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頌:《父親最早唱〈國際歌〉的時間地點》

李蘭頌 發佈 2023-05-01T05:11:40.534992+00:00

我小的時候‬,在‬北京‬生活,至少期盼的兩個足以觀看焰火的節日,即,過節的前一天晚上,人們儘量往高處站,那時在城裡,很少有樓房,就都有辦法爬到四合院的屋頂;

【傳媒故事類話題】

我小的時候‬,在‬北京‬生活,至少期盼的兩個足以觀看焰火的節日,即,過節的前一天晚上,人們儘量往高處站,那時在城裡,很少有樓房,就都有辦法爬到四合院的屋頂;這兩個日子,一個是五一國際勞動節,一個是十一國慶節。後來到哈爾濱,開始不習慣,不僅過五一和十一沒有北京過得隆重,更沒有焰火晚會,交叉著賊亮的探照燈不時地打在夜空中。在哈爾濱呢,更重視過春節和中秋節。

記得某年五一,上海有檔節目,劉歡帶著學生用法語和漢語高唱《國際歌》,這一版本流傳至今,成為人們相互間問候勞動者節日的伴手禮。請讀毛澤東早就有詞曰(《蝶戀花·從汀洲向長沙》):「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於是,我從上海的老舊報刊找到父親最早唱《國際歌》的時間地點——《「打倒巴比塞」》散文,署名:李又燃,《出版消息》半月刊1933年6月16日第14期。

李又然年譜

【長編·節選】

李蘭頌


1931年·辛未(25歲)

與艾青相識具體日期待考,對此李又然和艾青各自都有回憶,楊匡漢、楊匡滿所著的《艾青傳論》(《當代》1982年第一期),兄弟倆採訪過李又然,也曾記下大致情形:

有一次,艾青剛接到家裡寄來的一筆叫他回國的費用,去到一家位於蒙日大街的蒙日飯館吃飯。這家飯館是一個天津人的法國老婆開的。飯桌對面正好坐著一個留長髮的中國青年。艾青想起在一次巴比塞的《世界》周刊主辦的左傾集會上見過他。此人名叫李又然,吃完了飯,老看表,好像還在等什麼人。有約會,還是沒有飯票了?艾青通過察言觀色,斷定他付不起飯票,馬上走過去,代他付了一張飯票:「我請客。」

兩人一起走出飯館後,艾青又資助他五十法郎(合當時國幣十元),並且帶他到位於伏西拉爾街的自己那個斗室去。

從此,他倆天天在一起,滔滔不絕地談列寧、托爾斯泰、羅曼·羅蘭、甘地⋯⋯艾青引導學哲學的李又然接近藝術,李又然帶艾青到大學聽哲學課。

年內,艾青在李又然那兒借到一些漢譯的俄羅斯文學作品,如果戈里的《外套》,屠格涅夫的《煙》,陀思妥也夫斯基的《窮人》,安特列夫的《假面跳舞會》。後來艾青自己買了一些法譯詩集,如布洛克的《十二個》、馬雅可夫斯基的《穿褲子的雲》、葉賽寧的《一個流浪漢的懺悔》以及《普希金詩選》等。同時也讀了一些其他法文詩,如《法國現代詩選》、阿波里內爾的《酒精》等。

「打倒巴比塞」

李又然

本篇作者李又燃君,系留法文學作家,在法時與羅曼·羅蘭、巴比塞時相過從。最近中國大眾極盼巴等膺「世界反帝大同盟」使命來華。故特請李君撰此文以先饗讀者。

——編者

前年《世界》周刊在巴黎召集一個普羅作家聯合會。

不大到大學和法蘭西學院去聽課,但不論什麼黨、什麼派或自稱「無黨無派」的黨派(無黨無派也就是一種的黨,一種的派)的集會一定到的我,自然,也參加了你們的聯合會。

你是主席。

還不到開會時間,工人聽眾就叫鬧著催會快開。會開了,還是叫鬧著:動不動就轟走演講者。

我忍不住,討厭起來了,心中不停地嘆,「咳!⋯⋯工人們到底是工人們——太粗暴了!讓他們管政治,定法律?⋯⋯」好幾次,我撿幾個「文氣」些的開導地說:「咳同志(會場中大家這樣稱呼的)!等他(演講者)講完了,等他講完了,他沒有完,我們怎能就反對?」

他們總叫鬧著,除了當一個德國「同志」講完時。(在法國,凡是不再被自私自利的愛國主義所蒙蔽的,對於德國人總特別表示信任和親熱。)

其中有甚至無緣無故地喊起「打倒巴比塞!」來的。

我是多麼要安靜地聽。但你總毫無動靜,只偶然搖幾聲鈴。我開始看輕你了,那時:「啊!⋯⋯只有虛名!一點也不能鎮壓擾亂秩序的粗暴的工人聽眾變安靜!毫無力量!主席?虛名抬舉你做主席的!⋯⋯」雖然對你的斜分得這樣飄灑,這樣美的,總之這樣藝術家的長髮依然愛著。

終於,你站起來作收束的演說了。

群眾竟突然變安靜。有很多還將椅子用腳鉤向前些,伸長頭頸——(啊!多有力的頭頸!)——要將你看得更仔細些。這,出我意外,我就疑惑地,好奇地對你回復了尊敬了。

啊!⋯⋯你的懇切的,滿含著憂鬱和憐惜的目光;你的拖長的,顫抖的,寬闊的,留餘音在人的心上的音調;你的出於真情的謙虛,⋯⋯這些,使我忘了對你的理論加以檢討而將對你的尊敬更增高了!

散會。

大家又叫鬧起來。

但現在,我也叫鬧起來,跟著唱《國際歌》,因為我明白了!⋯⋯

承政府派來許多警察——排成很長,散得很廣——來「保護」散出來的我們。街角上又停著黑的,很大的汽車,必要時將請我們坐。

本能地將大衣領翻上遮住臉;帽(我平常是不愛戴帽的),帽側向警察的視線的那一面;腳步故意放緩但加大——這樣,我挾著書包(這時,該說是「傳單包」了)走向地道車的出入口攢下。

(抬起頭,對面坐著一個也挾著「傳單包」的朋友,大家會心地相視一笑。我們若留心,我們是到處能遇著這樣的「朋友」的,不要嘆孤獨!)

到了家了。

漸漸地睡去時,回想參加了你的,親愛的巴比塞先生!你召集的這普羅作家聯合會的歸途上,我心中經驗到和參加別的該被政府派警察來保護的集會後一樣的心跳和戒防。但只有你召集的這一個的,啟示了我「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不停地叫鬧,因為他們生活力足!

一開口就不行的演說,為什麼不應該痛痛快快馬上就轟走?「等他講完了」?要是他講三年六個月?

「太粗暴了」?你去捧梅蘭芳!

所謂「粗暴」,正是力,至少是力的一種啦!而這世界,——你等著看吧!——只有這力才能收拾!

被舊的教育,舊的空氣,「大學和法蘭西學院」馴服了的人,才會「我是多麼要安靜地聽」!

「鎮壓擾亂秩序的粗暴的工人聽眾變安靜?」啊!⋯⋯「鎮壓」!「擾亂秩序」!「變安靜」!啊!⋯⋯

喊起「打倒巴比塞」來,是疑心有人將巴比塞當領袖,他自己偏不服啦!或他自己也將巴比塞當領袖,但是,怕巴比塞——被尊為領袖了的巴比塞——會離開群眾,所以喊一聲「打倒」,提醒提醒!為什麼「無緣無故」呢?

而今,我回到「祖國」了,我受著更周到的「保護」了,我就更「明白」了!

趁你負著將給予歷史以重大的一頁的使命來到「我的祖國」的今日,我就站在全世界無數萬被迫害的青年之一的地位上,也天真地——(「無緣無故」地!)——喊一聲:

「打倒巴比塞」,

來「提醒」你,並表示對你的無限的敬意,親愛的巴比塞先生!

註:《「打倒巴比塞」》散文,署名:李又燃,《出版消息》半月刊(上海樂華圖書公司創辦,顧瑞民編輯)1933年6月16日第14期。


「上游各垻衝陷多處」

李又然

瑞士多山。

山與山之間不容人的足跨過。

瑞士人就造吊橋(Pont Suspendu)——在山與山之間凌空吊起橋來。

輕柔的女性的足走過,這橋也會抖動,像要斷;沉重的汽車走過,這橋也只不過抖動,到底不斷。

所以,有這樣的橋,像大「假山」一樣美的瑞士是更美了,而瑞士人又以善造吊橋出名了。

荷蘭多海。

海比陸高,潮來時——人都要被漂去的。

潮是常常來;但荷蘭人⋯⋯個個被漂去了嗎?

不然。

他們卻常常欣賞這海比陸地高的奇景:因為他們築堤最有名。

總之,歐洲人也遇著很多的天災,很多的阻礙,像中國人一樣;但他們將它們克服並且轉變成雄偉的景象了。

中國的黃河的泛濫,是自古有名的天災。

是的,這是自古有名的天災,誰都知道。但至今,每當黃河一泛濫,依然是「上游各垻衝陷多處」——這便是我們的雄偉的景象了!

克魯泡特金說:「如今科學上的發明已很精細,暫時不必再發明。只要將已發明了的全部使大眾去享受就是了。」

所以我說:如今要避免天災,只要先撲滅人禍就是了!

真的,朋友們啊!

我們應當,先撲滅人禍,然後,再撲滅這千古不變的、可厭的——

「上游各垻衝陷多處」的叫聲!

註:《「上游各垻衝陷多處」》散文,署名:李又燃,《申報·自由談》(黎烈文主編)1933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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