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1936年的一封海外佚信

讀書圈兒 發佈 2024-01-14T05:37:58.032221+00:00

單就信件而言,蔡德貴先生曾輯有《季羨林書信集》,1949年之前的信收入兩封,均為德國來函,它們並不是來自收信人或者其後人的提供,而是發表在《文學時代》第1卷第3期的緣故。



  文 / 葉新

  《季羨林全集》(2009年版)多達30卷,但也免不了「全集不全」的問題。且不說那些未編入的佚文,日記就未整理完畢,信件則不見一封。單就信件而言,蔡德貴先生曾輯有《季羨林書信集》(2010年版、2018年版),1949年之前的信收入兩封,均為德國來函,它們並不是來自收信人或者其後人的提供,而是發表在《文學時代》第1卷第3期(1936年1月10日)的緣故。

  季羨林在哥廷根期間寫給校友、老師、至親的信不少,但至今為我們能見的真是不多。筆者一直注意搜尋季羨林的早期佚文,並為此撰寫了《季羨林的〈留夷〉編刊生涯》(《創作評壇》2022年第6期)、《季羨林早期佚文和筆名考證——以〈清華園日記〉為考察對象》(《新文學史料》2022年第4期)等。而讓筆者頗為欣喜的是,最近偶然發現了他寫給吳宓先生的一封信。這封信是發表在第44卷第5期《清華副刊》(1936年5月3日)上,題為「校友季君自德致吳宓教授書」,當是吳宓交予發表。過錄信的全文如下:

  雨生夫子大人尊鑒:

  來德後曾兩上書,諒皆賜閱。哥廷根大學於上月二十日放假,迄今逾月,已於今日正式開學。生選習功課,較上期稍多,計有:(一)德國騎士詩之黃金時代;(二)文藝復興時代之德國文學;(三)德國近代文學概觀;(四)一七八七年之席勒等科,較之吾國猶嫌其少,然本期德國語文系所開各科已盡在是矣。蓋德國素重所謂大學自由,學生工作多置重於個人探討,故教授授課不若吾國之詳且備也。邇來時有名詩人來哥廷根開誦詩會,誦自作詩篇,生每皆參加。誦前,詩人例致短辭,闡發自抱文學見解,會後又可答問。生復於事前稍涉詩人原作,以故對詩人之了解具體而扼要,積之既久且多,自謂頗有所得。蓋此種材料極不易得,成書既無可查,報章短文又復病其支離陋簡。今生竟於聆談之餘,得之於詩人口述,亦快事也。余容再陳,敬叩教安。生季羨林敬上(四月一日,自德國哥廷大學)

  通訊址:Dschi Hiän-Lin,

  Göttingen,

  Münchhausenstr. 20II

  B/oppel,

  Deutschland

  從信的第一句「來德後曾兩上書,諒皆賜閱」來看,這是季羨林給吳宓來的第三封信,但未見有吳宓回信的日記記載,可見師生雙方的「互動」尤其是吳宓的回應不夠。但是吳宓能將該信及時發表在《清華副刊》上,也給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留痕」。

  查《留德歲月》(江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季羨林1936年4月1日並未有寫信的記載。而從信中「哥廷根大學於上月二十日放假,迄今逾月,已於今日正式開學」一句來看,當是哥廷根大學1936年2月20日放的假,季羨林3月下旬寫的信,然後才能對得上「逾月」。雖然說的是「今日」也就是4月1日「正式開學」,但是季羨林4月2日才有「今天過午第一次上課,就有三堂,打頭陣的是梵文」的日記記載。而正是在這一天,他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德國恩師瓦爾德施米特教授。他3月27日、28日、29日三天均有寫信的日記記載,但並未說明寫給誰,應該就是在這三天之中的某天給吳宓寫的這封信。

  在給吳宓先生的這信中,他主要報告了兩件事:一是選課,二是聽詩。前者為學業,後者是課餘。

  按《學海泛槎》(瀋陽出版社2017年版),季羨林在1936 年夏季學期選修了八門課,除了季羨林在信中提到的「德國騎士詩之黃金時代」「文藝復興時代之德國文學」「德國近代文學概觀」「一七八七年之席勒」四門課,還有恩師瓦爾德施密特教授的「初級梵文語法」等四門。

  季羨林在1936年的1月31日、2月14日、3月13日的日記中留下了三次晚上聽詩的記載,而朗誦的詩人分別是賓丁(Rudolf Binding)、卜龍克(Hans Blunck)、林克(Johannnes Linke)。正所謂「餘音繞樑」,詩聲入腦。賓丁一朗誦,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1月31日的日記中寫道:

  他的詩我昨天晚上已經讀過一首,覺的很好懂,然而太直,也沒有音樂成分。但今晚從老詩人自己口中流出的同樣的詩篇,卻與我昨天的印象大不相同了。極簡單的句子經了他的顫巍巍的朗誦,裡面便仿佛加入了許多東西,加了許多神秘的魔力。仿佛有一個充滿了生命力的靈魂活躍在裡面,連我自己的渺小的靈魂也仿佛同了那大靈魂在活躍,連我自己也仿佛化成了灰,化成了煙,隨了那一股神秘的力量,飛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這樣的詩會是季羨林在國內沒有的經歷。雖然他的朋友林庚、李長之、卞之琳、張露薇,包括他的老師吳宓先生等,都有詩人的身份,寫過不少詩,但他從未聽過他們親口朗誦他們寫的詩。而聽完賓丁的詩後,「外面雨還在下著,在黑暗裡冒雨走回家來。在不經心的時候,那一雙大而有光輝的眼睛不時在我的眼前浮現,一直把我送到夢裡去」。

  回味無窮的他,還在第二天的日記中寫道:「昨天晚上躺下,腦袋裡老浮動著Binding的影子,再也睡不著,一宿翻來覆去,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睡著沒有。」詩會竟然有這麼大的魔力,這是季羨林未曾想到的體會。

  雖然2月14日晚上卜龍克念詩的效果不佳,給季羨林留下了「音調生硬,好不柔婉」的印象,但是照樣讓他興奮了一晚上,「一躺下,仿佛還有點倦意,但Blunck的影子,禮堂的聽眾的影子總在腦子裡閃動,愈躺心緒愈亂雜,精神愈興奮,覺又不能睡了」。

  因為惦記著《文學時代》雜誌的一再約稿,季羨林抽空寫了一篇《聽詩》(歐遊散記之一),後來發表在該雜誌的第1卷第6期(4月10日)上。

  最後筆者要說的是,雖然按照《留德歲月》的日記記載在國內的報紙副刊、文學雜誌上百般找尋季羨林的佚信,但目前僅發現《校友季君自德致吳宓教授書》一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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