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這真是奇蹟。
那晚，夜色濃郁。你在那輛藍色車廂的小貨車上，與你眾多的同類擠在一起。一個個鐵絲網做成的箱子把小貨車塞得滿滿的。你似乎不太高興，不停地吐著信子。
的確，車廂里的空氣不太好，換誰都會不高興。 你悶得快要發瘋，小貨車卻突然搖晃起來，一搖三擺地像個醉漢。正當你警覺地豎起身子，擺出一副戰鬥姿態時，小貨車「砰」的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
車廂里有些箱子從上面滾下來了，散落一地。 你也從上面掉了下來。挺疼的吧，但你應該很高興。你一扭一扭地從箱子裡出來，溜進了無邊的夜色里。
為了慶祝這失而復得的新鮮空氣，你像個孩子一樣，在草尖上打滾，把自己的身體捲成一個圈。不過，你高興得太早了點兒。
你只樂呵了半個晚上，天一亮你又被抓了起來。抓你的是兩個四十多歲的農民，所用兇器為鋤頭、扁擔。萬幸的是，你沒受傷。
你被裝在一個蛇皮袋裡，裡面滿是尿素刺鼻的味道。此刻，你就像是一張皺巴巴的紙錢，在不同人的手中轉來轉去。
他們把你賣給了一個野味販子，然後拿著錢樂滋滋地回去了。你被掛在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上，路不好走，搖晃得厲害。你似乎有點兒暈車，病懨懨地沒一點精神。
挺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你進了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 當然，你不能走正門。你從後門直接到了廚房。他們打開袋口小心地瞄了你幾眼，又把你放到電子秤上稱了稱，隨後就把你扔到角落裡。
好了，現在你身邊又安靜下來了。你是不是在想，人生真是一場悲劇。說實話，你仰著頭思索的樣子，還真像個哲學家。
廚房裡很悶。你努力往袋口擠，試圖用頭擠出一條生路。袋口綁得很緊，你折騰了許久，卻一無所得。
你累了，耷拉著頭，似乎有點兒絕望。我想，要是上帝給你一雙手，你現在肯定是在雙手合十替自己祈禱。
或許，世界就是這麼奇怪，在你最絕望的時候又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你一個勁地往袋口擠，卻在筋疲力盡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蛇皮袋的下方有一個豆粒大小的裂縫。你欣喜若狂地把裂縫一點一點地撐大。好一會兒之後，你小心翼翼地出來了.....
你在水泥地板上行走，感覺不太舒服。你想念你家鄉的雜草叢了。你深吸一口氣，卻怎麼也聞不到那熟悉的草木氣息。
你蜷縮在一個小區的角落裡。你昂著頭，不緊不慢地吐著信子。但是，我知道，你有點兒緊張。你的對面是一隻雪白的貓。
貓很小巧，看起來可愛至極。它看著你，並無敵意，也無懼意。它的眼中透露出一絲絲的好奇。它向你「喵喵」了幾句，還坐了下來，一邊看你，一邊曬太陽。
你們就這麼對望著。直到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姑娘到來。小姑娘來找她的貓，只是，她沒想到她會見到你。開始，她似乎有些驚慌，尖叫了一聲。你的身子頓時緊繃起來了，盤起身子，信子吐得很快很頻繁。
不過，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你並沒有逃走。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的眼睛裡，你似乎看到了一種溫暖。自從離家以來，你沒見到過如此純淨、閃亮又善良的目光。你像是中了邪一樣，一直到小姑娘把她爸爸叫過來，你都沒有動彈。
後來，你被帶走了。當然，這次不能用「抓」這個詞了。小姑娘的父親是野生動物保護所的所長。他把你帶到了三百里之外的一個森林保護區。在那，你又聞到了熟悉的清涼的草木氣息。
現在，陽光從樹枝之間灑下來，純淨而溫暖。而你，正盤成一團，攸閒地吐著信子。清風吹過，你突然想到了一個詞:流浪。這時，你不禁打了個寒戰。
作者：徐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