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林:道北的兒時記憶

西安舊事 發佈 2023-11-27T10:04:47.165359+00:00

曾經的道北棚戶區 圖/@張宇明我的家在道北中架村。位於太華路(向北)與自強東路的夾角處,向北可到二馬路。改革開放以來,陝西人境外游一度盛行「新、馬、泰」,道北人則默認為:辛家廟、馬旗寨、太華路,乖乖!稍微一動彈,就是一趟三國游,這是道北人獨有的幽默。


我的家在道北中架村。位於太華路(向北)與自強東路的夾角處,向北可到二馬路。

改革開放以來,陝西人境外游一度盛行「新、馬、泰」,道北人則默認為:辛家廟、馬旗寨、太華路,乖乖!稍微一動彈,就是一趟三國游,這是道北人獨有的幽默。

兒時的我,很狹隘地認為道北就是中架村,中架村就是道北!是我的天,也是我的地,是我出生的搖籃,我開混沌啟智的地方。當年招生,老師走進我們狹窄擁、擁擠、嘈雜的巷子時,一群玩耍的孩子們喚出家長,只要你辨識出紙板上的幾種顏色,或者看你能數多少數,就錄取上學啦,由於家和學校比鄰,學校的上課預備鈴聲響了,我們再動身都不會遲到。

剛進學校,聽著教室里傳出的朗朗讀書聲,便有樣學樣地跟著誦讀,還無師自通地學會第一首兒歌:美國強盜王,名叫詹森,他的嘴巴蜜蜜甜,藏的是野心,轟炸越南城,殺害老百姓……


兒時窮玩的遊戲

兒時沒什麼可玩,就自尋歡樂,雨水窩裡放小船,玩出了西湖的感覺;尿泥做出小球球,彌補買不起彈球的遺憾;用廢書疊三角、麵包摔、打,翻騰齊抓,從手心到手背乃至小臂肘,各種技巧、玩法,不亦樂乎,其樂無窮。

小時候,我們愛玩一種「吹畫片」的遊戲,先是小夥伴們各自手裡攥著數量不一的畫片,齊聲喚「預備齊」,同時展開手掌,比多少,然後把畫片全部放在地下劃出的飯碗大小圈裡,畫片多者優先從圈裡向外吹,吹出來的畫片就是自己的戰利品,隨後按多寡依次類推。

一般,力氣大的一次就能把圈內的畫片全部吹出來,就算完勝了。但這次卻出現了意外,前邊幾個人竟然沒有吹出來一張。大家沮喪之際,輪到了前院的根五,他喜形於色,急不可待,俯下身體,憋足氣力,用力一吹。

可能是想著別人不行,這都是自己的,激動地還未鼓勁氣息咋瀉,致使圈裡一堆畫片發生了輕微的晃動,大夥便認為他已吹了,齊聲呼喊了起來:「大家都沒贏,再來一盤」。

根五急忙表白,自己還沒開始吹呢,還俯下身準備吹,大夥信誓旦旦,公認他吹過了。

據理道:「剛才畫片是不是動了一下?」

「是」!根五老老實實的回答。

「沒吹咋動呢?」

「可我真的沒開始吹呀!」……

面對根五詛咒、發誓,大家毫不猶豫地把他從人群中間拽了出去,任其申辯、抓狂,大夥只管圍著圈盡情玩耍。


雪花膏 彎彎腰

巷子裡經常有一位弓背彎腰,提籃叫賣的老人,一進巷口就用秦腔高聲吆喝叫賣;「雪花膏……雪花膏……沒有瓶子拿紙包……」

高亢悠揚的叫賣聲,劃破了小巷裡的平靜,也讓以河南話為母語的道北小巷有了別樣韻味。寂寞無聊的大小孩兒們聽到叫賣聲,紛紛出來看西洋景,即興加詞跟著老者的叫賣聲胡謅起來。

老人吆喝:「雪花膏……」

孩子們:「彎彎腰……」

老人、孩子們同聲:「沒有瓶子拿紙包……」

老漢樂、孩子們也大笑起來。

老漢樂此不疲,自己賣貨還有人附和,省了氣力。孩子們樂在直述現狀,(老漢是個)「彎彎腰」,就這樣,一句秦腔、一句豫劇,合轍押韻,樂在其中。


賣黃土的、黑臉女人和綠豆粉漿

巷子裡除了高亢悠揚的「雪花膏」叫賣,還有比道北這些河南後裔們的老家口音更土、味道更重、更渾厚低沉的叫賣聲「賣黃土……」那時候,各家各戶全都是燒的面煤,必須參合一定比例的黃土黏合成煤餅(也有做成煤球的)後,才能燒火做飯。賣黃土人很實在,拉的每一架子車黃土都堆出車邦冒高尖,黃土五毛錢一車,卸車後現場給你掃得乾乾淨淨,生怕虧了買主。

與此同時,一個黑臉女人,常常選擇在盛夏的午後,太陽稍偏西時分,在中架巷裡來去匆匆。這時候,學校的樓房遮擋了正午烈陽,讓巷子裡有了庇蔭,感覺涼爽。黑臉女人是一位理髮師,手裡提著一個不大的提兜,裡面裝著最簡單的傢伙什,遇到有理髮的學生,圍上圍裙動手就理。她理髮又快又好,從不拖泥帶水,三下五除二,一個頭就理好了。起初,大家恐懼這個半張臉長著黑胎記的矮個子女人,感覺彆扭、嚇人,但她卻我行我素,對大家的看法全然不顧,她用嫻熟的手藝很快就贏得大家的信任。

那時候,手動的理髮推子經常夾頭髮,把理髮者痛得齜牙咧嘴,她急忙安撫道:「馬上就好了。」說得風輕雲淡,手上卻不曾停止,大人們見她手藝好,人也隨和,就與他拉話,她收了五分錢後,急匆匆地趕往另一處。


中架村西頭1號院對面的院子很大,村里人都稱之為「馬號」。大院裡面有圈養的騾馬牲畜,還有磨豆漿的作坊。鄰居嬸子,到了夏季常使喚我跟她一起去「馬號」,抬一大鐵桶粉漿回來。院內幾家相互分享,很快河南風味名吃「漿水面」便開啟了因酷暑高溫厭食的「河南擔」們,冥冥之中的味覺記憶。一時間,整條巷子裡瀰漫著漿水那種微酸的味道,老鄉們則歡欣地互相打招呼:「今天吃漿水面嘍」。

「漿麵條、綠大豆、一毛錢、一格嘍……」

濃濃的粉漿湯酸酸的、香香的、濃濃的,濃縮著全都是平凡百姓的幸福感。


我那貧寒的家

母親得病後,半身不遂多年,父親的早逝,家庭境況逐日漸衰,全由大姐擔當。大姐帶著與我哥倆一樣大的仨孩子共同生活。既要上班工作又要打理家務,總是不停地匆匆忙碌。行動不便的母親在去巷子口外茅房的途中偶有失禁,前院的玉華嫂怕忙碌的大姐抱怨,就把母親攙扶到他家,讓母親坐會兒說說話,一來消磨時間,二來要等她把母親尿濕的褲子洗淨、晾乾,一切完成後再把母親送回來,儘可能地舒緩我們的生活壓力,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常態化的「偶然」。得知真情後,這個舉動感動了我們一家人,讓我們的心中充滿了感恩之情。


再就是茅房對面小道里住的玉愛姐了,她跟我哥是同班同學,每次見到我母親都出手相助,攙扶母親,生怕母親有所閃失。母親晚年最開心的事就是念叨和誇獎她:「咋這麼好的孩子!」

母親在批評和抱怨我做不好事時,總愛拿玉愛姐說事,說:「你看人家玉愛,咋就做啥啥好呢!」。

玉愛姐的父親徐叔,自從當了黃河棉織廠的廠長,仍然和普通工人一樣待人接物,待人和藹可親,從來不擺架子。我下鄉當知青幾年後,那年招工,他們廠正好也在我下鄉的鳳翔縣招工,我被招工到了西郊新西北的印染廠。徐叔問我:「願不願意回到黃河棉織廠上班?這樣離家近,上下班也方便。」我當時只想憑自己的能力飛得更高、飛得更遠,遠離道北擁擠、嘈雜的貧民窟,也就沒有正面答覆他,含含混混地應付過去。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是多麼地摯愛著這片土地。即使有條件住進環境優雅的高檔社區,腦海縈繞的還是道北的日子。老輩人的艱苦歲月,童年、少年的快樂時光,街坊鄰居的互助、友愛,默默地傳承著民族的傳統美德,潛移默化地印在我的骨子裡。


感謝趙利文先生的歷史瞬間,為本文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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