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 | 黃永玉先生逝世:對人生從容一點

原鄉書院 發佈 2023-06-14T14:29:16.789913+00:00

1924年7月9日出生在湖南省常德縣,祖籍為湖南省鳳凰縣城,土家族人。中國國家畫院院士,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曾任中央美院版畫系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是現當代中國文化界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藝術家。

中國著名畫家黃永玉於2023年6月13日逝世,享年99歲。

黃永玉,筆名黃杏檳、黃牛、牛夫子。1924年7月9日(農曆)出生在湖南省常德縣(今常德市鼎城區),祖籍為湖南省鳳凰縣城,土家族人。中國國家畫院院士,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曾任中央美院版畫系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是現當代中國文化界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藝術家。

6月14日,黃永玉先生子女黃黑蠻、黃黑妮、李潔琴等發布消息稱:

我們的父親黃永玉因病於二O二三年六月十三日三時四十三分離去。我們尊重他的意願:不舉行任何告別、追悼儀式。

黃永玉在其生前遺囑中說到:

「待我離去之後,請將我的遺體進行火化。火化之後,不取回骨灰。任何人和機構,包括我的子女、孫子女及親朋友好,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取回我的骨灰。我希望我的骨灰作為肥料,回到大自然去。請所有人尊重我的這個願望。

我離去之後,任何人不得辦理各種類型的紀念活動,我的家人不得去支持或參加其他人組織的紀念活動。」

黃永玉是木刻、繪畫、文學皆精通的全能藝術家。曾創作中國版畫經典之作《阿詩瑪》、中國生肖郵票開山之作——庚申年猴。

黃永玉與表叔沈從文

黃永玉邏輯病者的春天 26cm×18.7cm 1947黑白木刻

黃永玉兒時家貧,12歲便出門討生活,這一生做過小學教員、中學教員、家眾教育館員、劇團見習美術隊員、報社編輯,電影編劇等。

1936年黃永玉13歲

但是,命運沒有擊垮這個「苦孩子」。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由魯迅倡導的中國新興版畫運動盛起,少年黃永玉受到木刻藝術家野夫的啟發,自學美術,並開始從事木刻創作,創作出《狗爬徑山歌》等知名作品。

1953年黃永玉任教於中央美術學院,在此期間,他不僅為妻子張梅溪所著兒童文學《在森林中》創作木刻插畫,也為好友汪曾祺、葉聖陶等所著的兒童小說集製作系列木刻插畫,還創作了大量的書畫、詩歌、小說、散文等作品,對中國文藝界影響很大,堪稱「藝術全才」。

1957-1958年間,黃永玉在北京大雅寶美院宿舍

木刻版畫,是黃永玉從藝的核心與主攻方向。特殊的人生經歷、敏銳的生活認知與浪漫詩意的表達讓黃永玉的版畫畫作超然不群。他對於浮世的種種特於常人的洞察力,成為他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

例如成名作之一《阿詩瑪》,就是他在赴雲南路南縣額勺依村後,在那裡與當地居民同住兩個月後創作的作品。

黃永玉創作的《阿詩瑪》插畫系列(1955年)

該系列作為撒尼人長篇敘事史詩《阿詩瑪》的插畫,在當時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畫中的阿詩瑪造型生動、神形兼備、健康質樸,帶來了很大的藝術衝擊力,令人見之忘俗。

《阿詩瑪》插畫系列之射箭

《阿詩瑪》插畫系列之《在牢中》《織布》

有人用「清丑頑拙」高度概括黃永玉的畫作,他的藝術作品不是花哨繁複的,而是帶有一份樸拙天真。正如我們在展廳中能看到的《鵝城》《翠翠和爺爺》等眾多木刻版畫一樣,黃永玉將自己對生活、對時代的真情實感刻進木板中,因為他深信,真摯比技巧更加重要。

回望黃永玉跨越大半個世紀的藝術歷程,他早已將刻版畫當做生活的一部分、表達記憶與情感的一種方式。黃老刀下的那個黑白世界,既描摹了其人、其家的鮮活,也勾勒了近現代中國社會發展的輪廓,表現了濃厚的家國情懷。

如其木刻版畫《自畫像》《黑妮》等,展現了他對自身及家人細緻入微的觀察,在一刀一刻、一筆一畫中,風趣幽默的「老頑童」形象躍然紙上。

《自畫像》2021年

《黑妮》1960年

又如他根據在台灣的生活,創作出的《台灣食攤》這類反映台灣同胞生活氣息的作品,幫助我們了解當地人民的市井百態。

《台灣食攤》1948年

再如他赴各地採風,通過版畫記錄下的各式人物生產生活場景、自然景觀等,用刻刀為我們立體呈現了一幅生動秀美的自然人文畫卷。

黃永玉《水論高興》180×97cm

黃永玉:對人生從容一點,別囂張

人活著總要對得起這一天三頓飯,而我只會畫畫和寫點東西。

對我來說,寫東西是比較快活的,快活的基礎是好多朋友喜歡看我寫的東西。至於畫畫,我的朋友也喜歡,但畫畫更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賣錢,賣了錢可以請朋友吃飯,可以玩,但畫畫沒有寫文章這麼讓我開心。

我的每一張畫都是帶著遺憾完成的。畫完一張畫,發現問題了,告訴自己下張要注意,但到了下張畫,又有其他遺憾,所以畫畫是一輩子在遺憾的過程。

常有人說我畫風多變,因為我沒有受過任何專業訓練,畫風自然不會有太多約束。就如我常講的,我沒有吃過正餐,都是地上撿一點吃一點,東南西北到處跑,到處撿,就形成了自己這麼一個形式,也可以叫作風格。

但我對文學是比較認真的。我寫文章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檢查,有時一小段話要改好幾遍。我膽子小,因為這裡的前輩很多,不能不小心。過去,我很害怕表叔沈從文先生,他看我的文章一定要改很多,改的甚至比我寫的還多。「文革」的時候我幫他燒書、燒稿子,裡面有很多丁玲的文字,我發現他改的比丁玲寫的還多。

沈從文是個很規矩的老實人,一輩子樸素地生活和工作。他不像我,我是鹽,他是棉花,如果歷史是雨的話,他將越來越重,而我將越來越輕。我是經不起歷史淋浴的,因為我太貪玩而又不太用功。

我的創作源於複雜的生活,這裡頭有痛苦,有淒涼。快樂不是我的追求,複雜的生活經歷才是。快樂是為人生找一條出路,一種觀點,一個看法。人生應該諒解,應該快樂。

對人生從容一點,別囂張。苦的時候別囂張,得意的時候更不要,這需要修養,有知識的修養,也有人生的修養。我對一個年輕的朋友說,不要光研究勝利者的傳記,也要研究一下失敗者的傳記。勝利者的傳記里有很多誇張的東西,而失敗者的傳記里有很多東西都是真實的。

我也寫傳記,《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已經完成了第一卷,正在寫第二卷。我希望我能自己寫完。這可能是悲劇,也可能是喜劇。一個人到90歲了還在寫12歲的故事,而且還有這麼漫長的歲月要寫,恐怕是個悲劇,恐怕寫不完。不過,我會堅持寫到最後一口氣。

有時候,真希望可以放一天假,安心地出去玩一玩。我玩的時間真的很少,因為每到一定的時候,就會有人來催稿。看來100歲之前是沒機會了。

每天上午,趁著腦子還清楚,我就寫寫東西;下午,就畫畫;三四點鐘,好朋友就來了,大家一起聊聊天,看看電視。我只和聊得來的人玩,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和他說話。

周末,會有固定的朋友來家裡和我一起看《非誠勿擾》,看完了聽聽音樂,逗逗狗。我養了很多狗,其中一隻叫民主,一隻叫科學。名字並不重要,但是對於民主和科學的態度,我是有看法的。民主和科學是五四運動時期提出來的口號,今天來看,所有進程中發生的問題,就是個科學問題,民主只是某一個階段一種政策的表現形式而已。

我的生活很簡單,我的手指頭從來沒有碰過電腦。有人問我電器方面懂得什麼,我說手電筒——除了手電筒,別的我都是外行。

唉,世界長大了,我也老了。

我們為什麼需要黃永玉

——黃永玉詩集《見笑集》讀札

文 / 王迪

網上關於黃永玉的評論多矣,什麼「老頑童」「赤子」「最好玩兒的人」、率真、暢快、恣肆……人們毫不吝嗇地把世間的好詞都堆在老人家面前,卻總不及他自己說得好——還是去讀他的詩集吧!

黃老在《如何培養一個壞人》中故弄玄虛地聲張,培養一個壞人和培養一個好人完全一樣!真可怕!但是,培養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卻難了:需得在屈原的故鄉被彪悍又柔情的民風浸染過;再經歷戰亂,在大半個中國輾轉,嘗過人世的艱辛和暖意;最重要的是愛上木刻,夜以繼日地發瘋畫、發瘋刻,遍訪師友,釀成《天陽下的風景》,向那些「比我老的老頭」學著從藝和做人的道理;還得在下放勞動時,畫荷花速寫8000張;在七十歲時遠赴言語不通的義大利,《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不眠不休地畫畫、雕塑、寫作;到了九十鮐背之年也不能休息,要開筆寫自傳體小說《無愁河的浪蕩漢子》,一天不休,寫上262萬字……這本編年體的詩歌集,凝聚了黃老大半生光陰。

有時在紛攘中,我不禁想:為什麼我們需要一個黃永玉?

黃老的一生,似乎從來沒有遇到中國文人那種出世入世的煩惱。對待每一個時代,他都熱烈地投入,全情地交付。

他一直是入世的。40年代,以木刻為武器進行抗日宣傳;50年代,在香港時為電車工人大罷工寫詩:「大動脈繁榮都市,繁榮了/吸血者的肚皮,另一面,繁榮了/一千幾百個/以及無數一千幾百個的/胃潰瘍和肺結核。」(《無名街報告書》)60年代,祖國大建設時期,他聽說貓頭鷹是捕鼠能手,畫下一張張畫,題名《一噸》《四噸》,卻被批為「黑畫」,就此捲入時代風雨。70年代末期,從舊金山回國途中,他寫下《從遠古到今天——致新澤西的小屋》:「我這麼想,/一定!為了祖國,/像你們那樣生活,/那樣工作,/那樣愛,/以至於/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一切……」。「文革」後的第一次全國文代會,他傾情寫道:「媽媽,死去與活著的兒女們/無論在哪裡都思念你。/餓了把希望當飯,/乾渴把信心當水,/相信終有一天會擁抱你。」(《媽媽,我回來了!》)80年代,《黃土地》上映,勾起黃老半生回憶,他熱烈地稱頌黃土地上八路軍的堅實腳步,寫道:「唉!/我十六歲也曾打算過,/走什麼路能上延安?/如今我/六十歲了,/心靈的腳步/在『黃土地』上蹣跚。」

各種對黃老的記述文章中,少有人寫到他的「與祖國共憂患,與時代同風雨」,因為這本詩集,我們才得窺黃老的這一面。藝術的激情源自於愛,生命的飽滿源自於個體與時代、家國、故園的融合。

「掙夠了錢,早點退休」這一類現代人的目標從未出現在黃老的心裡。黃老畢生的理想現在還留在故鄉老屋的牆上——「我們在一起,大家有事做。」充分享受情義、充實地做事就是畢生理想。假如我輩能如黃老一般,將自己交付給時代、國家、人民,哪怕只如螢火照亮尺寸之地,亦不會覺得人生漫長,只待退休。

無疑,黃老又是出世的,這一點為世人激賞最多,借老人家自己的詩句就是「從沒見過這樣沉重的輕盈」。(語出詩歌《讀劉煥章雕塑》)恰是因為搏擊過生活的浪濤,比平常人嘗過更多苦難,才能釀出慰藉凡人心腸的歡樂。「近的、遠的路,/面前的和遙遠的路,/一輩子走不完的路,/稔熟和陌生的路,/繁花和荊棘編成的路,/寬坦和崎嶇的路……/鳥,在天上,/管什麼人踩出的意義!」(《路》)不管遇到什麼路,只消用「鳥在天上」的心態去面對就好了。藝術家就是教給我們「站在苦難邊邊上」的人。

假如有人正身處生命中色調最黑、最暗、最不知明天的日子,不妨讀讀黃老在「文革」中寫下的詩歌:「如果,/眼瞎了,/手腳斷了,/喉嚨也啞了……/我,就活著,/用心靈狠狠地思想。/如果,/把我切成碎塊,/我就在每一個碎塊里微笑。」然而這首詩的題目叫《啞不了,也瞎不了》。不管怎樣的折磨,只要拿出「在每一個碎塊里微笑」這樣惡狠狠的堅強,還有什麼戰勝不了?要是狠不起來,不妨換個路徑,來首打油詩,把平凡的日常潤色一番,自我博個解頤一笑。「早上一過到中午,/中午一過到晚上」,這種感覺熟不熟?正是黃老下放農村時寫的,打油詩筆法竟將牛棚生活寫得津津有味:照顧小雞飲食起居,「又怕冷了小寶貝,又怕壞了小肚腸」;給公雞母雞分欄,「小子姑娘大起來,起居總得有間房」「屋裡要有腳手架,還要空氣和陽光」 ……(《養雞也是一堂課——三年農村勞動的紀念》)

假如有人覺得自己老了,沒有力氣了,想躺平了,不妨也拿出黃老這本詩集翻一翻。人生壯年,二十五載不許從事文藝創作,夠不夠讓人心灰意冷?黃老偏不信邪,非把每段人生都過得有滋有味。他寫《中年頌》:「一條寬闊河流的中段,/一塊憐憫和容納的草原,/一雙走過遠路沒破的合腳布鞋。」又寫下《老年頌——給友人S》:「老人啊!/你是晚上八九點鐘的月亮」,「他緩慢地在藍色的夜空散步,/為人們揭示一個希望的明天。」許諾明天還不夠,他又硬氣地號召老夥計們像年青人一樣從頭來起:「不要再擺譜啦!/人老了,心是活的。/能呼吸,能愛,/能吸收一切。/那些山和水/空氣、陽光/仍然都是你的。」(《像年青人一樣從頭來起》)

藝術家的使命就是在最黑最黑的夜裡,給你指出一絲光線,「快看,那裡還有光,那裡可以出去!餵——你聽到了嗎?」我聽到了,每當需要時,都拿出來聽聽。

白岩松曾經立願「老了就做黃永玉」。這可不是個容易實現的目標。

至少,你得俏皮,開得起玩笑。看到故鄉南華山,他不客氣地說:「山啦山,/綠得那麼囉嗦,/綠得那麼重複,/綠得喘不過氣,/綠得讓人像喝醉了酒/個個倒在你的懷裡。」(《南華疊翠》)寫笑聲,他給你出主意,「挖個洞,/把笑埋進土裡,/到春天,/種子發芽,/長成一棵大樹,/像座高高的鐘樓,/風來了,/滿樹都響著/哈哈哈哈!」(《笑》)要是你只聽到了樹葉碰撞的聲音,那就完了,太莊重。

開得起玩笑也不夠,你還得那麼、那麼容易心動。看到一隻被遺忘在桌子上兀自枯萎的梨子,你得在心裡嘆一聲「堪嗟的,/希冀被吃去的等待啊!」(《哀悼等待》);看到故鄉的一口井,不只是靜默地站一會兒,而是「摘下井邊的嫩草打一個情結,/投入井內,/默禱自己珍藏的一百個人的名字。」(《感恩井》)邵洵美先生去世30年,還會感到「生命的殘渣緊咬我的心」。看到一位盲人觸摸畢卡索的雕像被制止,便寫詩為他呼籲。95歲了,還會為了一個遠方掉在坑裡的孩子哭濕了枕頭,「孩子別怕!/老爺爺快來陪你了!/另外那個世界,沒有『怕』這個東西!」(《非夢》)

沈從文(左)與黃永玉(右)

誰想像黃老一樣老去,或者像黃永玉一樣年輕,就要讓自己的心靈永遠敞開著,感受每一隻梨子被辜負的等待,就要永遠——哪怕95歲,仍然擁有熱淚盈眶的能力。

光有心也不夠,還得捨得花力氣。世人皆知黃老是初中肄業生,卻忽略了另一回事:在廈門的海風中,在集美的紅磚小樓中,小黃永玉遍讀圖書館中書籍,此後一生好學不輟。這才有了這本詩集豐富的面貌:詞曲體、現代詩,文人詩、打油詩,抒情詩、敘事詩。讀黃老一人的詩集,常能想見古今中外的詩人在文字裡雅集,白居易、辛棄疾、鄭愁予、艾青、洛夫、彭斯……那些在書本中被撥動的心弦,遇到真實世界的「一聲黃鳥」「鄉酒杯寬」,便被老人從記憶的深處打撈起,用藝術家的手,重塑為新的感動。

「遍城郭內外春漸起,/折柳枝卜得甚好天氣?/莫笑我還學少年時,/破船里載著個醉老妻。/管恁的落花風,催花雨,/沒了當打濕件舊蓑衣。/且蛻根桐管吹支柳營曲,/少理會,石上鶺鴒。/遠山子規,/沙洲渡一條牛喝水。/雨過雲霽,/平湖面當得一塊鏡玻璃。/老兩口且俯船照個影,/含著的蠶豆笑進水底去。」(《春景(散曲)》)石上的鶺鴒、遠山的子規、沙洲的渡頭,都是穿越千年的,到了黃老筆下卻沒了一點清淡孤寂,每一個字都傳遞著咯咯咯的笑聲,直笑到老兩口嘴裡的蠶豆都掉水裡了。人只道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是雲泥之別,到了黃老這裡,什麼都可以沒有界限,什麼都渾然一體。

要是我老了,藝術家雖然做不了,但含著蠶豆笑看春水的興致還是可以擁有的。

最後,說說這本書該怎麼讀。其實黃老一開篇就告訴我們了,還嫌不夠,又用一張隨書附贈的木刻卡片做了說明:

啊!我頂中意這全是

太陽的八月天氣了

我頂中意這長滿瓜果的肥田了

我頂中意在舞動著白色的

大小風車的藍天底下睡覺了

我要和毛豆莢、

番茄、

小菜瓜們做伴

我伸個從頭到腳的懶腰

宣布馬上就要在這裡躺下

泥土親切地呼喚我

「餵

睡去

睡去

……」

(《風車和我的瞌睡》)

當日蘇軾在惠州時,信步松風亭下,感到腿酸疲乏,很想找個能躺下的地方休息一下。抬頭望向松風亭,還在高處,心想這麼高,我可如何爬上去休息呢?想了一會兒,突然領悟:「此間有甚麼歇不得處?」由是如掛鈎之魚,忽得解脫。穎悟如蘇軾,依然要一番掙扎,才能領悟;而「野孩子」黃老,似乎天然有這樣一種元氣淋漓的鬆弛。

若讀完這本書,你我都能捨得花時間在太陽底下睡個覺,曉得這世間處處皆是歇息處,便是一得;若能在情感上放下戒備,虛懷若谷,曉得這世間太陽泥土風車豆莢番茄小菜瓜皆可親近可聆聽,身邊人遠方人,「盡情地享受愛」,又是一得;再或者遇到大大小小的煩難事,曉得換個角度,躺下來,從底部從根部去打量,便可道一聲「哦,原來」,便再是一得。

感謝黃老。願黃老長壽,源源不斷帶給我們歡樂和祈望的風標。

(文章來源:《文藝報》2021年12月1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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