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演員的人緣真好,演戲時都笑場了,可是觀眾卻為他們叫好

倚竹聽琴 發佈 2023-12-21T00:54:27.257133+00:00

講完了以上的"七類八派",還有一種極為特殊的叫好﹣﹣舞台上的笑場與叫好。我放到最後來講。這個現象太特殊。但是它集中反映了叫好這樣一種中國京劇觀演一體的美學特點。一九五六年,我在西單長安大戲院看戲,開場墊了一出慈少泉、李盛芳、趙麗秋的三小戲《雙背凳》。這是一出喜鬧劇。

講完了以上的"七類八派",還有一種極為特殊的叫好﹣﹣舞台上的笑場與叫好。我放到最後來講。這個現象太特殊。但是它集中反映了叫好這樣一種中國京劇觀演一體的美學特點。

一九五六年,我在西單長安大戲院看戲,開場墊了一出慈少泉、李盛芳、趙麗秋的三小戲《雙背凳》。這是一出喜鬧劇。整場演出笑聲不停,"好"聲不斷。

那天當演到慈少泉扮演的"不掌舵"像"扯四門"一樣轉著圈兒趴在凳子上挨老婆打板子時,觀眾已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合。突然,台上演不掌舵老婆的趙麗秋也憋不住了,笑場了!

而且,她的笑場不是一般的偷笑,她在台上拿著手絹捂著嘴背過身,觀眾能看到她的兩肩和後背都在那兒笑得顫抖。台上的戲簡直演不下去了。

這種情況,放在任何其他門類(無論話劇、歌劇等)的演出中,都是事故,是要受到嚴厲批評和處分的。然而,京劇演出出了這種狀況,觀眾卻是炸了窩地為趙麗秋叫好﹣﹣為她的笑場叫好!

別誤會,觀眾不是叫倒好,而是極為開心附和著演員一起大笑著叫好!這是什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觀演關係?使人感覺,看戲就像在一個大家庭里一樣,有個人說了笑話,不但家裡人聽笑了,連講笑話的人也憋不住笑了。一家人其樂融融。那場面極其親切、十分動人啊!

這個時候,觀眾已經不只是在看戲,演員也不只是在演戲,而是大家都是和諧大家庭中的一員,一起享受一種家庭氛圍的歡愉。

我記得謝幕的時候,趙麗秋不斷合掌鞠躬為自己的笑場表達歉意,可觀眾的叫好聲卻更狂熱了。

這種情況我在筱翠花和馬富祿演喜鬧劇《一匹布》時也看到過。當馬富祿扮演的縣官沈不清念"你本是知親知熱我的母親"時,扮演沈氏的筱翠花也憋不住笑場了。觀眾依然是為他的笑場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這種笑場帶來的叫好意味著什麼呢?如果我們將其納入京劇表演藝術的體系中重新認識,就會發現,在這個時候,演員此時不但不在角色表演的狀態中,而且演員自己在台上也成了觀眾﹣﹣前面我們說的在台上叫好的演員也是如此;而觀眾呢,又極為欣賞演員不在角色狀態中而和自己一樣的叫好和訕笑。這種情況其實並不特殊。

我問過許多演員,他們大多都有這樣的經歷,只不過是強忍著不笑,或者心中叫好,不敢出聲而已。但是,無數的專家學者在研究戲曲表演時,不僅無視這種普遍存在的現象,甚至指責這種現象不嚴肅、不認真,演員沒有進入角色。

我覺得以話劇、歌劇等其他戲劇門類的要求和標準來比附京劇表演的人,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了?

請從現場觀眾的角度去反思,觀眾是在為這些演員的笑場叫好而歡欣鼓舞呀!這說明什麼?說明觀眾的低級趣味?絕不是!

它非常清晰地說明了,在京劇的劇場裡,因為沒有真/假之分,因為有遊戲感,台上和台下才可以這樣毫無障礙地融匯在一起。

這說明我們的京劇,不僅有偉大的演員,也有偉大的觀眾。觀眾追求的是與演員一起共同認知的審美效應。當然,我不提倡笑場。

再舉個特例,一九五一年,號稱第五大名旦(在梅尚程荀之後)的徐碧雲,在南通演出《霸王別姬》。那時剛解放不久,各方面都未恢復,經常停電,所以無論在家和出行,幾乎人人都備有手電筒。

當徐碧雲演到虞姬舞劍時,忽然停電了,劇場內一片漆黑,這時有人拿出手電筒照向舞台,隨即一二百個手電筒同時照向舞台,像一束巨大的追光,照在徐碧雲身上,徐碧雲感動至極,知道觀眾渴望看他的戲呀,他沒有停止表演,直到結束。

徐碧雲激動得不住地向觀眾鞠躬致意,多次謝幕,觀眾歡聲雷動,聲震屋瓦。這一束追光,這鼓掌叫好,充分表現了對演員的愛意和敬意,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觀演關係?用任何表演學派、體系來框架這種關係都是不可能的。

附:張火丁忘詞

張火丁,有一次忘詞了,底下接不上,她很少這樣的。觀眾看出來了。我看過一個介紹,好像有人起鬨,有一天津人大聲喊:妹子,沒事,你唱吧,我們天津人就愛聽你唱。多親切!這雖然沒叫倒好,但和通常的"鼓勵好"也不是一回事。

"鼓勵好",內涵是演員和觀眾沒什麼關係,這樣的喊叫,是觀眾真把演員當親人了!他覺得跟自己親妹妹似的。這是一種真心的鼓勵,直接和演員體現出不一般的關係。

註:本文摘自郭寶昌、陶慶梅著《了不起的遊戲——京劇究竟好在哪兒》,三聯出版社2021年出版。圖片素材源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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