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未來幾年將是改革開放以來就業形勢最嚴峻的時刻。」

清華大學經濟學家王明遠近期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他還說，如果不解決就業問題，到2028年時，社會可能積壓5000萬左右18歲到40歲的失業人員，並指出，這將「進而引發一系列深層危機」。

02

2022年底，我失業了。

這次失業，其實2022年5月就可以預料到。當時所在的公司整體搬遷至外地，原來的大部分員工都已遣散，而我是為數不多的、還在留守的員工之一。本想10、11月份能去找找新工作，但說實在的，去年是波譎雲詭的一年，好多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就比如「想要在職場裡無縫銜接」這件事。

2022年12月，我也不出意外地收到被遣散的通知。緊接著，我就陽了。於是，失業一直延續到2023年。

春節過後，我開始回鄭州找工作。在過去的六個月里，我向幾百家公司投了簡歷，只得到10多次面試機會，但都沒能成功入職。

這其中還遇到一些尷尬事，去一家公司面試，發現面試我的老闆竟然之前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過飯，還相互加的有微信。當時，我確實覺得有點尷尬，心想：「不好意思，我沒混好，讓您見笑了。」

03

已過35歲的我覺得自己仍年輕。但這半年的求職經歷，讓我切身體會了「35歲魔咒」。

「35歲魔咒」很早就是網上的熱門話題。作為個人，我不清楚這現象是如何開始的，也很難知道其真實程度。但毫無疑問的是，在某求職APP上，有不少公司把招聘年齡限制在35歲以下。

而且，公務員考試也將年齡限制在35歲以下。如果說「35歲魔咒」是一個傳說，它也是一個有一些事實支持的說法。換句話說，在中國的勞動力市場上，年齡歧視普遍存在，而年齡歧視在中國並不違法。在中國，人們普遍認為像我這樣的體制外勞動者到35歲後將不可避免地面臨職業不穩定的現實。

有幾次去面試的時候，HR也會問我一個問題：「你的職業規劃是什麼？」說實話，每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我都有些無可奈何。我相信我們雙方都知道實際情況，HR的潛台詞我也明白，但是，假如不是政府機構、事業單位、世界500強，而只是在中小企業工作的話，問這個問題就多少顯得有些虛假和矯情。因為，求職者顯然不能規劃公司幾年內不變動、不優化、不裁員。很多HR自己的職業規劃都不清楚，指不定哪天他們先於你跳槽走了，甚至行業和崗位都換了。

說的再直白一些，都是耗材而已，何必裝的好像真有前途似的。

當然我也不能傻乎乎地直話直說，於是我就說自己有清晰的職業規劃，那就是和公司一同發展，實現自我價值，也能為公司做貢獻。HR聽後十分感動，讓我回去等通知，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04

「35歲辭退嫌老，60歲退休嫌小。」

如今，我也處於這樣一個怪圈之中。

這句話的意思是，處於正需要工作的年齡的人沒有前途，而隨著政府考慮提高退休年齡，上了年紀的人可能需要繼續工作。這對於30多歲、正在對事業、婚姻和生育等大問題做決定的勞動者來說，是一種雙重打擊。

年齡歧視影響所有上了年紀的勞動者，但30多歲的人可能感受最深，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遭受這種歧視。

反正就這樣，我一直拖到6月份也沒能找到工作。在這大部分時間裡，我沒什麼特殊的感受。早上睡到自然醒，下樓吃個早飯，有興致的話，再去附近公園溜兩圈。回來就是玩遊戲、讀書，或是寫點東西，一天很快過去了。

當然，時間長了，也會焦慮。尤其是深夜，會心煩意亂。畢竟一個人生活，幾乎處於與世隔絕的真空狀態中。又沒了收入，只不停消耗為數不多的積蓄，更覺得心裡空虛又煩躁。

慢慢地，越來越恐慌。在家坐著確實自由，想玩到幾點都可以。但是一睜眼，你需要收入，你要還房貸，你要吃飯，你要穿衣。

錢呢？沒有。

6月30號那天，有人在一個群里問，「上半年馬上結束了，你們的計劃完成得怎樣？」我回到，「我上半年的計劃是活下去，目前完成度100%。」

05

由於日漸感受到房貸的壓力，我已在考慮出租或者出售自己的房子，至於接下來要去哪兒，目前還不知道。

其實倒也不是說完完全全找不到任何工作，還是有兩三家公司向我提供了工作機會。但條件都比較苛刻：每月調休3天；或是單休，工資直接降了20%-30%；更有甚者，只是不簽勞動合同的外包，項目結束後就滾蛋。

權衡之後，我沒有接受這些工作。

至於原因，我想是因為厭倦——厭倦了那樣的生活。我知道，自己不會從這些工作當中感受到我有在進步，我有什麼累積。我幾乎沒有創作自由，還要經常加班，這讓我感覺自己的身心健康狀況每況愈下。所以我當時覺得，沒有太大必要了。

當然，我這種行為勢必也會面臨一些批評：有人會說你都這樣了，還挑剔啥；還有人會說，我這樣的人是「脫不下長衫的孔乙己」，暗示我們被寵壞了。

但在我看來，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我認為這些工作不值得自己干，而是因為低工資和持續存在的歧視讓勞動沒有給人提供過上更好生活的真正機會。我做出這樣的選擇，恰恰是出於務實而非挑剔。

06

中國公司喜歡追逐最熱門的趨勢，而不是完善已有的東西。所以，經驗和專業知識並不是他們最看重的特質。

而且，你不是一個多元化社會，但你希望讓勞動者的選擇是多元的，這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經過口罩三年，助長勞動者幻滅感的力量尤為強烈。工作時間長和專橫的上司很常見。經濟正在放緩，讓向上流動的前景變得黯淡，而我們這代人以前只知道爆炸式的經濟增長。

於是，「躺平」的口號在這兩年廣為流傳。在此我也想說一句，「我們讀書，學習知識，不是為了做到什麼了不起的職位，恰恰是有勇氣去面對和創造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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