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避免淪為棄民的最後防線

貼近地面飛行 發佈 2023-05-26T12:44:46.781059+00:00

我看電影從不分它是哪裡產的,只看它是否有意思,是否會吸引我,是否會讓我輕鬆或者讓我沉重,是否會把我帶出當下的生活,特別是是否會把我帶進「別處的生活或「陌異的可能」。

  人性是可以超人性的。這是人類無論陷於什麼樣的不堪境地也能被拯救的根本所在,也是人類無論墜入什麼樣的黑洞裡都仍能有希望的根本所在。

  這些年的一些電影,都是在網上看的。我看電影從不分它是哪裡產的,只看它是否有意思,是否會吸引我,是否會讓我輕鬆或者讓我沉重,是否會把我帶出當下的生活,特別是是否會把我帶進「別處的生活或「陌異的可能」。電影的意義或價值就在於它是以時間性圖像這種最直觀的形式進行人性的試驗,以肉眼可以觀察的方式展開對人性的探究:既探測惡的深淵,又撞擊人性的光芒。人性是無底洞,你無法看到人性墮落的底線,也無法測度人性超越的高度。電影以立體的、最接近真實生活的方式去觸碰人性的時代底線與時代高度。

  坦率地說,國內電影不是讓我很滿意。這並非因為國內沒有有才華的導演,也不是沒有有堅守、有思考的導演,原因很多。比如,電影藝術與文學或哲學不同,後者可以單幹,可以待後,可以守望,但是電影離不開投資,離不開協作,離不開團隊,也不能等待,因為一個需要等待的導演的電影事業很可能難以為繼。這是電影行業比其他藝術行業殘酷的地方。正因為如此,電影界那些堅守藝術、堅守真誠、堅守思與探索的導演顯得尤其可貴。

  實際上探討的是棄民的問題

  應朋友邀請,不久前約了三位清華男生一起去環宇薈華夏影城觀看由白志強導演的《撥浪鼓咚咚響》。

  這是一個留守兒童的未了故事。三十多年的社會巨變以不同光譜映射到不同家庭中,而映射到陝北一個三代人家庭里的,則是婚變、進城打工、追逐金錢、橫屍暴死、悽然老死,最後只剩下一個留守兒童,一個留守在幾近叢林法則狀態下的鄉村兒童,他心裡所留守的,只剩下對那已永遠不可能出場的父愛的守望。毛豆對父愛的渴望,不只是渴望擺脫貧窮,渴望擺脫因貧窮而被同伴歧視、孤立,更渴望獲得父親的承認與鼓勵,而終歸則是渴望從父親那裡獲得信心與力量。這部電影拍得很真實,但不是質樸意義上的真實,不是現實主義意義上的真實,而是史詩意義上的真實。它以史詩般的鏡頭詮釋了社會巨變在無數可能的家庭與個體身上留下的痕跡。在它的詮釋里,這些痕跡中既隱藏著人性的複雜性,又潛藏著人性的可能希望。它會讓我們帶著濃重的情感記住或想起一個時代的滄桑、悲涼、喧囂,還有希望。

  這部電影探討的並不只是留守兒童的問題,它實際上探討的是棄民的問題。棄民之為棄民就在於,可能連神都棄絕你,你無處獲得承認、尊重、應許與力量。對於兒童來說,父親常常有幾近神般的地位。當周圍所有人都輕視你、蔑視你、離棄你時,父親與父愛是你避免成為棄民的一道防線。這一道防線甚至與財富無關,父親可以是一個窮光蛋,但是,只要有父親的承認、尊重、鼓勵與應許,只要有父親的愛,你就可以安然入夢,可以有溫暖、有信心、有力量、有盼望。看到苟仁把他兒子遺留下來的撥浪鼓交到毛豆手裡時,我的淚水不禁奔涌而出。苟仁對毛豆由怨與恨,到愛與憐,這不是簡單的移情,而是從人性的深淵中升起的溫暖與高貴,是突破了血緣關係、跳出了利害權衡的人性光輝。

  愛是最後的解毒劑

  在這個世界裡,最令人感動的、最值得珍惜的,不是別的,而是從人性中成就的不可能的可能、沒有希望的希望、不純粹的純粹。愛就是這種東西。在這種愛里,所有的貧窮、卑賤、骯髒、失敗甚至齷齪,都被隱去。實際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棄民,都可能面臨著棄民的處境:被排斥、被孤立、被蔑視、被踐踏、被鎖閉,直至所有的尊嚴、所有的自主空間,都被清零,世界趨於冰點。但是,我們不可能,也不應該像毛豆那樣去守望父愛,因為父愛可以拯救兒童於棄民境地之中,卻沒有一種父愛能解救人人於棄民境地之中。為了避免淪為棄民,我們需要配備或準備的是那種過濾掉了一切世俗物的愛:在這種愛中互愛,在這種互愛中成就高貴,在這種互愛中從冰點裡點燃溫暖,從無望中打開希望。(社會科學報社融媒體「思想工坊」出品 全文見社會科學報及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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