隊轉業的軍人。

施工船隊常年在一線航道上,工人們以船為家,上一線時,往往一待就是十天半月。工人們吃住在施工船上,少不了饞酒的,往往是漫漫長夜,小酒一杯,好夢到天亮。然而處里出於安全考慮,有一條明文規定,就是上船不允許喝酒,若施工船上誰私帶私藏酒類,一旦被發現,扣當月獎金二百元。

打撈船隊長阿祥是個老好人,據說自己不喝酒,對船上誰喝酒總是睜隻眼閉隻眼。伙房燒魚解腥需料酒,料酒的用量大得嚇人,一日一瓶也不夠。後來,處里規定伙房也不能備料酒了。

為這,分管處長常帶我們科室人員上一線搞突然襲擊。可每次都徒勞,誰會寧可罰二百,私帶一瓶幾塊錢的酒來惹事?施工船泊的地點常前不挨村後不著店,買個酒也不方便,這就苦了那些酒饞蟲。誰都知道,他們變著法子與處里鬥智鬥勇,處里也抓不住他們的小辮子。

一日,處里加工資,科長讓我去一線的幾個船隊找工人們挨個兒簽字。處里公務車輪不到我,我自然坐了農村公交再加步行去。

到打撈船隊,簽了字,正好是午餐時間。我就留在施工船上和工人們一起用餐。隊長說我千里迢迢過去給大家加工資,特意加了幾個好菜,好好款待我。

進了伙房,大伙兒或坐或靠,每人一雙筷子一隻大碗。

大師傅阿耿跟我挑話,說:「小萬老弟,你辛辛苦苦過來給我們加工資,我們得表示一點兒意思。」

我說:「工資是處里加的,我只是個跑腿的。」

阿耿說:「皇帝都不差卒,更何況你是處里來的欽差大臣呢。」

說著,阿耿把我拉到伙房中間的小餐桌邊,又拉了幾位師傅,一一坐下。打撈船隊長阿祥一見這架勢,笑眯眯自顧自扒了碗米飯,舀了幾勺菜,出了伙房,邊走邊說:「阿耿,你們好好聊聊,不急。我下午值班。」

阿耿得令,把幾個人手裡的大碗收了,放在小餐桌上,像變魔術一般從伙房頂上的木板縫中抽出一根橡皮軟管來,解開一端的小結,一股深黃色液體伴著醇厚的黃酒味汩汩流出,灌滿了眼前一隻只大碗。

阿耿示意大伙兒端碗,敬我。

我一時不知所措,遲疑再三,最終還是端起了酒碗。

阿耿笑了,說:「小萬兄弟,夠哥們兒,來,幹了!」

我推託再三,最終還是跟他們一起幹了。一大碗酒下肚,我有些後悔,想想自己竟然在一碗酒面前成了意志薄弱者,違反了處里的規定。回去後,處里追究起來,可真的不好交代。

酒也喝了,一失足成了阿耿的鐵哥們兒。

幾碗酒一喝,我好奇地問:「你們用啥法子藏酒的?」

阿耿是個直爽人,邊喝酒邊給我解開他們藏酒的秘密。原來,他們外出施工前總要帶一大罐黃酒上船,幾十斤。黃酒一開封就要發酸,酸了不好喝。於是,阿耿他們在罐上的封泥上小心地鑽一個小孔,插根小軟管,再把小孔封嚴實,把軟管一端綰個小結。他們把大酒罐藏在伙房頂上夾層里,即使打開伙房頂板也見不到藏著的酒罐。萬一穿幫,他們也會迅即把酒罐取出丟進船舷邊河裡。

我笑了。我喝了他們私藏的酒,一下子與他們「同流合污」了。

那天,我喝高了,打撈船隊長阿祥叫了輛車,偷偷把我直接送回了家,像做賊一樣。

為感謝阿耿他們的好意,在他們上岸輪休時,我請他們吃了頓夜宵,七八人,整整喝了五六箱啤酒,喝沒了我好幾百大洋。阿耿他們也挺仗義,我家換煤氣、搬家具之類的重活兒,他們總是搶著干。本來同住一個大院,誰也避不了誰的眼。

這年冬天,是江南十年一遇的大寒天。下了場大雪,婁江上有座幾十年的拱橋傾斜了,成了危橋。

大冬天,水位低,也正是拆危橋的好時機。只是這橋離人家廠房後牆特別近,爆破時,炸藥的用量不能太足。

為確保拆橋萬無一失,我們科室人員也都穿上交通制服一大早在危橋四周值勤。

早上七點,正點爆破,總指揮一按按鈕,破碎的混凝土飛起又落下,驚心動魄。只是危橋晃了幾晃,最終沒能如設計的一樣整座橋塌在水裡,而像滿目瘡痍的怪獸一樣挺在河上。

總指揮慌了,爆破工程師臉面盡失,一副狼狽的樣子,幾位橋樑工程師,劃著小木舟靠近觀察。最後,畫了張草圖。

從草圖看,爆破,基本上把橋體給炸斷了,只是拱橋內芯的一些鋼筋還沒完全斷開,形成了一個新力點。這個新力點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斷橋,給進一步拆除施工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危險。若再爆破,有點兒似殺雞用牛刀。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人上去在力點上拴根鋼索,然後用打撈船牽拉。

然而潛水員阿林下水後,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還是無功而返。只因炸裂的鋼筋混凝土如交錯的犬牙一樣,讓身穿笨重潛水服、連著氧氣管的阿林,根本無從靠近、下手。看著筋疲力盡的阿林,阿耿說:「我來試試。」

總指揮同意後,讓我去買酒。阿耿說「不用」,從打撈船船舷上掛的防撞舊輪胎里取出一瓶燒酒,咕嘟咕嘟喝了半瓶。脫了棉大衣、外衣、外褲、內衣,只剩下內褲的阿耿在刺骨的西北風中挺立著。牽著鋼索,阿耿游到斷橋處,麻利地把鋼索固定在斷橋的力點上,再游離了危橋。

一切準備就緒,打撈船起錨,使勁兒一拉,危橋嘩啦一下塌在水裡,殘橋面入水形成的巨浪如海嘯一般。

兩岸一片掌聲。阿耿成了英雄。

事後,處里給阿耿發了三千元嘉獎,但同時扣了他二百。

頭頭說:「橋歸橋,路歸路。獎罰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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