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仁書法訪談

中國書畫報 發佈 2023-06-06T14:58:41.380137+00:00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原理事,河南省書法家協會原理事,河南省文聯委員,河南省散文詩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周口市書法家協會終身名譽主席,周口師範學院兼職教授,希臘文學藝術與科學學院外籍院士。


王猛仁,1959年6月生於河南扶溝。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原理事,河南省書法家協會原理事,河南省文聯委員,河南省散文詩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周口市書法家協會終身名譽主席,周口師範學院兼職教授,希臘文學藝術與科學學院外籍院士。書法藝術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書法》「書苑擷英」、《中國書法》「書壇中青年」專題介紹。先後隨中國文聯書畫家代表團、河南省書法家協會代表團在法國巴黎、加拿大蒙特婁舉辦書展。應邀出訪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進行書法藝術交流。作品入選中國書法家協會主辦的中國書協會員優秀作品展、第二十三回中日書法家自作詩書展、中韓書法家作品大展等。2007年獲「中國當代優秀散文詩作家」稱號,曾獲2013、2015年度《莽原》文學獎,2013、2014《詩歌月刊》年度詩歌獎,2017年度(第十一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第十八屆黎巴嫩國際文學獎,第六屆中國當代詩歌獎。有作品發表在《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星星》等專業期刊,有部分作品被譯成英語、義大利語、德語、法語、西班牙語、泰米爾語、日語、韓語、希臘語、俄語、荷蘭語等。著有《養拙堂文存》(九卷)、《平原書》、《平原歌者》、《平原善辭》等。


採訪者:李俊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開封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受訪者:王猛仁(著名書法家、散文詩作家)


李俊功:王先生,您是何時走上書法創作道路的?

王猛仁:確切地說,始於上世紀80年代初。認識「書法」二字,得益於在連隊辦板報、辦牆報時的那一段經歷。同時,得益於無錫解放軍301醫院一離休老幹部的現場示範,我的第一位啟蒙老師應該是冷紹志先生。當時,看到他眉宇之間和氣藹然,書寫安穩自如,筆端生輝,很是享受。在醫院「靜養」的兩個月里,雖然非得拊循,冷老未給我親授用筆、用墨和間架結構的「秘笈」,卻以茂異天姿培養了我的學書興趣,現在想來,印象十分深刻。也正是這個階段,日益月滋,堅定了我學習書法的信念。1982年退伍回鄉後,在鄉文化站工作的三年有限時光里,心會神凝,沉浸書海,如魚得水。之後,我的寫字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書法求索之道。


李俊功:您的書法起步於何帖何碑?習學書法、秉承書道有何訣竅?

王猛仁:我是從隸書起步的。隸書啟蒙於《曹全碑》《乙瑛碑》等。剛開始認知譾陋,只是喜歡它的工整秀麗,習練一段後,進而臨習《石門頌》。《石門頌》是東漢隸書摩崖石刻的典型代表,它的藝術特點,渾厚、蒼潤、勁挺、古拙,有姿有色,有密有疏,揮灑自如,奇趣跌宕,這是《石門頌》留給我的最初印象。不久便開始學習秦漢簡和《武威漢簡》。這時,我已在河南美術出版社《青少年書法》編輯部幫助工作,字外汲取營養,字內裒撮精華,隨著視野的擴大,知識的吸納與提高,我對二王法帖漸漸喜歡,並反覆揣摩。加之特殊的工作環境,我的書法學習循規入矩,筆墨舒張,也正是這樣的機會,刻苦痴求,胸納萬壑,化古為我,漸登丘峰,讓我有了登堂入室的書法鍛鍊。


李俊功:哪些古今大家對您的書法創作印象深影響大?

王猛仁:汲古鑒今,推陳出新,我始終奉為圭臬,古之大家繁夥,皆我所師法之聖手,現代書壇諸前輩,吾平生厚交,亦友亦師,讓我見識了他們卓爾不群、我行我素的藝術風采,如沈鵬、歐陽中石、王學仲、李鐸等,都是當代有著很高的文化修養和深厚的傳統藝術功底,「集古終能自立家」的大成者,他們詩詞書畫無一不精,都是在傳統書法上下過真功夫,下過苦功夫的書壇翹楚,一代大師。一個人,如果沒有所謂的異稟天賦和真金熔煉,怕是很難在一個專業領域真正有所收穫和建樹。應該說,這些耆老碩儒的人品道德文章和書風書貌及書學精神,對於出生於五十年代末的我來說,影響很大。我目前的書法面貌,有時枯筆略多,有時離時風較近,有時起筆與收筆方圓兼用,即橫則正,豎則直,收放自如,骨力內存,偶爾亦見二王、覺斯筆意,意趣兼顧,形態各異,依稀可見北碑及崖刻的痕跡。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在深研名帖名碑及名賢的時候,也在諳究他們身上「筆力可扛鼎」的文人風骨和藝術雅韻,總能感覺他們一直在左右著我,濡染著我,融煉著我。


李俊功:學習書法必須四體皆能嗎?

王猛仁:一個人一生的精力是有限的,讓一位習書者以超然的心態對待書法,甚至完全脫離了生活中的功利觀念,是難以做到的。唯能做到,方顯可貴。一個人堅持臨池,專注於碑帖的學習與研究,不涉其他,忘我而侃爾,均能達到背臨意臨之爛熟,這個是必須做到的。以楷入行,以隸入草,以行入隸、入篆,融會貫通,植根博厚,旁及諸體,無一不可與書法融通,最後均能達到事半功倍之效。如果一生只認準一種字體,不離左右,這不是寬博的成功型書法家,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碩謀具備的藝術大家。尚韻尚靜尚雅,是當今書家的崇高境界,如果一個人選准兩三種書體,當能精修,倍以窮究,並將自己的思想觀念、審美判斷融入到創作的探索中,明經博覽,才能創作出沉穩雅致、靈巧飛動、藏秀於內的不朽之作。我依循三種以上的藝術風格作為參照,並付之於文德的修為,付之於積極的書道實踐。追求書外之功,追求詩書雙佳,品藝並茂,做到黼黻文章,悅人耳目,相信這是書法雅俗之關鍵所在,相信這是書藝高下之分野所在。

李俊功:請問王先生,您退休之後詩書兩翼,心手雙暢,其動力來自何處?

王猛仁:「志潔行芳者,人皆慕之。」六十歲後,人應該回歸自然,心地應如田園情致,怡然自樂,對人對事,不急不躁,如小橋細水般汩汩流淌。晨入煙嵐,晚觀夕陽,涼風吹來,白髮舞動,笑聲如歌,人生如此美好,心中頓生快慰。親近自然,關愛人生,這就是我的退休生活,這就是我未來依然享受的生活。退休近五年來,以此自娛,生活賴以充實、自由,這大概比博弈還技高一籌吧!我平日有兩大愛好,書法與詩歌。一半室內,一半室外,樂此不疲,老而彌篤。曾撰一聯:「晨起品茶起詩意,午後酌酒醉墨香。」有詩有書,有酒有茶,自得之樂,躍然紙上。在藝術的跋涉與求索中,我的確嘗到了詩書相伴、茶酒並行、神侶仙遊的樂趣。比之單純的功利性社會應酬,多了文化內蘊,多了清奇雅致。這其間有不虞之譽,也有求全之失,有心緣之怡悅,有安謐之甘醴,也有片刻的空寂和踏道崚嶒的苦辛,敷呈於此,雖辭冗而因時播芳猷,乃心靜定矣。


李俊功:您的似隸似篆的書體為何獨占一格,源流何在?

王猛仁:如果著眼於文字的發展源流,從篆書啟蒙,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篆書的文字結構複雜,識別不易,故從篆起步者寥寥無幾。近人習篆者,多從石鼓文入手,其結體接近秦篆,而且保留金文的意態較多,古樸渾成,而沒有小篆的框架束縛。鄧石如、吳昌碩的篆書對後人影響較大,開宗立派,成就顯赫,實可謂集秦漢篆之大成。學篆絕不能止步於鄧、吳,而應放寬視野,向漢隸、簡帛、先秦書、金、甲拓展,提倡各種書體之滲透,則遠路寬坦,富有春秋。我的篆隸作品就借鑑了古人的長處,即借鑑了秦詔版、漢篆、漢碑額、秦瓦當等優點,涵泳貫通,讓平淡無奇的書寫和書法的視覺美感,有了新的突破。白賁無咎,書風成否,自待後人定論。


李俊功:請問王先生,您諸體多能,行草見佳,您的行草是如何形成自己的獨立個性的?

王猛仁:在書法源遠流長的發展史上,各種書體的產生、發展,總是與其賴以生存的土地和賴以滋生的母體犬牙交錯,很難界定其產生的確切年代。眾所周知,今草起源於章草,而章草又是由隸書發展而來。漢末的蔡邕說:「昔秦之時,諸侯爭長,簡檄相傳,望烽走驛,以篆隸之難,不能救速,遂作赴急之書蓋今草書是也。」如今,一大批秦漢時代的簡牘帛書出土,筆跡清晰,年代明確,為我們研究草書提供了有利依據。我認為草書是書法諸體中最為精微的一種書體,所以古人有「匆匆不暇草書」的命題。通曉草書,不寫錯字,是學習書法的先決條件,也是習草的重要階段。在此期間,我學習過章草,臨寫過《千字文》,學過《懷素自敘帖》,這些草書法帖,結體平正,妙趣天成,容易入手,收穫甚多。回頭再臨其他,標尺古人,不薄今人,比如于右任、王鐸的行書,便感同身受,有滋有味,不可自拔也。其實,在學習中,任何碑帖都有其藝術法則,點畫皆有旨歸,如果認識於斯,就會不再認為風格獨立,野性難馴了,只覺得十分親切,十分可愛。一旦思想觀念有了更新,得心便易措置。這就是我寫行草的感悟,也是藉此步入草書殿堂的唯一路徑。


李俊功:藝術林林總總,王先生如何在未來的詩書道路上走向宏闊?

王猛仁:一個人的晚年,能細緻地精緻地毫無做作毫不張揚地挖掘著藝術的美,享受著美的欣喜與歡悅,將一份潤物無聲的美傳達給讀者,讓人為之感動,為之潤化,這才是最有意義的。有詩有書的生活固然重要,有情有義的生活更加盛美。我的書法是手慕心追隨心造境而成,我的詩歌是營造意境詩性厚集方得。藝術的殿堂要靠一代一代人去營造,藝術的光輝要靠一代一代人去燁耀。現在聊以自慰的是,在對我晚年生活的狀況省察後,自認為在書法與詩歌學習上活力足夠,思維省察,自我肯定。曾有他人與我調侃,謂我愈老名氣愈大,我不以為忤,反而為之高情滿懷,躊躇滿志。名氣大不該是貶義,而應是老年人勁拔向上的動力。我可以這樣說,我溫暖地愛著這個世界,真切樸實,朝氣勃勃,絢麗浪漫。而這一切,又和我的心性十分契合,我會向著這個美好的前景,悠然朝前,不懈不怠。

李俊功:面對如今的書壇現狀,王先生有自己的訴求嗎?

王猛仁:事實證明,凡是建立在思想與藝術之上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藝術作品。無論書法、繪畫、雕塑、戲曲等等,沒有一樣偉大的作品,不是閃耀著思想光芒、充滿哲理的作品,它會穿越時空,並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獨特的學術性,使其站在了歷史之「經」和當代之「緯」的時代高度,成為有眼光的藝術欣賞者競相開採的豐富礦藏。時下,塵世紛擾,世事搖曳,一些人為了撈取官名,攫取財富,以書法為幌子,沽名釣譽,人格低下。他們不臨帖,不讀書,下筆無由,任筆塗抹,低俗至極,讓神聖而又潔淨的藝術界,成了藏污納垢之地。以書入畫,墨色生動;以詩入書,筆致不俗且清氣盎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脫卻塵俗之濁,丘壑內營。」此乃真君子大藝術家是也。


李俊功:作為一名書法家,胸襟、視野、境界,包括文化儲備、內心醇化、高邁認知,決定著一個人的審美價值和藝術格調,您認為呢?

王猛仁:如今的藝術院校、專業團體和不少藝術研究機構,多開設了專業課程培訓,從書法碩士到書法博士,一應俱有。這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不少對書法專業系統的研究和豐富的實踐,以及有了對書法獨到的見解、感悟和深層研究,可謂人才濟濟,春天向好。但書法貴在堅守,貴在天真流蕩。精到的書法應該是字字珠璣,比如精到豐富的筆法,奇正相間的字法,多變的墨法,自然天成的章法以及傳遞真善美之正能量的審美追求。欣賞一幅好的書法作品,那樸拙中蘊含的線條,還有那任性的、韌勁的張力感和靈動感,讓人頓覺神清氣爽,奇趣無窮。筆墨當隨時代,也就是說,要把我們時代的生活氣息跟個人的藝術成就、美學追求融合在一起。很多人寫了一輩子字,泥古不化,一種字體一成不變,卻躲於圉圉自我,咄咄逼人,自命不凡。其根本原因,就是作者缺少學養,缺少對藝術的精妙感悟。傳世的書法藝術家,天分、本分、福分、勤奮缺一不可。在我看來,書寫技巧,只是皮相之美,情感表達、思想境界、文化修養注之筆端,才是書法的內涵之美、精神之美、哲理之美。


李俊功:最近,聽不少朋友說您是最幸福最快樂的書法家,是嗎?

王猛仁:俗語說得好,幸福不幸福,自個最知曉。人的一生,有許多是值得回憶與嚮往的。譬如讀書、寫字、寫詩,譬如小酌、瀹茶、弈棋。而且能把書法和寫詩有機融合,相得益彰,豈不快哉。藝術達臨自然的技巧和藝術境界的提升問題不是很容易突破的,但需要寫好一點一畫,一字一句,一章一節,需要重複千萬遍,還要花費一輩子的功夫,才能日臻綺美。我習書四十餘載,筆耕不輟,行、草、隸、篆皆有涉獵,以行草和篆隸最得會心處。我喜歡那種妍美而不失端莊、法度謹嚴,而又古趣盎然的感覺,有了這樣的書寫狀態,不知不覺就與嫿禕時光一起醉美,與藝術的止境一起匯合。步入老年生活後,我的快樂多半是藝術帶給我的,率性、雅致、敦厚、質樸、宏暢和簡約,是我伻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我的快樂源泉。能不能成為名家名作不重要,時代賦予的一切榮譽和財富,都是表象,都是虛飾,只有歷史的惠賜、評判與認定,才是藝術世界不渝的真理。


李俊功:您一貫對年輕人大力培養且不遺餘力,請問您對現在從事書法創作的年輕人有什麼期望?

王猛仁:藝術之域本無常主,唯有賢者便是主人。燈火青熒照書卷,靜心透澈造光明。對藝術追求的奮黽,對凝定內心的覺悟,對時日不待的奮鬥,才是未來可期的根本。願和所有的年輕書法家共勉之。


李俊功:我的提問就此結束,感謝王先生抽出珍貴的時間回答我的問題,受益匪淺啊!

王猛仁:謝謝作家李俊功先生,也謝謝關注我的全國各地文藝界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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