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寫歷史背景的古龍閱讀量有多大?為什麼古龍小說能脫穎而出?

劉煥的書房 發佈 2024-01-11T11:00:46.972783+00:00

雖然初中就看過了古龍的小說,無歷史背景,語言碎片化,和金庸迥異,頗不以為然,搞不清楚為什麼古龍的小說能夠經久不衰。

我是金庸迷,也是歷史迷,所以我更願意去閱讀梁羽生有著歷史背景的小說。

雖然初中就看過了古龍的小說,無歷史背景,語言碎片化,和金庸迥異,頗不以為然,搞不清楚為什麼古龍的小說能夠經久不衰。直到現在,卻發現越讀越有味了。

有人說,判斷一個作家是否是經典,最好的判斷標準就是他去世50年後,是否還有人願意去閱讀他的書。古龍於1985年去世,迄今為止36年了,至少古龍的小說仍在被人閱讀著,如果這不是經典的話,那麼就真的沒有什麼是經典了。

其實,關於古龍,不少人有誤解,比如說,古龍不寫有歷史背景的小說,很多人誤以為古龍缺乏歷史知識。

其實,古龍讀書涉獵也很廣,不寫歷史,只是當時的大環境導致,並不是對歷史一竅不通。下面從一篇台灣媒體當年對古龍的訪談,來抽絲剝繭地解讀一回,看看古龍最愛讀什么小說。

這是一篇報紙上刊登的訪談,古龍回復如下:

本名:熊耀華

年齡:四十二

籍貫:廣東

身高:秘密

體重:隨時有起伏

相貌:比想像中漂亮一點

婚姻狀況:已是自由身

女友:?(只要是女的,都有機會)

職業:十餘種。

住址:天母一高級大廈五樓

電話:八七一〇五七九(絕對沒人接)

著作:目前共五十八種

現在作品:午夜蘭花(中國時報連載中)

電影:已拍三百多部

寫稿時間:隨時隨地

最愛喝的酒:XO

嗜好:看書、看電影

最喜歡做的事:和所有的男人相同

最討厭的事:等人

最喜歡的顏色:藍色

最喜歡的衣著:洗白的牛仔褲

最喜歡的香味:女人的體香

最喜歡吃的菜:小吃

最怕的一件事:四十歲前寂寞

       四十歲後肝癌

今年最喜歡的電影:飛車衝鋒隊

今年最喜歡的書:風滿樓情滿樓

        死亡拼圖

最喜歡的明星:克林伊斯威特

最喜歡的導演:山姆畢京柏

這裡可以看出古龍的灑脫和幽默,其中,很多比較私人的話題,古龍也一一作答,比如我們知道,古龍出生於1938年6月7日,是雙子座的,顯然有著雙子座的典型中分性格,這裡古龍親口說,自己最愛的顏色是藍色,顯示其內心也有著被表面浪子掩蓋的憂鬱。聯想到古龍最後的絕筆文章,只寫了幾句話就溘然長逝,赫然叫做《蔚藍海底的寶刀》,可見其對藍色的偏愛。

這裡也有一些有爭議的內容,比如說對於女人,眾所周知,古龍很風流,有過8位女友、2任妻子、3個兒子,這裡談到女人,古龍也是盡顯風流幽默本色。不過這裡,古龍說自己籍貫是廣東,後來我們知道他是江西南昌人,生於香港,可能他把這個算作籍貫廣東了。

最令我感興趣的就是古龍喜愛的小說,古龍是淡江大學英文系的,一直很喜歡看英文小說,也經常去歐美文學中偷師,比如學習海鳴威的筆法,模仿《教父》的《流星蝴蝶劍》,模仿毛姆《生活的事實》的《碧玉刀》等,在武俠小說的序言中,古龍也多次提到《包法利夫人》等傳統名著。古龍在武俠小說序言中提到的外國名著有:

1、梅里美的《尼爾的美神》,席格爾的《愛情故事》,毛姆的《人性枷鎖》,荷特的《米蘭夫人》,普佐的《教父》——古龍《關於武俠》。

2、司湯達的《紅與黑》,米勒的《國際機場》,奧爾科特的《小婦人》,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斯坦貝克的《人鼠之間》——古龍《談「新」與「變」——<大人物>代序》。

3、米切爾的《飄》,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艾米麗勃朗特的《呼嘯山莊》,大仲馬的《基度山恩仇記》,簡奧斯汀的《傲慢和偏見》,布蘭特的《愚人船》——古龍,《寫在<蕭十一郎>前》

古龍是英語專業的,英語比較好,所以看外國小說比較多,這裡有一份資料,大學時古龍曾經翻譯過一篇英文小說,名叫《神秘的貸款》,隱約可以看出,古龍對於懸疑小說的偏愛。

接受台灣報紙這次訪談時,古龍正在連載《午夜蘭花》,經過考證是1982年,前一年古龍在吟松閣因為和柯俊雄的人起了衝突被砍了一刀,險些喪命,後來酗酒又得了肝炎,所以不能動筆了,只能讓弟子代筆。

古龍回答,自己當時最喜歡的小說是《風滿樓情滿樓》和《死亡拼圖》,這兩本書是窺見古龍讀書主要口味的鑰匙。

首先,《風滿樓情滿樓》,乍一看這個書名,以為是什麼言情小說,我也一頭霧水,直到我在舊書網查到了這本書,才恍然大悟,這是台灣的譯名。

原來,這本書的英文名叫做《master of the game》,這個薛尼·席登聞所未聞,不過看英文名,作者赫然就是大陸翻譯的「西德尼·謝爾頓」,美國冒險懸疑小說之王,他的小說,在大陸家喻戶曉,最出名的就是那本《假若明天來臨》。然而,當時的很多出版社喜歡亂翻譯書名,同樣一個名字的譯文本有好幾本之多。

西德尼·謝爾頓同樣一個名字的譯文本有好幾本之多,有些譯名是意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比如說,《時間之砂》(The Sands of Time),有的出版社翻譯為《四修女》,或者《險惡的逃亡》,或者是《落難的修女》,單看這個名字,以為是兩本書。再比如說,《諸神的風車》(Windmills of the Gods),有的出版社翻譯為《魔鬼的羅網》,有的翻譯為《特殊使命的女人》。

這一本Master of the Game,出版於1982年,正好是古龍接受訪問的時候,也就是說,古龍是在這本書甫一出版就閱讀了,80年代這書進入大陸之後,各出版社都出版了紙質版。黑龍江朝鮮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做《女強人》,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做《滴血的鑽石》,黃河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做《謀略大師》,鷺江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做《賽場老手》,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做《競技場上的女人》,中國藏學出版出版的名字叫做《遊戲高手》,其實是同一本書。

不過更令人驚奇的是,以上的全是盜版,因為西德尼·謝爾頓90年代才授權中國出版,這些全都是正規出版社的盜版出版物,這在80年代的中國出版界不是新鮮事了。

今天這書的正版叫做《謀略大師》。

沒想到90年代在大陸風靡一時的西德尼·謝爾頓,1985年就去世的古龍居然看過,這不啻於是張學良聽過周杰倫的歌曲了。

說到西德尼·謝爾頓,就不得不提到當時和他齊名的一些作家了,比如說英國的阿瑟·黑利,代表作《大飯店》,又比如說西德的孔薩利克,代表作《迷情毒案》,這些或許也是古龍的口味。

古龍第二本喜愛的小說是《死亡拼圖》,乍一看以為是哈蘭·科本的那本著名的《死亡拼圖》,不過那本書出版於1991年,古龍已經去世6年了,斷不可能看到。

其實古龍看的《死亡拼圖》是這一本書。

作者是羅伯特·洛德朗,羅伯特·洛德朗是80年代美國知名的驚悚小說家,他的很多小說,比如說《狼穴巨款》、《大劫戰》、《聖棺》等80年代也都在大陸出版。

和他齊名的還有湯姆·克蘭西,《獵殺紅色十月》、《愛國者遊戲》等也廣為知名。同樣的,諜戰小說天王「007」的作者伊恩·弗萊明、英國諜戰小說家約翰·勒卡雷、橫跨通俗與純文學領域的格雷厄姆·格林、英國懸疑天王肯·福萊特、間諜小說天王弗·福賽斯等或許都是古龍的口味。

從古龍喜愛看的這兩本書可以看出,他比較偏愛歐美的懸疑驚悚作品,在他後期作品中,也多是對歐美暢銷文學的借鑑,可以說,古龍那個時候已經對好萊塢的很多文學腳本開始了第一時間的閱讀了,如果他多活幾年,或許會借鑑起90年代最暢銷的《達文西密碼》、《暗殺大師》、《反恐精英》等作品,可惜天不假年,1985年古龍就去世了,徒留無限遺憾,但留下了百部風行天下的作品,也是一大幸事。

那麼古龍到底有什麼魅力,他的武俠小說能在恆河沙數的武俠之海中脫穎而出,古龍對於武俠的貢獻是什麼?

首先要說明的是,古龍的作品相當繁雜,早年很多筆力不逮的作品,晚年很多不用心寫的作品,就我個人而言,也只閱讀過幾部古龍經典著作,所以這次只是淺談下。

古代關於繪畫有過說明,工筆畫最好畫,只需要臨摹即可。山水畫其次,畫出形簡單,畫出神極難。而寫意畫卻最難畫。寫評論文章也是如此,梁羽生如同工筆畫,較為好寫。金庸如同山水畫,要寫出彩很難。古龍就是寫意畫,寫作談何容易,不過我還是願意一

古龍的創作生涯是從拙劣的模仿開始的,當然是模仿金庸,畢竟金庸已經名滿江湖的時候,寫作了七年、五部優秀作品後,古龍才姍姍來遲,和大家印象中古龍不寫歷史背景不同,他的處女作《蒼穹神劍》有歷史背景,以康熙時代作為背景,這部作品和很多台灣武俠作品一樣,早就淹沒不聞了。

此後的幾年,古龍寫作了一大堆武俠小說,卻總是在跟著前人的步伐,還幫一些已經出名的作家代寫,比如諸葛青雲,他的《江湖夜雨十年燈》,先是請司馬紫煙代寫,隨後又請古龍代寫,最後都搞不清這部作品是誰的。

古龍中期到了《絕代雙驕》和《武林外史》的時候,故事已經寫得十分好看,而他也可以沿著這條路走,至少可以忝列台灣三大家(臥龍生、諸葛青雲、司馬翎)之後,可他不滿足於此,開始求新求變求突破。

於是,中期的古龍開始了創新,大家耳熟能詳的「小李飛刀」系列、「蕭十一郎」系列等都創作於這個時期,這些故事融合了推理和懸疑,很是好看,也不需要我複述情節。而且古龍從西方文學中學到了很強的小說節奏感,跟繼承自中國明清小說節奏感的梁羽生比起來,普遍覺得古龍寫的故事更好看,而梁羽生不僅囉嗦,還慢吞吞的,就在於此。

不過要說古龍真正開創自己風格,也給武俠小說開闢了新天地的,當屬那一年開始創作的《鐵血傳奇

1967年,金庸正在創作自己唯一一部沒有歷史背景的政治寓言小說《笑傲江湖》,梁羽生則創作了《俠骨丹心》,已經出現了頹勢,晚期的作品越來越不如早期那麼知名。在這種情況下,古龍開始創作了這一系列,即知名的楚留香系列。

且看這部小說開頭: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這張短箋此刻就平鋪在光亮的大理石桌面上,自粉紅紗罩里透出來的燭光,將淡藍的紙映成一種奇妙的淺紫色,也使那挺秀的字跡看來更飄逸瀟灑,信上沒有具名,卻帶著鬱金香的香氣,這縹緲而富有詩意的香氣,已足夠說明這封短箋是誰寫的。

接到這封短箋的是北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他此刻就坐在桌子旁,那張白淨而秀氣,保養十分得法的臉,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痛苦地扭曲著,眼睛瞪著這張短箋,就像是瞪著閻王的拘票。

這是楚留香系列的開端,這部《鐵血傳奇》包含了《血海飄香》、《大沙漠》和《畫眉鳥》三個故事,此後古龍又創作了一系列小說,比如《鬼戀俠情》、《蝙蝠傳奇》、《新月傳奇》和《午夜蘭花》,從1967年到1982年,前後延續了15年之久,五部小說組成了楚留香系列。

這個系列在整個武俠世界引發了轟動,影視劇更是紅遍東南亞,古龍的求新求變終於成功了,從量變終於達到了質變,就此比肩金庸,旺盛的創作力又緊接著創作了陸小鳳系列和七種武器系列,這幾個系列成為古龍的代表作。

那麼,古龍對於武俠小說到底有什麼貢獻,為什麼說這部楚留香導致了武俠文學的質變呢?

因為從這部開始,古龍的武俠小說從文學變成了人學,主角變成了「人」。

我們看金庸和梁羽生的小說,會發現他們主要是以寫事情為主,《射鵰英雄傳》並不能稱為「郭靖傳」,《神鵰俠侶》也不等於「楊過傳」,至於梁羽生,小說被人詬病的一點是寫事情太多,而主角不突出,一部書同時寫了幾個主角。

而古龍恰恰相反,幾部書寫了一個主角。所以他的幾十部書可以等同於四個人的傳記:李尋歡傳、蕭十一郎傳、楚留香傳、陸小鳳傳。

人們可能記不得楚留香傳奇五部小說講述了什麼故事,但是人們記得這個人物,這就足夠了。

這是從西方文學學到的技巧,前面花了大篇幅,講述古龍的閱讀量,只是為了說明一個問題:

金庸博覽群書,大家是知道的。不愛寫歷史的古龍,其實也博覽群書,而且大量閱讀西方文學。

古龍偷師西方,這不是秘密,從模仿「教父」的「流星蝴蝶劍」,到模仿毛姆「生活的事實」的「碧玉刀」,西方文學最大的特色就在於不是寫事件,而是寫人。

所以,我國的名著是《三國演義》、《水滸傳》、《天龍八部》,動輒上百個人物,主角甚至有好幾個。

西方,尤其是英國的文學,卻直接叫《大衛科波菲爾》、《奧利弗托斯特(霧都孤兒)》、《簡愛》、《愛瑪》、《傲慢與偏見》,從這個就可以看出,古龍學習了西方,尤其是英國小說的技巧,從寫事變成了寫人。一直到今天,他們最出名的小說還是叫《哈利波特》系列,我們忘記有幾本書了,只記得這個名字,人名就夠了。

這是偉大的轉變,武俠小說一下子可以脫離桎梏和武俠的局限,成為純文學了。

舉個例子,大家都看過「福爾摩斯」系列,這個故事就是主要寫人,所以當英國把這個故事挪到了2000年之後,卷福和華生從19世紀來到了21世紀,也毫無違和感,因為它主要是寫人。

古龍的小說也是如此,不需要朝代背景,楚留香和陸小鳳完全可以改編為現代文學,大家沒看到很多民國探案劇都在抄襲古龍小說嗎,就是這麼來的。溫瑞安後來的武俠小說也是模仿此,只不過塑造了四大名捕這個整體而已。

古龍創作的旺盛時期是70年代,從楚留香到陸小鳳,古龍越寫越好,越寫越得心應手。1974年,他給《天涯明月刀》寫了一篇序言,裡面詳細說明了自己的文學主張:

現代的武俠小說,若由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開始算起,大致可以分成三個時代。

寫《蜀山劍俠傳》的還珠樓主,是第一個時代的領袖。寫《七殺碑》的朱貞木,寫《鐵騎銀屏》的王度廬可以算是第二個時代的代表。

到了金庸寫《射鵰》,又將武俠小說帶進了另一個局面。

這個時候,無疑是武俠小說最盛行的時代,寫武俠小說的人,最多時曾經有三百個。

就因為武俠小說已經寫得太多,讀者們也看得太多,所以有很多讀者看了一部書的前兩本,就已經可以預測到結局。最妙的是,越是奇詭的故事,讀者越能猜得到結局。

因為同樣「奇詭」的故事已被寫過無數次了。易容、毒藥、詐死,最善良的女人就是「女魔頭」——這些圈套都已很難令讀者上鉤。

所以情節的詭異變化,已不能再算是武俠小說中最大的吸引力。

但人性中的衝突卻是永遠有吸引力的。

武俠小說中已不該再寫神,寫魔頭,已應該開始寫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武俠小說中的主角應該有人的優點,也應該有人的缺點,更應該有人的感情。

寫《包法利夫人》的大文豪福樓拜先生曾經夸下句海口。

他說:「十九世紀後將再無小說。」

因為他認為所有的故事情節,所有的情感變化,都已被十九世紀的那些偉大的作家們寫盡了。

可是他錯了。

他忽略了一點!

縱然是同樣的故事情節,但你若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寫出來的小說就是完全不同的。

人類的觀念和看法,本就在永不停的改變!隨著時代改變!

武俠小說寫的雖然是古代的事,也未嘗不可注入作者自己新的觀念。

因為小說本就是虛構的!

寫小說不是寫歷史傳記,寫小說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吸引讀者感動讀者。

武俠小說的情節若已無法變化,為什麼不能改變一下,寫人類的情感,人性的衝突,由情感的衝突中,製造高潮和動作。

古龍開始寫起了活生生的人,這樣的武俠小說超越了一般武俠小說的境界,已經是純文學的境界了,正如同所有的志怪都在寫狐狸精,蒲松齡把狐妖當成人來寫,所以百年後只有他的流傳了。

古龍的小說專注寫人,寫人性,警示世人,揭露時弊,永遠不過時,看來還要繼續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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