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辦假期刊斂財1800萬:更深層次問題是「學術生產過剩」丨快評

南方週末 發佈 2023-02-18T00:57:02.313100+00:00

日前,北京順義法院審理的一起非法經營案引發關注:一對姐弟召集代理人員仿效正規期刊進行徵稿,並私自印刷「假期刊」,僅用四年時間便代發論文十餘萬篇,牟利1800萬餘元。

象牙塔中人為了拿學位、評職稱、報課題,催動「論文市場」竟「需求旺盛」到何種地步。 (人民視覺/圖)

日前,北京順義法院審理的一起非法經營案引發關注:一對姐弟召集代理人員仿效正規期刊進行徵稿,並私自印刷「假期刊」,僅用四年時間便代發論文十餘萬篇,牟利1800萬餘元。數額之巨大,套路之簡單,「標的物」之特殊,都讓公眾為之矚目。

這對姐弟在短短四年間便釣得十餘萬篇論文「上鉤」,可見象牙塔中人為了拿學位、評職稱、報課題,催動「論文市場」竟「需求旺盛」到何種地步,也堪稱一出當代版的「儒林外史」。而姐弟二人之所以招搖過市,恐怕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理由:他們的行為除了「無證經營」外,恐怕不少「經營方式」還與時下的正規學術期刊頗多相似之處(如「版面費」)。

在事件曝光後,「學術圈」對此並無大驚小怪。大家「淡定」的原因也頗為簡單:假論文並不比假期刊少,不少「客戶」甚至是「知假買假」,只求湊夠發表指標;真論文難覓發表渠道,水論文甚至假論文往往照樣過關,從而降低了正規學術期刊的含金量。姐弟二人固然欺世盜名,但其背後折射出的問題可遠遠沒有「假期刊」這麼簡單。

無論是假期刊、假論文抑或水論文、水期刊,「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情況都已積之有年,誰都能看到隱藏其中的那根無形巨大的「學術KPI」指揮棒。

中國的論文發表數量已經超越美國,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論文生產國」,無疑得力於這一學術評價體系的「威逼利誘」。事實上無分文科理科,「炮製論文」「刷論文」「刷引用」「灌水SCI」,乃至「送論文」「學術妲己」「霸占科研成果」等嚴重程度不亞於此次詐欺事件的學界醜聞,也都早已屢屢發生了。

假期刊固然騙人取利,真期刊(以及收錄平台)也未嘗不是「爭利於市」:無論是中國知網還是國外的愛思唯爾,它們巧借知識資源的牟利行為也不遑多讓,也引發了不少智慧財產權訴訟案件;不少學術期刊從業者藉助本身資源搞起了權力尋租,博得最大的套利空間;學者教授扎堆的地方也並非公眾想像的那樣「一團和氣」,往往更可能是「問題成堆」。「自利屬性」「自我繁殖」乃至「近親繁殖」(imbreeding)的弊病是一切組織的內在缺陷,學術界自然也無法自外於這些弊病。

不過,是否應該就此取消目前的學術評價體系呢?對這一評價體系雖有種種詬病,但真要取消發論文、影響因子等客觀指標,引發的問題恐怕會更大。那該怎麼辦才好?恐怕得進一步反思一下這背後的學術生產過剩問題。

大批年輕人湧入學界以求發展,自然也不可能都是為了科學真理而來,恐怕相當一部分人是看中了象牙塔里的種種「便利」。但臨到頭來不少人驚呼自己跌進了「天坑」:不但知識無法轉化為生產力,甚至連知識本身都無處容身(發表難)。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結局?關鍵在於社會是否真的需要這麼多人來吃學術這碗飯,納稅人是否真的需要這麼多論文與期刊。其實答案早就不言自明了:這是學術生產過剩(overproduction)。

正是粗製濫造的大量注水論文,反過來「哺育」對假期刊的「市場需求」。學術評價體系問題只是表面問題,背後則是更大且更棘手的深層原因:學術界的「知識供給」乃至「人才供給」,是否真的反映了社會大眾的需求?又是否可以調整自身的供給以適應公眾的需求?如果高校、院所、期刊都是公立性質,公眾又如何監督其支出用度?

科研機構/高等教育的「體制化」與近代以來的科學革命互為表里,但也造就了許許多多的濫竽充數之徒,水論文與假期刊不過是其表徵。早在19世紀中葉,愛默生就痛感「學院憎恨天才,正如修道院憎恨聖徒」。如何有效改進「學術生產過剩」的問題,不僅需要學術評價體系的有效反饋閉環,更亟需社會大眾與學術界之間建立有效的「供需互動」。

王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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