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寒夜,乾隆睡意全無,細品茶湯,清峭徹骨。他口中反覆念叨著自己剛寫完的詩,不由得心滿意足。
乾隆愛作詩,筆耕不輟,一生寫詩四萬餘首,數量快頂上一部《全唐詩》了。雖然後世對乾隆作詩的水準褒貶不一,但單論這份執著與熱愛,無人能出其右。
乾隆一生嗜茶。八十五歲退位時,老臣們依禮挽留:國不可一日無君。乾隆機智作答:君不可一日無茶。他曾六下江南,四次駕臨西湖茶區,寫下《觀採茶作歌》,第二次來到茶區,又重寫了一首《觀採茶作歌》,第三次作《坐龍井上烹茶偶成》,第四次又作《再游龍井作》,可見乾隆對茶的鐘愛之情。
乾隆絕對是清代皇帝中最愛茶的那一位。目前從清宮留下來的茶器具來看,很多茶器具帶有乾隆御題茶詩,成為了乾隆愛茶的佐證。
北京的冬天,寒夜顯得格外漫長。乾隆身居紫禁城,白天珠環翠繞,晚上萬籟俱寂,終於可以回歸自我,享受獨處的時間。無心睡眠的乾隆為自己選了一款來自接筍峰的武夷貢茶,烹煮貢茶,閒試雪水,用的是定州的茶器具,細啜慢飲,嘖嘖稱奇。
《冬夜煎茶》
清夜迢迢星耿耿,銀檠明滅蘭膏冷。
更深何物可澆書,不用香醅用苦茗。
建城雜進土貢茶,一一有味須自領。
就中武夷品最佳,氣味清和兼骨鯁。
葵花玉銙舊標名,接筍峰頭髮新穎。
燈前手擘小龍團,磊落更覺光炯炯。
水遞無勞待六一,汲取階前清渫井。
阿童火候不深諳,自焚竹枝烹石鼎。
蟹眼魚眼次第過,松花欲作還有頃。
定州花瓷浸芳綠,細啜慢飲心自省。
清香至味本天然,咀嚼回甘趣逾永。
坡翁品題七字工,汲黯少戇寬饒猛。
飲罷長歌逸興豪,舉首窗前月移影。
這首詩洋洋灑灑,把寒夜獨自飲茶的心境記錄了下來,從字裡行間裡依稀能看到古代先賢的影子。
蘇軾描述:「其間絕品豈不佳,張禹縱賢非骨鯁」,
乾隆形容:「就中武夷品最佳,氣味清和兼骨鯁」。
蘇軾感受的活水初沸:「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
乾隆享受著松風明月:「蟹眼魚眼次第過,松花欲作還有頃」。
蘇軾回味無窮:「雪花雨腳何足道,啜過始知真味永」,
乾隆陶醉其間:「清香至味本天然,咀嚼回甘趣逾永」。
寒夜未免讓人惆悵,但喝茶作詩時的乾隆,心中並無孤寂之感,聽著身旁的蟹眼涌動,騰波鼓浪,似驟雨松聲。
他連忙又飲了幾口熱乎乎的清茶,思緒也伴著回甘去與古人神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